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脚之地（一）

坐最早的一班车来到西华，李爽看了下时间才上午九点钟。小爷爷家是不能住了，再住下去，李爽怕自己忍不住和那个“三奶奶”冲突，到时候被扫地出门就难堪了。西华市政府的行政办公大楼，以及一些市局，在李爽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往新城区搬迁，三四年了，农业局依然还坐落在老城区破烂的街道之中，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农业在西华市所处的尴尬位置。建国时，西华还是个小县城，随着周边煤炭铁矿等的发现，这里很快建立起两大重工企业和一个钢铁冶炼厂，三大国企的从业人员和他们的家属，曾经一度十倍于当地的居民。两三年后，就撤县改市，在八十年代初期，是西华最辉煌的时候，国家三分之一的钢材，五分之一的煤炭，都产自这里。但随着市场经济的到来，过度的开采和国企的没落，让西华一衰再衰，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城市人均收入全国倒数第三。九十年代中期，西华凭借着在西部优势的地理位置，和国家西部大开发的口号，再次站了起来，经过十多年的发展，终于迎来了它第二次的春天。对于整个西华人来说，这是个新旧交替的时期，这是个老城新城并存的时期，这也是道德溃糜的时期。坐着公交车横穿老城区，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李爽就看到三条类似于红灯区的街道。当然了，这些场所早上是很少有开门的，街道两边林立的发廊、按摩厅一个个大门紧闭，和旁边街道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李爽在农业局门口下了车，抬头看着对面墙皮都开始脱落的五层毫不起眼的小楼，心里还是非常的激动，再过两天他就要正式在这里上班了，就要开始为辖区内的上百万的农民兄弟服务了。感慨一番，李爽顺着街道往前走去，他现在需要找一家房屋中介公司，将他的落脚之地安排好。虽然是老城区，但很多地方已经被开发出来了，农业局的下一个路口，就是坐落着一座超豪华的综合娱乐城，几十层高的大厦外部包裹着茶色玻璃幕墙，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与周围破旧矮小的平房显得格格不入。李爽转到它的正门，看到招牌时，乐了，它的名字就叫“金碧辉煌”，真的非常恰当。虽然是上午，大厅的门还紧闭着，但还是能看到一些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漂亮女孩们从里面出来，一个个还睡眼朦胧，哈欠连天，或打车或开车纷纷离去，竟然没有一个人朝近在咫尺的公交站走，虽然那里有直通市里大部分区域的公交，虽然那里还停靠着三辆等客的空车。李爽目测了一下它和农业局的距离，大概一站半路，七八百米的距离。哎！也不知道自己多会能进来腐败腐败。再往前走，两旁矗立着新建成的电梯公寓，左边一个，李爽一眼就喜欢上了，大楼很高，大概有三十多层，外观简约时尚，透过低矮的围栏，直接可以看到里面。楼前是个小花园，绿树成荫，流水潺潺，西北角的一块，还用铁丝网圈起一个露天活动场馆，两个网球场，一个篮球场，还有专门开辟了一块区域放置了很多的体育器材。小区的外面是一排商店，超市、银行、服装店，应有尽有，环境好，离单位近，配套设施齐全，不住这里太对不起自己了。李爽兴冲冲的朝着一个挂着房屋中介的门市快步走去，临近门口扫了一眼玻璃窗上贴着的招租信息，只是一眼，就让李爽的脚变得沉重无比，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看，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靠，整租三千，五千，他们也真敢要啊！就连一个单间都要一千二百元一个月。李爽回头看看路牌，确认自己还在西华市，没有被传送到北京上海去。妈的，这么高的价格，谁住得起啊！李爽暗骂了一句，他记得两年前离开的时候，二室一厅的屋子月租才800，房价现在也太夸张了。看看，小区内网球场上兴高采烈，欢声笑语的最多不超过二十岁的青年男女，再扭头瞅瞅马路上，一个顶着烈日，用力蹬着破旧三轮车的比他父母岁数都要大的老人。此情此景，让李爽不自觉的想起小时候看的电影《上海滩》里的场景，他叹了口气，紧跑两步，帮忙将三轮车推上前面的高坡。拿着大爷感谢送的一个小苹果，慢慢送到嘴边，却咀嚼到一嘴的苦涩。高档小区是住不起了，普通楼房的租价也远远高出李爽的预期，低矮的平房，用水都非常的困难，让从干旱缺水的新疆沙漠回来的李爽，难以接受。寻寻觅觅，走走停停，身体不累，但心里却越来越失望，眼看夜色临近，李爽终于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找到一个价格相对来说还能接受的中介报价，单间300起，楼房，有独立卫生间，就是距离上班的地方远了点，不过，这个现在已经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跟着大妈七扭八拐的穿梭在陌生狭窄的巷道内，如果不是两手空空，口袋里没有带多少钱，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李爽还真有些害怕。华灯初上，两人来到一个五六十年代修的破旧筒子楼前。“别看周围环境不怎么样，但这里生活方便的很，后面就是个农贸市场，六点前很多农民会直接推菜上来卖，便宜的很。朝左边走，不出500米，就是个公交车站，去哪儿的车都有。朝右边走，不出两公里，就是个大型综合商城，千家乐，算是西华最大的几个商城之一了。”大妈自豪的说着，“你也就是碰到我了，这么便宜的房价，市区内也就我们一家了。”“哎，哎，小心点。”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李爽正跟着大妈摸索着前进，突然看到她灵敏的朝前一跳，接着大吼一声，将李爽惊出一身冷汗，他的半只脚已经踏在一个深邃的洞口上了。“记住这个位置，是下水管道，井盖被偷了，有三米多深，前些日子一个小姑娘掉进去差点淹死。和市政反映了两个多月了，没人理。”“哦。”“好了，你是想看300一间的，还是400的？”楼道里同样的黑暗，那些不时出出进进的人们好像早已经习惯了在黑暗中穿梭，大妈却早有准备，打着一个强光电筒强调道：“300的可是合租哦！”“啊，你们那里不是写着300单间吗？”“对啊，不过就在我们来的路上最后一个单间才被租出去了，我们这里生意好的很，你要明天来，估计400的没有了。”“那就看看400的吧。”李爽对于她的就地起价非常不爽，但看了这么多的房子，他心里也知道这片大概的价格，400一个单间的确不贵。“怎么没有卫生间呢？”这是个30多个平方一间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床，打扫的比较干净，站在门口一眼就将里面看清楚了。“出门左拐，最里面有个公共卫生间，还有蓬头，洗澡都没问题，只是没有热水。”“你不是说的，有带卫生间的出租吗？”“有是有，但不是这个价格。”大妈鄙夷的看了李爽一眼，意思好像在说，没钱充什么大尾巴狼啊，还挑三拣四的。李爽被气乐了，问道：“那带卫生间的多少？”他心里盘算，要是报了六七百的话，看都不用看了，扭头就可以走了。“500。”“去看看。”这个价格还能接受。上到三楼，靠最右边，大妈用钥匙将房门打开，将灯按亮，这里比刚才的还要大一点，房间比较凌乱，好像刚遭人洗劫过一样，缺了一条腿的椅子横倒着，烂布条、碎纸屑丢了一地，靠近窗户的桌子上还倒扣着个画油画的颜料盘，将粉色的桌子染成五颜六色的。也只有一间，房间的墙壁都被涂成淡粉色，让整个房间显得胭脂气很浓，正对床的墙壁上还画着一个半裸的维纳斯。只是这个维纳斯的画像让李爽感到非常怪异，他连着看了几眼，才发现她的脸被换成了一个东方女性的，很清纯，眉宇间还有一丝淡淡的哀愁惹人爱怜。靠门边的一处，用钢化玻璃隔出一个很小的空间，玻璃门大开着，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一个蹲便，一个蓬头，顶上还挂着一个电热水器，上面贴着很多可爱的卡通贴图。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让人感觉到它的主人好像才离开一样。像是看出李爽的疑问，大妈笑着说道：“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原来住这里的那个女孩才搬走三天，我们还没来得及打扫。你来看看，热水器，新买的，还没有超过半年。双人床，实木的，也是女孩搬进来才换的。”大妈说着将磨盘一般大小的屁股压了上去，还扭动着粗粗的腰肢，看起来很结实的木床，不堪重负的发出咯吱吱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