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表演失败（二）

夏季，机关单位的作息时间是早8:30---12:00，下午3:00---6：00，中午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今天才上班的三人中午都没有离开单位，在食堂吃晚饭后，不约而同的来到大厅张贴着全部农业局人员的墙壁前，相视一笑，应该都是被家里人嘱咐过，要快点将领导等人熟悉。下午上班后，余敏又抱了厚厚一摞资料丢给三人，经过一个早上的磨合，几人也算是熟悉起来，郝仁义开玩笑的说，如果都要看完并记住，怕再给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够用，一个星期也太紧张了。余敏白了他一眼说，她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看着几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扑哧一乐，告诉他们是开卷。有了这话，三人顿时轻松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余敏很爱开玩笑，尤其爱逗不怎么说话的孙国兴，让自诩在三个男子中最帅最英俊的郝仁义非常的吃味，时不时会拿一些话来损他。李爽青春年少，生性又好打抱不平，看不过眼，就帮着孙国兴回上几句。毕竟是中文系毕业的，古今中外，旁征博引，没一会就将郝仁义挤兑的下不了台，余敏学的是文秘专业，知识也很庞杂，兴致昂昂的加入战局帮着郝仁义一起对付李爽。开始郝仁义还沾沾自喜，倍有面子，但渐渐的脸色就有些不爽了，因为很多话题他压根就插不上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余敏和李爽你来我往的，激烈争辩，在一旁着急的抓耳挠腮。让安安静静在一旁看资料的孙国兴，也不禁莞尔。六点还没到，余敏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怎么这么着急，是不是赶着去见男朋友？”郝仁义笑着问。“去，一帮猪头，今天给你们接风，还不快点跟本小姐一起去布置酒席，还等着领导请你们呀！”规格真的很高，就在李爽那天感叹不已的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里，余敏中午的时候已经提前预定了一个大包厢，五桌每桌1188的标准，还不带酒水。李爽为之咂舌玩笑道，这么一顿饭就吃掉他原来一年的工资，还不如直接算成钱发给他们算了。余敏鄙夷他没有见过世面，也就是这次请自己人的客，档次只定成一般的，等快过年请上级领导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奢华了。六点快过半了，农业局的一帮老少爷们才慢慢腾腾的走了进来，被余敏安排在最外面一桌靠门边坐着的三人，连忙站起来招呼着，记得职务的就称职务，记不清楚的就喊领导，反正是个人就被他们官大。进来的大部分人都微微点点头就各自寻找座位去了，只有财务室的两个大妈，从进门后就一直拉着余敏的手对站着的李爽三人指指点点问东问西的，大声恭喜说，小余同志总算是当了领导了。玩笑对三人说，小余还没有男朋友，你们可要抓紧哦！还口无遮拦的说，要想进步快，跟着师傅睡。不但将余敏弄了个大红脸，连带三个男生都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李爽反正脸黑，红不红看不出来；红脸的郝仁义的眼中闪过一丝热切，而孙国兴眉宇间却隐隐有些厌恶。五张桌子稀稀拉拉坐了三十多点人，其中带上余敏一共只有六个女性。薛清也在，坐的比较靠里，夹在一帮大老爷们之中，左右逢源，笑语连连。余敏告诉他们，别看局里人多，但正式的国家公务员加上他们三个也只有六十多人，其他十多个是事业编制，很多都在下面的站里，能到场的也就这么多了。正中间的那桌空着，已经快七点了局领导一个还没有来，李爽正等着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鱼贯而进的一正四副五个局长一个不落，其中正局长王沛手里还挽着一个人，记忆力很好的李爽一眼就看出他不在大厅中的照片里。里面的人都站了起来，李爽等人正想迎上去，被身后的余敏喝止了，让他们呆在原地就好了。“老肖，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你来咱们农业局来主持纪检工作，总算是让我们的杜局长大大松了一口气了。”“哪里，哪里，杜局长是老纪委出身了，我还要多杜局学习学习，还望杜局不吝赐教啊！”被称作老肖的人，白白胖胖，身材不高，一脸和气，肚子比他身后主管项目的郝副局长肚子还要大。几个领导看都没看立在门边的三人，直接走到中间的席位上，让李爽有些摸不着头脑。“扑哧”一声余敏乐了，小声说，还真当给你们三人接风的呀，也真敢想，今天算你们运气好，正好市里安排的纪检组长和你们同一天到任，沾了人家的光，才进来就有饭局蹭。一开席，菜还没上，王局长就将酒杯端了起来，豪情四溢的说道：“来让我们农业局的全体同仁一起敬肖组长一杯，希望在他的监督下，农业局的工作蒸蒸日上，再创辉煌。来，干了。”说完将那满满一杯酒一干而尽。酒杯是一两的玻璃杯子，虽然空着肚子，但这点就对于李爽自然不在话下，一扬脖子也灌了进去，郝仁义喝的不快，但也不慢，看样子也是个酒量不小的家伙，甚至连余敏都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了，孙国兴还苦着脸握着杯子在发愁。“快点喝，就算含到嘴里，一会吐了，也不能让领导看出来你没喝！”余敏在一旁小声提示着。孙国兴一咬牙照做了。酒席正式开始，几个领导开始推杯换盏，农业局的一帮下属也开始大吃起来，过了没有一会，那个肖组长突然站了起来，在王局长的陪同下，开始朝着周围四桌人敬酒了。基本上每桌一杯，但敬到薛清哪里，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肖组长笑着连干了三杯，引得大家一片叫好，李爽看到余敏望着薛主任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暗自感叹，看来又一个酒场高手将要诞生了。很快，就到了李爽这桌，王局长看着眼前的三张新面孔明显一愣，马上想起了他们是谁，扭头笑着跟肖组长说道，迎新，迎新，你是新人，这三个也是新人，都是今天来上任的，你要一个一个的敬，不能让年轻人说你架子大哦。肖组长大大咧咧的说，没问题，不过我敬一杯，他们要喝三杯，这样算下来，大家都喝三杯，这才显得公平，显得我们都在一条起跑线上。不等大家发话，郝仁义直接站了起来，轻轻和领导碰了一下，非常干脆的连喝了三杯满满的，肖组长一挑大拇指，夸赞道，果然是后生可畏，看来农业局又多了一条好汉。轮到李爽的时候，他喝了两杯后装作不胜酒力模样，勉强将第三杯灌了进去，更是引得局长和组长都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年轻人有前途，敢拼搏，是根好苗子。最后该孙国兴的时候，碰杯后，肖组长干脆的喝掉了，而他鼓了好几次勇气都没能将酒杯送到嘴边，坐在他旁边的李爽和余敏都暗自替他着急。就在这时，孙国兴突然昂头说道，对不起领导，我实在是不会喝酒。此话一出，肖组长拿着空酒杯的手一僵，而王局长却满脸的愠色。肖组长打了个哈哈道，不勉强，不勉强，随意就好。不会喝怎么不早说，没见肖组长已经喝了吗？王局长此话一出，席间气氛顿时一冷。李爽看着脸已经涨的通红的孙国兴，他按在桌子上的手都颤抖着，生怕他做出什么异常的举动出来，连忙端起他的酒杯说，小孙体质不好，对酒精有些过敏，这三杯酒就让我替他喝吧。说罢，连干三杯，快一斤酒落肚，脸不红，心不跳的。肖组长再次大笑起来，拍着李爽的肩膀，直夸这个年轻人有意思。临走时，王局长却饶有兴趣的瞪了他一眼，李爽知道他这么一来，让上三杯酒的表演痕迹暴露无遗，估计一个偷奸耍滑的印象是跑不脱了。哎早知道，就老老实实的喝了，李爽第一天上班的处子秀，就以这么个尴尬的场景结束了。不过好在孙国兴的真诚感谢，让李爽的心里微微好受一点。在小爷爷的讲述中，新官上任的王沛局长，通过半年多的了解，现在应该是大刀阔斧的进行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大肆改革了，但呆在办公室里打杂的李爽，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动静。除了前几天新进的那个纪检组长外，副局长还是那几个副局长，主任还是那几个主任。远处工地机械轰鸣，近处市场人声鼎沸，但农业局的一亩三分地却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看报纸的依旧在看报纸，打毛衣的依旧在打毛衣，门房马大爷也一如既往的拎着破收音机，躺在竹椅上听着他那永远“嗯嗯啊啊”不甚清晰的古怪调子。这一切，让才上了一个星期班的李爽，感觉到自己好像提前进了养老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