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日子十分无聊,林石有些轻微的晕船,每天都呆在船舱中不出去,偶尔到了甲板透透气,闻见腥咸的海风味道,不是太适应,船越行的远,海上的气息越是沉闷,行到了第十天,本来很活跃的其他船员也沉默起来。 整艘船都安静无比。第十天到了一个小港口停泊,林石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上岸观光。 正睡得深沉,林石听见哐当的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沉沉的落在地上,林石抬起眼一看,发现对面的床铺上坐着一个人,高高的身子,长长的手脚,地上落着两个大行李箱,一个的大小都比林石两个的大。林石揉揉脸,坐起来,笑着打个招呼,接着就又要睡觉,那个人看见林石招呼,愣了一下,笑道:“你是从天津上船的么?”“是啊。 ”林石本来还欲睡觉,可是被这么一打岔,睡意全无。 索性起来细细的打量眼前的人,眼前的人三十多岁,嘴角长的弯弯向上,就算不笑的时候,脸上也好像挂着谦和的笑意,十分喜像。 林石第一眼看见他,就对他好感大增。“我是托朋友在国内买的票,但是从这里上船。 ”中年人一边解释着,一边拖下鞋子,林石拥着被子,挠挠鸡窝一样的头发,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是我一个人住,也没怎么收拾。 ”“没关系!我来收拾。 你继续躺着吧。 ”中年人的声音十分醇厚平和,语气根本不容人拒绝,可是却没有一点威迫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但是林石却不觉得理所当然,这间屋子一只是他自己一个人住,从来没有收拾过,东西仍地脏乱不说。 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长久不通风的味道。 中年人先打开窗子,一股海上的气息扑面而来。 因为船刚刚开始行驶,还带着内陆的那种泥土气息,十分清新,让林石混混沌沌的大脑登时一震。“我来收拾吧。 ”林石匆匆忙忙下了床,开始收拾他随手扔在对面床的几件衣服,中年人笑笑,没有说什么。 等林石收拾完东西以后,再回过身,发现中年人已经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已经拿起一块门后地破布要觅水擦洗。“你真快!”林石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很,他从来不是太注重个人地卫生问题,后来娶了沈梦亭,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从来不用操心这些,现在跟这个麻利的中年人一比,差距就显示出来了。“我妻子不在了好几年,自己带着孩子生活,自然会麻利点。 对了,我叫楚兰声。 我叫什么。 ”“我叫林石。 ”林石看着楚兰声,他跟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说自己叫林石,虽然别人叫他林风中叫得习惯了,可是他自己潜意识里还是认可的林石这个名字。“原来是林先生,对了,现在是傍晚时分,海上日落十分美好,林先生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楚兰声说话间已经将屋子收拾干净,尽管离一尘不染有一定距离。 可还是称得上清洁了。 跟林石以前居住的环境有很大不同。说实话,林石这些天窝在舱中睡觉。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没有室友,而他并是不那种自来熟的性格,再加上些微地晕船,躺着躺着也习惯了。林石应了一声,起床洗漱一番,跟楚兰声一起来到甲板上。 甲板上凉风习习,没有几个人在,十分的寂静。两人来到船舷边上,看着天边的晚霞艳若火焰,彤红色,晏紫色,橘黄色,混杂在一起,偶尔带着一抹青白,好像是一块锦缎平铺在天际。 太阳躲着的那块云彩,比别的云彩明亮了许多,通体是一种艳丽的深深粉红色,看起来炫目无比,像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玉石。林石看着这块美丽夺目的云,云彩下,几只海鸥尖锐地鸣叫着往岸边飞去,天色微微有些昏暗,好像是一匹暗色的纱抛进了世界里,看的人眼前像是隔着什么一样模糊不清。 正此时,太阳从云边lou出一点脸,给粉色的云彩镶上一层暗金色的边,不夺目,不耀眼,但是十分的沉厚华丽。“真美啊!”林石看着这日落地景色,轻轻感叹。“还有更美的。 你等一下。 ”楚兰声笑着对林石说道,回身去了船舱,林石看着他的背影,问道:“你干吗?”“马上回来。 ”楚兰声头都不回一下。不到两分钟,楚兰声胳膊下夹着东西回来了,手中也拿着一堆东西。楚兰声将臂下的东西放在地上,用腿一夹,一张折叠椅平展来开,他手臂上挂着两张折叠椅,手中拿着两只玻璃杯和一瓶酒。 将椅子和杯子放好,楚兰声点头示意林石坐下,手中不停,开始倒酒。 林石惊奇的看着这个神奇的男人,他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林石坐下来和楚兰声一起看落日,此时的情景,不宜多说话,只宜静静的欣赏,不管是天边的晚霞落日,手中地美酒,抑或是那种意境。不知什么时候,太阳逃出了云彩地束缚,降到了水平面上,海水好似一只大碗慢慢的吞噬一个煮熟地咸鸭蛋黄,平静的,没有一丝声响,那么安安静静的,太阳一点点消失在海水里,看的林石直怀疑太阳是不是会在海底里淹熄灭了。 那种感觉,实在是十分神奇。黑暗笼罩了整个甲板,但是散发着银辉的月亮升起来了。 各个船舱里都亮起了灯火,船长室里最明亮,微弱的光芒传到甲板上,混合着月光,居然没有那么黑暗。两个人谁都没有起身的意思,林石第一次觉得海上旅行也是十分舒服的,至少他第一次没有讨厌海风的味道,反而觉得凉爽略带腥咸味的海风吹在他身上十分舒服。“我经常坐船,但是每次我都会在海上看日出日落,或者在船尾钓鱼。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属于大海的。 ”黑暗的笼罩下,楚兰声悠悠的开了口,林石不用看他,就能感觉他话里的笑意和幸福,想必他那总是微笑的嘴角,弧度又更加弯了几分。“我喜欢一切和海有关的诗句。 我最喜欢的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我每次想起这首诗,就觉得是在说我自己,在陆地的时候都想起海,这是对我安慰最大的诗,以为我此时看到的月亮,在海上也能看到一样的。 ”楚兰声轻轻用指甲敲打着桌面,规律的得得声都带着一种意境。“你喜欢海么?”楚兰声问林石。林石一直在沉默的听着的他说话,猛地听见他问,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才说道:“我不知道,以前我对海没有感觉,可是今天海上的落日,我觉得海还是蛮有看头的。 也许我会慢慢的喜欢上它也说不定。 ”“慢慢的才能喜欢上它?”楚兰声嗤嗤的笑了出声:“如果你是慢慢的才能喜欢上它,那你永远都不能深爱它,有一种精神是来自灵魂的,它生而存在,直到你死后才随着你本人消失,它是你灵魂的一部分。 海就是我灵魂的一部分,你呢?什么是你灵魂的一部分?”“文字,是我灵魂的一部分。 ”林石这下不再犹豫,拖口而出。“是么,看来你还是个温雅的人。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烦?文人都有一颗敏锐的心,你有没有闻到我身上的铜臭味,我是个商人。 ”“我也是个商人。 ”林石坦言:“钱不是罪恶,罪恶的是把它用到罪恶地方的人。 ”“你是在个自己找借口。 ”楚兰声躺在躺椅上,嗤笑着:“如果不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再做生意。 她今年出嫁,可是她想嫁的人家里十分有钱,为了让她配上他,我把所有的钱都做了陪嫁,还借了许多外债,这才没有被她夫家歧视,可是我啊,又要开始走牛做马的日子了。 ”林石背上冷了冷,这不是现代葛朗台的故事么。 虽然如此想,他问出的问题却不是如此,他问:“楚先生看起来很年轻,女儿怎么就嫁人了呢?”“我结婚早,十七岁就娶了她母亲,十八岁有的她,后来他十岁那年,她母亲去世了,是我把她养大。 今年她十九岁,嫁人不算早了。 ”楚兰声口气里带着点懒洋洋的东西,林石辨不清那是什么感情。“你看起来并不像是快要四十岁的人。 ”林石没话找话。“她的事是她的事,我本来是要找一个新东家打工。 可是不好找,我要得薪水太高,没人愿意要我,只好自己出马做生意。 如果放在五年前,比现在高两倍的薪水都有人抢着请我,可是现在,没有人愿意请我了。 ”林石脑子里电光火转,楚兰声这个名字,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历史上并没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叫做楚兰声,历史上和最近离得比较近的做生意出名的人士,他只知道一个胡雪岩,那也是N多年前的了。“你要多少钱?林石好奇的问道。“没有多少,一个月一千大洋,包吃住,旅费等等都要报销,还要有分红福利,等等等等,总之,一千并不多。 ”“你怎么会认为一千并不多?举个例子,你能做什么,让人觉得一千不多呢?”林石好奇的问道。“譬如说,像这样呢。 ”楚兰声坐起了身子,神秘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