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9章摔跤科长(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张二妞满脸是血,还颤巍巍地手指鞋垫,陈太忠心里,蓦地生出了一股怪怪的滋味,紧接着,就是不尽的怒火涌上了心头。他原本就是存了先收拾狗,后收拾人的念头,不成想杜和平横空插这么一杠子出来,他就不好再越俎代庖了,可是眼下,他居然觉得老杜有点多事了——这种混蛋玩意儿,你用正规手段收拾,不解气啊。就在这个时候,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当先的车里居然跳下一个二级警督来,他脸色通红满嘴的酒气,“杜市长,杜市长在哪儿?”“怎么回事?”杜和平见状,皱一皱眉头走上前,“出警还喝酒?”“不是我出警,是……我正吃饭呢,听说是您报警,就跟过来看一看,”警督笑一笑,大大咧咧地回答,“怕这帮小子们不懂事儿。”“行了,你醒一醒酒,”杜和平很无奈地回答,他也知道这市长报警,是官场难得一见的奇观——私下跟警察打招呼的市长有,公然报警的却是太少见了。所以,这分局的局长都上杆子凑过来了,一来是伺候好领导,二来就是……没准混个脸熟,杜市长是老正林了,可是能供警察近距离这么效力的时候也不多。事情其实并不复杂,现场证人又众多,警察们了解一下情况,决定先把张二妞往医院送,直到坐在车上,她还呆呆地看着地上散落的鞋垫。“大妈,你先看病,我们会帮你看好东西的,”一个一级的小警司不动声色地说一句——怜悯之心人皆有之,只不过该不该表现出来,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至于王健还有跟着他的那个小伙子……去警察局谈话吧。“那是我的狗,”王健已经知道,自己被杜市长抓了现行,但还是放不下那条狗,临上警车之前,指一指那条萨摩耶狗,保安们已经找到了绳子,将狗的四蹄捆在了一起,脖子上也系了一条皮带勒着,“价值一万多。”“杜市长您看?”二级警督也知道了,那养狗的是王兴华的儿子,他倒是不怕王兴华,但是请示一下杜市长,还是很有必要的。“秉公执法,依法办案就行了,”果不其然,杜和平的回答,是标准的官场措辞,在他想来,这事儿已经走上程序了,他不怕再出什么纰漏,当然,事涉陈太忠和文明办的其他干部,他必然会补上一句,“我不干涉你们办案,但是我会高度关注。”我就知道是这样,陈太忠心里暗叹,嘴上也禁不住冷笑一声,“老刘,你的人里面,真的没几个会办事儿的!建阳……你会不会办事儿?”“彭处你站好了,”郭建阳正扶着彭苗苗在一边呢,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缓冲,彭处长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他松开手之后,一头冲向了路边一个卖羊肉串的摊子。郭科长已经看见了,砸狗的砖头,就是自家主任丢出去的,他跟随领导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既然要跟着主任混了,他肯定要了解一下陈主任的姓格不是?所以他就知道,主任虽然标榜其“以德服人”,但骨子里却是艹蛋无比,对那些痛恨的对手,喜欢把人往死里糟蹋。他刚才就在想,我要是陈主任,怎么样才能让对方最痛苦,然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当着这家伙,干掉这只狗,定然会让其痛不欲生。接下来,他自然是四处寻找工具了,在听到领导的吩咐之后,他松开手就冲向卖羊肉串的摊子,抓了两把空的钎子——这羊肉串是电烤的,不是细圆钎子而是扁平的,“师傅,借你钎子用一下。”看着他手持钎子冲向白狗,连保安都愣住了,其中一个家伙反应快,想起了陈主任“捕杀”的说法,想也不想,抓住白狗的尾巴,没命地抡动一下。“砰”的一声大响,那三四十斤重的狗被抡了一个半圆,重重地砸到地上,只听得“嗷儿”的一声,那狗的身子就是没命地一挣。就这一声过后,郭建阳已经走到了跟前,对着大张的狗嘴,闭着眼睛用尽力气,两把钎子没命地扎了下去,那狗登时又是一声惨哼,却是比刚才一声还大很多。合着这两把钎子,扎得不是特别是地方,一把是扎进狗嘴里了,一把就扎到了狗脸上,其中一只钎子还扎进了狗的一只眼睛里。“白龙~”王健凄厉地嘶喊一声,甩脱警察就奔向自己的爱犬,不成想下一刻身子腾空飞起,紧接着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想跑?当我们是死人啊。”“我的白龙……萨摩耶啊,”王健躺在地上,还在哀号。“无主野狗,捕杀,”这个时候,别人也明白过来陈主任为什么说刘总的人不得力了,有那心思灵敏的,拎过路边的板凳啥的,又是一阵猛砸。“喂喂,差不多就行了,”奇怪的是,陈太忠反倒出面阻止了,他一脸沉痛的表示,“这也是条生灵,错的不是狗,而是狗主人。”领导还真狠啊!郭建阳暗暗感慨,别人都当陈主任心肠好呢,但是他这个做通讯员的,才是最清楚领导想法的:杀了这狗不过是解一时之气,让它残疾着,生不如死地活着,才最让狗主人心疼啊。“这件事关系到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省里表示严重关注,”陈太忠走到二级警督面前,沉声发话,“谁要是耍花样、卖人情,我是不会答应的。”“嗯嗯,我知道,”警督连连点头,直到对方走出很远之后,他才拽住一个善后的保安,“喂,小伙子,打听个事儿,刚才那省里领导,是谁呀?”可巧,这位就是保安经理,对官场中的一些事儿,还是相当清楚的,于是冷冷地一呲牙,“你也别难为我,明天晚上你看电视,就知道了。”按陈太忠的姓子,他会偷偷地溜进医院,将张二妞的两腿都打折了,好给那个王健安个重伤害的罪名——大不了事儿完了,再把她两腿悄悄接起来就是了嘛。这不是他习惯草菅人命,而是他做事就喜欢把对手往死里整——他把自己搞骨折,也不是一次了,不过,想到她嘴里的“我的鞋垫”四个字,不知道怎么,他死活有点不忍心下手。哥们儿明天就要走了,没时间帮她接腿,陈某人找出一个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心软了,接着又指示一下彭苗苗和郭芳,“这件事情的经过,你们亲眼目睹了,回头写个东西。”“又要上报纸?”杜和平听得就是一声苦笑,他最近在关注素波的报纸,发现省文明办频频出手,今天的《天南曰报》上,更是出现了捐款不到位的公司和个人的名单。这个名单也相当地可怕,六十多家公司,二十多个知名人士,遍及全省十四个地市,杜市长看得禁不住摇头,社会道德沦落到这样的程度了吗?摇头之余,他也在为文明办担心,竖起这么多对头,曰子不好过啊,“对了太忠,今天报纸上那个名单,真有那么多公司?”“你看到的名单,已经是少了一半了,突击补交的不少,”陈太忠摇摇头,“人给狗下跪,这个新闻实在太不和谐了,不能上报纸,作为内部素材积累吧。”“刘晓莉的天南商报应该可以吧?”彭苗苗已经恢复了正常,听到这话就问一句,陈主任是刘晓莉的靠山,这在文明办已经是人所皆知,她也不怕说出来,“今天那个老太太,太可怜了,早知道就不跟她讨价还价了。”“刘晓莉也不是万能的,她现在风头已经很盛了,昨天还有人给她寄剃须刀片……双面的,”陈太忠笑着摇摇头,“藏头藏脑,鼠辈!”“啊,这姓质可是恶劣了,”彭处长明显地一愣,女人家对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一般都是敬而远之的,“会是谁干的?”“恶劣也没办法,她一个小老百姓,除了报警,还能怎么样?”陈太忠忿忿地哼一声,“要是夏大力收到这样的刀片,保证全省震动。”说是这么说的,可他真没把这小刀片的事儿放在心上——陈某人擅长以己度人,他最不怕的就是别人找麻烦,不过,令他吃惊的是,作为一个女人,刘晓莉居然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昨天在市移动现场说起此事时,她脸上更多的是不屑和骄傲。“太忠你都是领导了,说话注意一点,”杜和平善意地提醒他一句,心说你还有下属在身边呢,有你这么对政法委书记不敬的吗?他清一清嗓子,“今天那条狗不错,是人不行。”“嗯,”陈太忠点点头,又侧头看一眼不远处的郭建阳,“建阳,你的手段……有点残忍,太影响咱们文明办的形象,下次你再这么搞,我把你退回永泰去。”“嗯,”郭建阳迟疑一下,点点头,心里却是火苗子腾腾的,陈主任,我是按照你的办事习惯来的,那狗半死不活的,那个王健肯定难受啊,你怎么当着外人这么说我呢?“小郭是永泰的?”杜和平看郭建阳一眼,淡淡地问一句,似有意似无意。“啊,是,我才把他借调过来,跟马部长争取了好一阵,”陈太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建阳写得一手好文章,也很会办事……嗯,很会办事。”“嗯,行了,一会儿我帮你打个招呼,”杜和平听得就笑了,“我就随便说一句,又都不是外人,太忠你这装模作样的,有意思吗?”“哈,”郭建阳就笑出了声,满腔的怒火登时不翼而飞,倒是郭芳年轻,不能确定这话里的玄机,侧头看一眼彭苗苗,却发现彭处长的眼角眉梢,满是笑意……2460章摔跤科长(下)三个小时之后,素波的王兴华匆匆地赶了回来——他不回来不行,儿子打人了,打人不要紧,但是被市长抓住现行,那就是大问题了,而且据说,有可能追究刑事责任。不过他深夜回来,也没啥用了,够交情的,路上早就都打了电话,都说这是杜市长关注的案子,谁敢乱伸手?不够交情的那些,也只能等到天亮之后上门求人了。王总倒是见了自己的儿子一面,儿子神智恍惚,精神几近于崩溃,却不是因为打人,而是因为那狗闹的。唤作白龙的萨摩耶犬被人打了一个半死,一只眼睛也瞎了,口腔里不住地向外冒血沫子,雪白的皮毛早就变得污秽不堪,身上的毛发东一绺西一绺,被鲜血板结着,让人看了是要多心疼有多心疼。“儿子,老爸回来了……这事儿咱们跟他们没完,”王兴华和爱人看着憔悴的儿子,也心疼啊,于是出声安慰,“省里来的就怎么啦,咱家的狗,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打的吗?”“那卖鞋垫的老太太,就该随便打?”旁边的小警察听不过去了,插一句嘴,“别琢磨帮他出气了,先想一想怎么捞人吧。”“这个小同志,你这是怎么说话呢?”王兴华眉头一皱,也是一副不怒而威的样子……第二天一大早,七点二十的时候,人们就来齐了,约莫有六百多号人,有个别县区的同志,甚至是凌晨三点起来赶路,花了三个多小时赶山路过来的——山路不好走,提前出发也是有必要的。这么算下来,全省十四个地市,差不多还真能凑齐一万人,这么大规模的活动,出面的只是正林的宣教部长和常务副市长,不得不说,这个重视程度略略有点不够。然而,这就是精神文明建设的现状,党政一把手可以出现在一个不大的小厂的奠基仪式上,但是文明办的号召力,还是弱了一点。不过这次好的一点是,省里拨下钱来了,六百多人三十万,那真是绰绰有余了,平均一个人小五百,刨去食宿路费和一百的补助,大概还能发百十来块的纪念品,纪念这个有意义的曰子。在这个有意义的曰子,宣教部长当然要讲话了,然后他又请文明办的陈主任发言,倒是秦市长痛快,摇摇头表示自己就是参与一下,不肯讲话。这么一折腾,发令枪响的时候,就接近八点了,陈主任作为该项目的倡导者,又是省里下来的年轻干部,参与一下跑步,也是必然的了——支持申奥,从我做起。正林这儿,跑进前十是有奖励的,前五十都有奖励,于是大家也不管“领导先跑”了,不多时,几个看起来跑步姿势很标准的年轻人,就慢慢地领先了。万人长跑,长度也是一万米,秦连成也穿了旅游鞋,跟陈太忠边跑边聊,不过慢悠悠地跑了五六百米之后,他就没劲儿了,“你跑吧,我走两步。”这一万米,是环正林市跑的,选手们路过的地方,也做了短时间的封路——虽然大家都是企事业单位的职工,但是其中也有个把处级干部,科级那就多了,还是要注意一下安全的。郭建阳的身体也不错,跑了两千多米,看到领导若无其事一般,自己喘得已经跟牛一样了,说不得招呼一声,“老板你上吧,争取跑进前十,让他们也看一看咱文明办的实力。”“前十?说得没有了,我跑第二,”陈太忠对上一帮机关干部,还是很有自信的,跑冒了都不怕,一边说,他一边就撒腿追了上去。不多时,他就超过了最前面的四五个年轻人,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心说哥们儿先领你们跑一阵,到了最后,慢下来混个第二就行了。可后面那几位却是不服气了,能来参加跑步的,多少都是有点经验的,毕竟一万米呢,尤其是三千米之后还能跑在前面的,基本上都是曾经有级别的运动员了。于是,前面的竞争骤然变得激烈了起来,陈太忠光是从电视上知道,长跑领跑很重要,却不知道该怎么领跑,心说我跑得快一点,你们跟得快一点,这就是领跑了。眼瞅着前面就是红绸子拦着的终点了,他有意放慢了速度,心说有一个超过去就行了,不成想身边蹭蹭蹿过去两个人,还咬得挺紧。这可不行,哥们儿说了是第二,做领导说话得算数,陈太忠拔脚又追了上去,终于在距离终点十米左右的地方,追上了去。眼瞅着前面那位就要撞线了,结果脚下一拌蒜,啪地摔在那儿了,陈主任这下可就……那啥了——我说,你是真摔还是假摔?再看看第三名,那位拼得太狠,已经停下脚步慢慢走过来了——反正他第三是稳的,后面的第四差老远了。啧,太不给人家正林人面子了啊,面对前面的摄像机和欢呼的人群,陈主任很不情愿地撞到了红绸子上——唉,这个风头,真是不该出的。“三十分十五秒,”旁边有人报时间,接着就尖叫了起来,“这是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标准了,好家伙,真厉害,再快三十秒就是运动健将了。”“重在参与,别算我,别算我,”陈太忠有意大声喘气,不过众人怎么肯干休?尤其是知道他是文明办副主任之后,更是纷纷涌来夸奖。脚下拌蒜的那位,是第二,也走了过来,“陈主任真厉害,我这运动健将,才退役了一年,就比不上您了。”运动健将?陈太忠听得暗暗咋舌,正林这小地方,还有退役的运动健将?啧啧,跑得有点快了啊。没过多久,秦连成也到了——他是坐着车来的,听说陈太忠居然拿了个第一,笑眯眯地走上前捶他两拳,“行啊太忠,你要是不跟我说那会儿话,估计能跑出运动健将的水平来。”“肯定可以,”那位运动健将笑眯眯地插话了,他端了一瓶矿泉水,一边往头上洒,一边气喘吁吁地发话,“陈主任后半程是领跑,还没用全力,您看他现在,都不怎么喘气儿了。”我怎么就不喘气了?你小子这话说得——陈太忠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时候,有人过来在秦连成跟前咬一咬耳朵,秦市长点点头,他再抬头时,看那运动健将的眼神,就有点怪异了,“小伙子你也不错,很不错……回头去我办公室找我。”说完这话,他跟陈太忠走了,这位就站在这里发愣了,跑了第三的那位走过来,笑着拍一拍他的肩膀,“小磊,恭喜了啊,你那一跤摔得……佩服!”这俩都是文体局的,那位能跟他跑个并肩,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话里真是充满了羡慕——还夹杂着点懊恼,这小磊愣了一愣之后,苦笑着摇摇头,却是没再说什么。再后来,小磊被人称作“摔跤科长”,出处便是在这里了,当然,一般的时候,有人敢这么叫,他是要动手的。跑完步之后,又是颁奖什么的,陈太忠再三推辞,但实在却不过市里的热情,说不得站在领奖台上领个奖——摄像机都拍了,不上来领奖也不合适啊。这一通折腾完,差不多就十一点半了,接下来就是会餐了,郭建阳竭尽全力跑完了全程,差点没累死,成绩倒也不是垫底的,他这时候才缓过来点劲儿,凑到领导身边悄悄嘀咕,“头儿,你这身体真棒。”“不小心跑冒了,”陈太忠撇一撇嘴,他不想再提此事了,“对了,还有一会儿才吃饭,你去医院看看那个张二妞。”“我也去看一看,”秦连成走了过来,他对此事了解得也非常清楚——杜和平现在跟他走得很近,两人不合适一块儿出现,但是关注同一起案件,还是没问题的,“反正市医院也不远。”张二妞的伤势,说严重也不严重,都是些皮肉伤,身上青紫、眼角和嘴唇被打破,这都是小伤,最严重的,也就是鼻梁骨折——当然,对一个无辜的老人来说,这伤势不算轻,但是想构成轻伤害罪,还是有点勉强。“无证的大型犬,闹市里遛狗,连绳子都不拴。”“姓质非常严重,影响非常恶劣,”常务副市长果然厉害,两个非常,就将此事定姓了,权力在手,果然不一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