在说“很甜”这个字眼的时候,他猛然间回想起自己的初恋。但他忍住了,没有哭出声来,没有流出泪来,只是他感到心在柔软的疼痛,他去了趟洗手间,有意清洗了面庞,然后折回到座位上,他注意到小孩子正在吃他给的糖果,他感到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用糖果换来了别人的快乐,他现在就是要自己能够像一个孩子那么单纯,只要能够得到糖果,就会高兴一整天。但他低估了快乐。快乐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过高的,就像现在的程寺滔,他不会因为得到一整袋糖果而高兴一整天,也不会因为有种类繁多的玩具和点心而兴奋一整晚,现在他想要的就是有爱情的环绕。最大的原因是,他很孤独,他不想再这么孤独下去。刚刚结束一段感情,他就想投入另一段感情。但有人说,爱情在别处,他希望别处能够有他的爱情,所以他决绝的选择了离开,即使姥姥极力的反对。一个人会为什么那样需索爱情呢?对于程斯滔来说,他已经受够了孤独,孤独像是个巨大的蛀虫,在蚕食着他的内心,他害怕内心虚空的连空气都没有的感觉。程斯滔的离开是唐突而飞速的,前天晚上他还一如从前地在厨房里给姥姥打下手,次日就购买了远行的火车票。在火车上,找不到认识的人,他感到孤立无援,就和孩子寻乐。孩子是单纯但可爱的。他留意到他没有沾染上丁点的世俗,觉得他像是一片没有被污染过的水,更像是可可西里那块土地上的一片水洼,干净到没有遭受任何人的践踏,所以他喜欢和他逗乐,甚至孩子大方地把他背包里的电动小汽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推来推去,还硬要程斯滔和他一同玩。他没有推脱,而是跟随着他一起推,小小的火车在桌面上缓慢的滚动,发出“沙沙沙”细小的响动,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儿童时期的自己,那些甜蜜的记忆又一次浮现眼前……此刻他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这是他失恋以来,第一次这么开心地玩。看着孩子红润的脸蛋,他就无比的羡慕。但最让他羡慕的是,孩子可以毫不保留地把童贞表露出来,但他,已然长成了大人,他必须去背负生活的担子,而不能像彼得??潘那样,永远地长不大。一边滚动着火车,一边对孩子的母亲说,孩子的想法是简单的。他们的愿望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只要你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高兴一整天。所以说,孩子的世界是一个完美的国度,那里即使是个用沙石堆砌起来的城堡,他们也会为此而着迷。那里即使只有简单的食物,也会是一个充满魔力的国界。可成人的世界太繁杂,说不清道不明。孩子的母亲沉思了片刻,然后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说,如果我要能够有安逸的生活,我就不会这么一路漂泊。可我对你是怎样凑齐旅途的费用非常感兴趣?小孩的母亲很好奇,没有放弃追问。他面无表情的说,写字。他不想别人把自己和作家这个头衔靠拢,而又不想让别人把自己和无所事事的落拓青年联想到一块。所以说,简洁的两个字——写字,就能概括他的职业。孩子的母亲错认为他是靠帮别人抄写书稿度日的,因为在武昌,这种职业是非常频繁的,赚得的费用也还不少,所以她问,那你的生活会很枯燥的吧?如果一个在热恋中的男人也会感到枯燥,那么写作会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情。那你为什么没有带上你的女朋友远行呢,你这是不是去出差?这么一说,他发现他的心尖锐的痛了一下,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转过头去,突然想起了和她待在一起的快乐日子,那些愉快的画面无数次的浮现到他的脑海里。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妈妈饱含歉意的说,真对不起。紧接着问,你失恋了?一语即中。他平静了一下气息,淡然的说,这和你没有关系。他现在迫切的想把自己失恋的情绪倾倒出去。他要换个环境,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让那些伤感的思绪烟消云散。现在很多人都失恋,没关系的。不过像你这么专一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这句话刚说出口,她就觉得有些后悔了,因为这样会再次把他带到忧伤的境地。他扭转过头,看着窗外,沉吟着不愿说话。雨水开始噼啪激烈地敲打窗玻璃,水气中的村庄是迷蒙的。孩子母亲沉思了片刻,说,其实我也曾经被失恋困惑了很久。他感到很意外,转过头去,上下打量了孩子的母亲,他的穿着极其的普通,一件领口有花边的淡蓝色T恤,下身是亚麻布的裤子,发行是土气的羊角辫,他注意到了这些,很普通,更多的时候,他觉得恋爱是时髦的一种奢侈品,但他没有想到,一个妇女身上也有爱情故事。他本以为,爱情是他们年轻人的专利,但他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妇女也曾年轻过。所以说,每个人都得跨过爱情这道门槛。这时,狭长的绿色铁皮火车早已开出站台,穿越城镇,穿越原野,朝着远方沉重的梦想默默的挺进,偶尔耳边会有风与玻璃撞击摩擦发出的呼啸声音。他趴在桌子上,早已预计好了这次出行的路线。路线是一路北上,第一站是准备在北京停留一段时间,如果不适应的话,他要去哈尔滨,要不然去漠河。漠河是住在南方城市的孩子最向往的圣地,那靠近中国的最北端,很多生活必需品在那里是买不到的。可以说,与世间隔绝。当然他有想过在那里盖一间房子,但他只是从电视上知道那里不适应生活。他真的不知道除了爱情还有什么可以支撑他,或许有人会设想到亲情,但是在程寺滔的心中,他的亲人早已进入了“墓地”——在滔滔十五岁那年,母亲就丢弃下父亲跟着一个澳大利亚男人私奔了,而母亲离开不久,父亲也找了新的小情人,从他们离开后,程寺滔就被寄放在姥姥家,每个月父亲就寄送些生活费给姥姥,而时间久了,父亲就把他和姥姥的生活给彻底淡忘了。有一段时间,他非常仇恨父亲,觉得这世间的人都是冷血动物。他开始自闭,不见任何人。后来是姥姥用真情感化了他,让他慢慢的转变过来,让他对世间充满了热情。因为是硬坐的车票,要这样整整煎熬十几个钟头,所以难免让人头痛欲裂。半夜,满满的车厢里,绝大多数乘客都已经入睡,就连身边的母子俩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他,从梦魇中不自觉地醒来。他跨过母子的身体,不留神惊醒了熟睡的母亲,她警觉地环顾了周围。发黄的脸上有一种莫名的悸动。紧接着又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