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城府

后皇扶着门郭勉强站稳。雪衣乌发，红唇潋滟。星月下，超越了性别的美，惊世骇俗。只是气息透淡孱弱，好似天边即将枯败的雪莲……那两个童子一见到他，垂下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可当看见后皇欲离开宫殿时，又赶紧跟上去，“君皇，你不能离开未央宫。”“喔？是长老们吩咐的还是你们说的？若是……”话语突然滞慢下来，那分筋错骨的痛让他心口一揪，噗呛了一口血出来。“后皇！”那两个童子看见花丛中走出两个人来，无比惊讶的同时迅速反应过来拦在他们面前，“你们是谁？”别看孩子摸样，身手却快得非凡。后皇看见上官七七，不过稍微一顿，眼角便轻绽开笑容来，目光惊艳地流淌着光华。微微弯起美眸，对她伸手道，“七七，你来了。过来。”那两个小童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明所以，不敢妄动了。上官七七在他们各种探究的目光中走向后皇。过去赶紧把他扶住，近了越发发现他脸色异常病白得让人心窒。心下一紧。吸了口气，“嗯。”她没问后皇为何私自离开，后皇也没问她怎么到这里来了。有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彼此，现在在一起，这就很好。后皇便握着上官七七的手，再度往外走去。那两个小童又挡了上来。“晨阳，暮月，让开。别让我说第二次。”淡淡的声音，却是刺入人骨髓的寒凉。两小童咬了咬唇，互相看了几眼，终是退到了旁边。眼睁睁看着后皇三人离开。哥哥晨阳跺脚，“弟弟，我们不能让！”弟弟暮月立刻应和，“哥哥，是君皇威吓我们放的！”晨阳点头，“对对，都是君皇的错！”“没错，就是这样！”暮月也点头。晨阳又想起什么问道，“为什么那个小孩看见我们满眼不屑？”互相对望了一眼，两兄弟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吼道，“他歧视小孩！”后皇并没有拿到绛珠草，绛珠草在凤凰谷的圣洞波月洞里的玄凌潭边。平时，这波月洞是由本事最大脾气也最冷酷无情的九长老管守的。要硬抢，别说身体糟透了的后皇，这世上恐怕都没人能做到。所以他先主动回了凤凰谷。处罚他这个君皇是南纳一族的大事，便是凤凰谷的十位长老也不能完全私自决定，势必召回雪霁岛的十大长老。所有事都在他预料之中。有人对雪霁岛出手了。雪霁岛频危。凤凰谷倾巢出动奔赴而去。他也必须等到这个时候！不然，一切都成了枉然，他也再见不到七七了！南纳的君皇从来都只承一脉，上代的君皇也就是他的生母后烟……被执了火刑，是因为有了他。而他这一代，却仅此一人。所以他有了选择的机会。尽管，那机会九死一生。在晚那么两天，或许真的就撑不过去了。到底，还是他赢了。一路走来，空气中尽是花香。波月洞果然没人看守了。后皇停下来，笑着摸了摸上官七七的脸，“七七，我在这里等你，你去洞里摘。”洞里并无会伤害她的东西，所以很放心。“好。”她毫不迟疑。既然后皇如此说，她自然没半点耽误多想。什么时候，如此相信他了？好像好久之前就这样了……夭夭看了看洞口，还是没进去。和后皇一起留在外面。见上官七七身影消失不见，夭夭看向后皇。没被执火刑，又是君皇。那么，一定是接受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子午分经错骨术。所以才眼前这幅样子，连走路都要人扶了。所以，那些长老那么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因为受了此术还想一个人离开凤凰谷，那是天方夜谭。顾名思义，每天子时午时全身筋骨被硬生生分错在复位，可想而知，那痛是何等的惨烈。而他，居然坚持了十几天……他可从没听过南纳自古以来的君皇有谁能被子午分经错骨术折磨而不死的。最多也就坚持了十天半月而已。如果四十九天过去而他不死，便是上天的旨意。就给他解术。能解此术，这世上也只有绛珠草……但是，身中此术的人自己是摘不了绛珠草的。因为，绛珠草生长时有奇香，但凡受伤的人，闻到那香立刻就会死亡。摘下后就不同了，绛珠草一离根，香味瞬间消失，也就没有危害力了。这便是从来没人能强抢绛珠草的另一个原因，但凡侥幸能进得洞里的，多多少少都会被看护的人打伤。只要受伤，进洞必死。想到这里，夭夭冷笑起来。那柔媚的脸蛋如梦中开出的花朵，美却诡异。从上官七七进洞，后皇一直靠在青石上闭目养神。虽能感觉到夭夭在看自己，不过并未睁眼。他实在疲惫至极，没有多余的力气精力了。没用多少时间，上官七七的声音传来，隐隐透着兴奋，“后皇，我摘到绛珠草了~！”疾风过，扬起的花瓣还没完全落下。夜月下，上官七七脸上的笑意淡去，眼底有着嗜血的冷寒，静静的看着夭夭那把抵在后皇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匕首。“你恢复武功了。”她平静的说。却有自己不能容忍自己的凌恨。她居然没有感觉，一点察觉都没有！夭夭笑，戾气张扬。骄傲自负，“上官七七，别说是你，连他都没察觉，你有什么好自责的？不过想知道原因么？真是可笑，真心这个东西，当真令人麻痹。你心里一直担心着他，想着他，用在提防我身上的心思也就少了。而你，”他看向后皇，“身体早就破败不堪，却妄想玩弄世人于鼓掌之中。开始我还不明白，大长老一说，我也在想，你到底还有什么目的。我现在晓得了。你想毁了整个南纳族！那雪霁岛等着南纳人的只怕是龙潭虎穴，有去无回吧！所以，商船上暗中潜伏着的那些各路人马，你明明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他们利用你来小楼，你却假装不知。却是反利用他们来覆南纳族人！好个心思歹毒深谋远虑的借刀杀人！可是，你别忘了，你身体里也流着南纳人的血！”后皇面色浅淡，漠然微讽，“比起二十年前，你终于长进了，可惜，已经晚了。”夭夭冷笑一声，“晚了么？上官七七，现在，把你手中的绛珠草放在地上，然后出谷去。”上官七七沉默。夭夭阴森森的道，“怎么，你以为我下不去手？”她自然不会那么天真，眼前的人多么眦睚必报她在清楚不过。那些不过多看了他一眼的人被挖下眼睛，碰了他一下便被砍下手臂的往事历历在目。她明明知道他不可尽信的，却还是疏了防备……“七七，不怪你。”后皇依旧靠在青石上，安抚笑道，“只要绛珠草在你手里，他暂时不会动我。你拿着草走吧。”“呵，你走啊。”夭夭挑眉笑。手却动了一下。上官七七心一紧，凛声道，“夭扬！你若敢伤他一分，我立刻毁了这绛珠草！”夭夭脸色微变，“你不会！”“你看我会不会！”她眼中决绝异常，“反正你早已打算好了不是么，得到绛珠草就杀了我和后皇。既然我们两个难逃一死，为何白白便宜了你！”夭夭咬牙切齿，“我果然低估你了……呵。上官七七，那么，就用绛珠草来换他短暂的命吧。”“……好。”她直直的看着他，“不过要等到出了凤凰谷后！而且，让我来替他！”夭夭眼神晦暗不明，好似要看到上官七七心底去。“上官七七，你以为换成你，你就有机会从我手上逃走么？”上官七七淡淡笑得不屑，“真是笑话。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夭扬，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要换后皇，不过是他身体太差，不适合被你要挟着走。”他倒要看看她想玩什么把戏！夭扬撤了匕首，让后皇过去上官七七那里。后皇看向上官七七，如同她相信他那般相信她的安排，娆丽妖韶的眉目含着柔浅笑意，向她走去。夭夭也不动，看着上官七七把绛珠草交给后皇，而后信守承诺走向自己。他身高不如上官七七，便用匕首抵在她腰间。“现在，可以出谷了吧。”后皇走在前面，夭夭挟着上官七七走在后面。一路走来，天上的星子早已淡去，现下应该是黎明时分，整个夜空漆黑如墨。终于到了凤凰谷出口，夭夭和上官七七都不知道也没看清后皇是怎么启动机关的，面前的花树移开，露出那绝壁来。绝壁缓缓裂开，出口打开了！踏出谷的那刹那，天光乍现，晨曦光晕刹那笼罩大地。身后的绝壁又瞬间闭合，隔开了世与尘。“现在，可以换绛珠草了吧！”上官七七却突然笑了起来，平静的说道，“夭扬，你到底天真我一筹。先前交换人质时，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绛珠草到了后皇手里，这就行了。”夭夭并不惊讶，一片笃定道，“上官七七，你也应该问问他，会不会扔下你。何况，他一个人能走多远。”“他一个人自然不行，若加上血色呢。”话音刚落，血色不知从何处出来，闪身护在后皇旁边。若最开始就让血色同行，夭夭不会带路来找凤凰谷。他是有笃定的把握制得住她和后皇才来的。夭夭看见血色，也算和上官七七相处了些日子。突然明白过来，满眼阴霾，“红豆。”她一直把玩的红豆！是她留了讯号。不然，便是善于跟踪的人也不可能轻易跟上他们找到这里的！“好，好得很！”手中的匕首紧了紧，看向后皇，“最后说一次，绛珠草我势在必得！”再多一丝一毫，上官七七腰上就要多个大窟窿了。上官七七看向后皇，对他展颜一笑，也是妖娆万千，天姿绝色。那眼神……七七，你想做什么……他约莫知道了。可是他下不去手……眼见夭夭的手欲动，他终是拼尽全力，银针从指缝间射出，直击……上官七七的腿弯。上官七七左腿受痛，人擦着匕首锋尖猝然跪下去。夭夭立刻反应过来，上官七七却就势一翻避开他，不过眨眼间血色也拦了上来，和上官七七同仇敌忾。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他们竟然能明白彼此到这种程度，对方的想法不过一个眼神表情就明白么！知道后皇现在的本事若银针是对他射出，必定半点沾不到他身，所以，居然是对旁边的上官七七！是很聪明，目前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他是不定能赢。不过。夭夭看了看匕首。呵，二十年的教训，真当他还那么天真？上官七七一直对他有防备，他就不会留一手？冷眼旁观上官七七三人离开，他也不急着追，只是慢慢走在后面。太阳越升越高，冬日的阳光却薄脆得紧，并不热。上官七七突然腹痛如绞，瞬间满脸惨白直冒冷汗。“七七？！”后皇把她抱在怀里，把脉一号，心口一窒。中毒了！还不是一般的毒！这毒，是夭扬下的！什么时候……匕首……换人质的时候换了匕首……之前的匕首是没有毒的，有毒的匕首他那么近距离感觉得出来……七七……遥遥的，夭夭不紧不慢的走来。“后皇，是你教我的，说我太天真，没有城府。虽然匕首只是划破了她一点点皮肤，可也足够了。应该说，你当初教得好，我终于赢了你一次。”上官七七已经痛昏了过去，汗湿了发。后皇让她脸触到自己脖子上，没半点犹豫，“血色，把绛珠草给他，拿解药！”他不稀罕长生不老，长命百岁，他只是不甘心！他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才刚刚开始便结束，不甘心他们相处的日子这么短！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好不容易让她喜欢上自己……他不想就这样死，更怕自己死后她一个人面对她身体未知的莫名变化……怕她一个人痛苦，怕她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