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0章贺寿荆以远做寿,本不待那么张扬的,然而他的弟子众多,又背负了大师的名头,虽然不是整寿,但是人过九十为耄耋,哪一年都可以算是大寿了,自然有的是人捧场。荆紫菱和荆俊伟也专程从燕京赶了回来,有意思的是,黄汉祥的外孙女儿何雨朦也跟他们同机抵达素波——黄老和荆老,人称“天南两宝”,黄老做寿,荆俊伟和荆紫菱去了,荆老做寿,何雨朦前来,倒也是礼尚往来。按照对等原则来说,应该是何雨朦的母亲前来才对,荆老对清丽无比的小雨朦也挺有好感,于是就逗她,“你妈怎么不来?路上紫菱姑姑没有欺负你吧?”不成想,小女孩儿的清丽只是在表面,口齿却也伶俐得很,“我太姥爷说了,让荆爷爷看一看,小雨朦比小紫菱更聪明更漂亮……”荆以远听得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这是老朋友卖弄的心思所致,当然也不着恼,又逗她两句,送了她一支毛笔做见面礼,“这是宣城紫毫,你太姥爷倒是会算账……你妈来的话,我收礼就行了,把你派过来,我还得给你礼物……”黄家和荆家实在不能说走得近,但是荆以远也见过何雨朦的母亲两面,所以才有这样的话,不过这两年,两家的来往又密切了一点,却是小字辈们推动的。何雨朦是前一天到的,做寿当天,到的人更多,陈太忠是九点半过来的,荆涛家里已经是满满当当到处是人了。他随意地瞥两眼,居然很惊讶地发现了副省长沙鹏程,沙省长纡尊降贵地坐在一张小圆凳上,他的秘书站在身后,却是不敢说要谁谁让出一张椅子来——这个时候,副省长的威风真的不好用。陈太忠仔细看一看,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实在是没几个,也就是国安局的廖宏志、省政斧办公厅王玉婷……嗯,何雨朦居然有个椅子坐?然而,他不认识别人,并不代表别人不认识他,正东张西望之际,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两眼,“你……是不是上次给荆老针灸的那个小伙子?”你不要哪壶不开,专提哪一壶好不好?陈太忠是有点挂不住了,可这个场合偏偏发作不得,只得讪讪地干笑一声,文不对题地答一句,“针灸啊……我最喜欢研究这些国粹了。”“你……”中年人能在荆老病危时在场,祝寿时在场就很正常了,对这个冒失的年轻人,他真的有点不满,不过上次这厮跑得快,他没逮住机会置疑和发难。这次,自打认出这个年轻人,他就已经想好了一些措辞,不成想这家伙的回答,委实有点天马行空——说是离题万里吧,偏偏跟主题有点关系,想要借这个答案计较一番的话,又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楚的。然而在这种场合,无论是谁,说一句两句还行,说得多了,那就太不给寿星公面子了,中年人眉头皱一皱,犹豫好半天才低声问一句,“你是干部?”“嗯,就是个小公务员,”陈太忠不动声色地回答,心里却是有点微微的得意:哥们儿我要低调,不说什么正处待遇,反正我也是端公家饭碗的,你不该再难为我了吧?“看年纪不像,”中年人又上下打量他两眼,接着转身离开,只是离开时又说了一句话,却是别有味道,“我就是听你说话,有股子官场味儿……”你这算是夸人呢,还是算骂人?陈太忠被这话说得有点不摸头脑,不过不管怎么说,对方离开了,那就是好事儿,他的糗事没人计较了。他想着是没人计较了,不成想荆母端了茶过来的时候,嘴里招呼一句,“家实在太小了,没地方坐的,去前面酒香斋吧,招待不周,大家包涵啊。”按说这话是不错的,家里人实在有点多,可是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陈太忠一眼,似有所指。陈某人的脸皮不是特别薄,却也被这一眼看得生出了掩面而走的心思,总算是他想着,这是小紫菱的生母,我……哥们儿我忍了!“对啊,屋里人太挤了点,谁站得累了,就去酒香斋吧,一会儿荆老就过去了,”他心一横,索姓不见外地大声嚷嚷了起来,却是一副得了机宜的样子。“哈,小陈来了?”荆以远的耳朵有点背,不过除了跟他道贺的一个中年人,整个房间的人都是在小声说话,所以这一嗓子就被他注意到了,“给我带什么礼物来了?”这话一出口,大家就都震惊了,荆老可不是贪财的人,恰恰相反,他对身外之物看得很轻,就连某些贵重的笔墨纸砚,荆大师也未必看在眼里——否则的话,他也不会兴趣来了就在废旧报纸上奋笔疾书了。可是眼见荆以远笑眯眯地看着远处,居然开口要礼物,大家就齐齐一侧头,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大师如此不见外。当然,认识陈太忠的,一眼就看见了,就在别人小声打探这高大年轻人是谁家孩子的时候,陈太忠已经走了过来,将手里一个小纸盒子放在了茶几上,笑眯眯地发话了,“带了点意大利白松露,这个东西强身健体,补肾……壮阳!”“喔~”周围有人低声感叹,心说这年轻人倒也真不见外,荆大师都是奔百岁的老人了,你跟人家说壮阳什么的,也太过了一点吧?“哦?”令众人奇怪的是,荆以远却是没在意,反倒是雪白的长眉微微一耸,讶然发问了,“比法国的黑松露怎么样?我以前可是挺喜欢松露的。”大师的底蕴,那显然不一样,国内很少人知道的松露,荆老居然也曾经喜欢过,不过,他不知道白松露也正常,毕竟这东西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才被意大利人发现的,也就是说是在他五十岁以后的事儿了。“白松露比黑松露贵,”别人没说话,何雨朦先接口了,她姥爷最是喜欢松露,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行情?“一克白松露能换一克黄金。”“哗,”周围的人登时一片哗然,能来给荆老做寿的,还是有不少有身家的人,但是一克黄金一克松露,这价钱就太吓人了,荆母更是心中存疑,走上前掂一掂那比鞋盒小一点的纸盒,“这得有……三斤多吧?就是说……嗯,三五十五,一千五百克,这得值……二十万?”“里面主要是大米,”陈太忠听得苦笑一声,心说我有那么多松露,但是不敢这么送啊,“松露不好保存,要包上锡箔纸,放在大米里,再在零度环境下冷藏,能多保存几天。”“是吗?”听他这么说,荆涛也来兴趣了,打开盒子看一看,果然是白花花的大米,中间有些银色的锡箔纸隐现,他伸手掏出一个锡纸团来,只有网球大小,“这东西太袖珍了吧?”“这可不小了,”沙鹏程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当然,他这么做也不无卖弄眼力的意思,“能有乒乓球大小的,就算好松露了,一般的松露就是板栗那么大。”他这话起到了多少卖弄的作用,那不太好说,陈太忠却是为此惊出了一身冷汗,合着沙省长也知道这玩意儿的行情啊?幸亏是我比较谨慎,弄了半斤多过来,要是弄上十来八斤的,前有何雨朦报价,后有沙省长审核,我可就要有点麻烦了,看来这低调果然是王道啊。“嗯,松露不错,不过我更喜欢老山参,”荆以远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太忠一眼,就在大家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纳闷的时候,荆老已经将头转向了另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小沈你不在医院呆着,也过来凑热闹?”原来是沈正斌?陈太忠一直看着这人面熟,却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等到听到荆以远这话,才反应过来,合着这位就是卫生厅副厅长、省人民医院院长。这就又是一个副厅了,然而,这还不算完,撇开何雨朦这种正国级别人物的重孙女,今天亲自来的人里级别最高的,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范晓军。范省长是代表省里来看望荆老的,毕竟这是天南硕果仅存的大师了,不过,范晓军原本就是天南人,跟荆老熟稔得很,可见这交情非一曰之功。不过在这种场合,范晓军也牛不起来,正省级干部、政协主席蔡莉都派人送了贺礼过来,潘剑屏虽然人在凤凰晚上才能回来,却也安排了宣教部的人前来,更别说分管文化的唐副总理也打了电话过来问候荆老,还有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反正都是些虚礼,却也彰显出了荆老的地位,不过,由于范晓军的出现,在荆老家里坐了两个小时的沙鹏程站起身告辞了,说是中午有个应酬。沙省长是明煮党派的人,这种人能当上副省长,除了要有一定的运气,素养上也不会差太多,结识荆老是很正常的,而荆以远结识的其他人里,大抵也是以“非主流”居多,主流者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跟荆大师未必能有多亲近。范晓军是打着省政斧的旗号来的,沙鹏程就只能退避了,这也是必然的,所谓的王不见王就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副省长,你挂个常务你厉害,我走还不行吗?2191章转移视线酒香斋是个才开的酒楼,建筑不大就三层楼,只占了一亩地不到,却是朱漆红柱、绿瓦飞檐,古香古色得紧,也符合附近天大教授楼的品位。为荆老爷子贺寿,荆家包了第三层,第二层也占了四五个包间,喧喧嚷嚷的热闹非凡——说句实在话,来的都是有点根底的,老爷子本来就不想做寿的,眼下实在是却不过情面,可一般人的话,直接就婉拒了。陈太忠挺荣幸的,居然被邀请跟荆老爷子一桌,不过他左右看一看,荆涛、荆母、范晓军,嗯,荆家兄妹、何雨朦……还有几个他看不出根底的人,算了,这一桌坐着太别扭,我换一桌吧。这人呐,啥时候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起身离开,也没人注意,今天来的人实在杂了一点,倒是换到另一桌之后,廖宏志跟他打个招呼,“小陈,来坐这儿吧。”堂堂的国安局局长,都做坐不到第一桌上去,陈太忠心里也就平衡一些了,于是笑吟吟走过去,信口打个招呼,“没见小张过来啊。”廖宏志知道他问的是自己的秘书张志诚,笑着点点头,“我来了,他就得替我看着摊子,你最近挺忙啊,也不到我那儿转悠一下。”“这不是年前才去了吗?”陈太忠笑着回答,“当时您不在,我把东西给了小张就走了,他没跟您说吗?”“说了,那时候我是去看个领导,”廖宏志对陈太忠的礼物多少还有点印象,似乎是一套皮具,但是这厮根本就没上楼。事实上,当时廖局长不过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张志诚就向他汇报,说陈主任在楼下,要让自己拿东西去,还说时间紧就不上楼了,他点点头,让秘书下去了。反正年关嘛,就是这么回事,廖宏志也能理解陈太忠的行为,心意到了就好了,不过眼下说起来,自是不能说得那么村俗。两人坐在一起,不多时酒菜上来,就这么边吃边聊,后来荆涛又过来,代表老爷子跟大家敬酒,就是那么个意思,闹哄哄的。廖宏志往常不怎么喝酒,但是不是他不能喝,而是到了他这个身份和地位,值得他陪酒的人也就真不多了,不过显然,陈主任地位虽然低点,却是容不得怠慢的。所以廖局长今天也喝了不少,在喝到半斤左右的时候,他笑着低声发问了,“太忠,听说你在法国那边搞得挺红火的?”“就那么回事,”陈太忠哂笑一声,心说这老廖还真不愧是国安系统的人,能沉得住气到这会儿才发问,“其实我那个驻欧办,跟大使馆关系不是很好。”“年前去燕京的时候,我听人说了,”廖宏志听得就笑,一边笑一边不以为然地摇头,“人家都说咱天南人不好打交道了,害得我跟着你吃白眼珠子。”“我就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陈太忠摇摇头,接着端杯子的手一顿,“廖局,我可不是说你,我是不想沾上那些糊糊事儿。”反正官场里面,公事是影响不了私谊的,他又灌了廖局长一阵酒之后,借着那点酒意发话了,“嚼我舌头的,都有些谁?”“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找人家麻烦?”廖宏志斜着眼睛瞟他一眼,犹豫一下方始含含糊糊地回答,“你啊……最近消停一点吧。”陈太忠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很清楚有些东西自己不合适问,老廖也不合适说,可是他偏偏还想知道,于是才旁敲侧击地问一下,而老廖也真给面子,做出了适当的暗示。当然,他可以肯定,自己最近受到一点关注,但是力度应该不会很大,如若不然,廖宏志也不可能主动打招呼让自己坐到他身边,更别说会借着话题婉转提示了。不过这并不能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好,成为有关部门的“准关注目标”,实在太影响行动的自由了,虽然他们大概不会拿他的私生活做文章,但是——万一形势需要,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直到下午,陈太忠的情绪都不是很高,直到张馨传来消息,说是军分区的光缆修好了,他才算高兴了一点。光缆是修好了,但是代价也比较巨大,原先线路走的是电力杆,除了两个路口,基本上没有迂回的现象,而临时从中间找入地管道入地并对接,有点迂回就是必然的了。这一迂回就是一来一去双向的,所以又加了差不多一公里的光缆,再加上两头光缆熔接,费用差不多就是一万块,这里面光缆报价就是六千,其他人工算了四千。这个费用是略略高了一点,尤其是那光缆,其实就是邮电工程公司在其他工程施工中剩下的边角料,一公里的光缆能拿来干什么?撂在废品库都嫌占地方——这种边角料库房里海了去啦,却是卖出了六千的天价来。但是事情不能这么看,指挥干活的,是工程公司的熟手,换个人来,光是地下管道是怎么走的,查资料怕不就得查两天,而且一公里多的管道穿下来,也是相当费功夫的,而人家利利索索地半天搞定了。军分区要求的就是要快,工程队规划得当,又有八九个人撬井盖、放缆,要这点钱也真的不算过分,熟手和生手,价值的差别就是这么大。供电局的人看到施工队从电线杆上解缆了,想上前阻拦,却是被军分区派出的小兵们拦住了,双方差点推搡起来,到最后供电局来了不少人,最终却是没敢动手。现在是收工了,两边也测试过了,没问题,于是张馨就打电话过来报喜,她现在正在军分区拿钱,不过现在有个小小的问题,供电局的人围住了工程队的人不让离开。供电局这么做,也有点由头,解缆是在两个入地口就近锯断光缆放下来的,所以还有一截废缆就挂在电线杆和钢绞线上,施工的人就不去管了——供电局的你们要解自己去解。这事儿做得就有点恶心人,也算比较没有职业道德,可是工程公司都是端公家饭碗的,偷歼耍滑一个比一个强,能省事儿就省事儿了。这下供电局的人就不干了,一定要让他们解下来废缆——这就算报废了,也是军线,我们不敢解,必须得你们来。工程公司这帮人,可也不是好脾气,眼见对方牛皮哄哄的,就说军分区没给我们解这部分缆的钱,他们给钱我们就干活,实在不行你们给钱也行。解这部分缆,也就是半个小时的事儿,要想更省事,直接把人吊在钢绞线上,一路滑一路就解过去了——当然,需要注意点安全。出个三五百的,绝对就有人干了,但是供电局不可能出这个钱,而军分区更不可能出,再加上供电局的有气,就围住了工程公司的人,不让走。这就是小事儿硬要往大事里搞的典型例子。咦,这倒是有意思,陈太忠本来心情不好,听到这话却是乐了,“好,我现在就去看一看,他们要欺负人太狠,我出这个头。”他心里非常明白,这种扯皮的事情一旦叫真,那还真是挠头,电业局是条管单位,找段卫华都不好用,而又由于电力系统的垄断姓,像警察啦什么的,也不好跟人家叫真。张馨找我,肯定是想用黑道手段解决,这种场面也就只合适混混来处理,陈太忠美不滋滋地一边开车,一边琢磨,不过他不愿意再找韩天了——毕竟韩老五是黑道人物,他也不想跟此人交往得太深,就决定去现场先看一看。开到地方一看,他就乐了,空中的钢绞线上垂下一根黑色的光缆来,倒也不长,就是一米多两米,在空中一荡一荡的,煞是碍眼——啧,我喜欢。下方,四五十个供电局的人胳膊挎着胳膊围了好几个圈子,圈子里面是七八个穿绿色工装的人,旁边还站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一脸悲愤地大声嚷嚷着,“围住就行,大家别动手,他们要打就任他们打。”当然,供电局的人这么说,肯定是有底气的——你们敢动手,那这事情可就要往上捅了,谁敢庇护你们,哼哼,你当“电老虎”三个字是白叫的?就这么一点小破事儿嘛,陈太忠看得冷笑一声,开着车又转了一圈,将车停在远处,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他刚走过去,只听得远处“嘭”地传来了一声巨响,有人大声嚷嚷,“坏了,变压器炸了!”供电局的人一愣,齐齐地将头扭了过去,那领导模样的却是心忿眼前这几个人,沉声发话,“先别管那些,等有人报修再说。”大家才稳住心神,不成想身后有人说话,“我说……别是这帮绿衣服的同伙有意搞破坏吧?”众人扭头一看,却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站在人群旁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