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锐天做事,确实有章法,他接了叶一元的电话之后,反手就给陈太忠打了过来。陈太忠却是被他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心说你好歹一个厅级干部,安排个小明星还要左思右想,“翟总,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我知道,跟我这么打招呼的人多了,但是陈主任你不一样,从来没为这种事跟我张过嘴,”翟锐天在电话那边爽朗地笑着,此人有种莫名的亲和力,拍马屁都不惹人讨厌,“所以我肯定要跟你了解清楚,自家兄弟的事情,一定要艹心。”我要是让秦晴独唱两首,估计你也不能答应吧?陈太忠心里暗暗地腹诽一句,“你看着安排就行了,也不是什么特别直接的关系……最近这种找门路的人多不多?”“海了去啦,不过除了文化厅和广电的人,我都直接顶了,”翟总谈起自己的硬气,也是振振有词,“还有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杂碎,张嘴就是我是燕京的谁谁谁……去他妈的,我直接告诉他,老子不认识你。”“燕京……燕京的谁?”陈太忠一听这话,就略略认真了一点,敢这么说话的主儿,背景都差不到哪里去,当然,双天接下了这个活儿,按说是轮不到他艹这个心,但是……他不是看着翟锐天顺眼吗?“不记得了,好像叫个肖啥啥的,我没必要记那么多人,”翟锐天大大咧咧地回答。不过他能这么有恃无恐,也有充足的理由,“好多我听都没听过的公司,来谈转播和录像,还有人一分钱不花就想搞中介,这年头骗子这么多,隔着电话说啥啥啥的……我怎么能知道,那边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个文化节,真的这么热门吗?挂了电话之后,陈太忠的心里也禁不住生出一点自得来,哥们儿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经典。他的得意可以理解,然而,这年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自然也就没有无缘无故的风头,想出风头,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小涛没有告诉那个男艺人,陈太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世界哪里有不透风的墙?甚至那秦晴在入选之后,都跟自己的好姐妹说了:演唱会临时加了一首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是联唱的,目前还有几个空额——这个消息我没跟任何人说,只有你知道,赶紧想办法找人。她的好姐妹,自然也有相关的好姐妹好兄弟,没过多久,就有太多人知道了消息,知道了消息的人,就要纷纷地钻营,这其中并不仅仅包括艺人,还有那些娱乐圈的头面人物——如此盛事,不能掺乎一脚的话,情何以堪?太多的人,活着就是为了个面子,场面人一词,大抵便来源于此,他们需要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有一定的影响力。但是他们活着,陈太忠就苦了,关说的电话纷拥而至,必须指出的是,能把电话打到陈主任这里的,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更多的人,是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要是没有这个联唱,倒还要好说一些,天南文化节的演出,也就三个半小时,小甜甜、理查德克莱德曼和西城男孩就占了四十多分钟,其他欧美、大陆和港澳台知名的大腕儿,再撑一个来小时妥妥的,再加上天南的地方戏曲,三个半小时都紧张。这些都是早协调好了的,所以说这个联唱的曲目,很惹人重视,毕竟里面能加几个塞,甚至,阴京华都为此打电话过来招呼,要求适当地照顾一两个——近年来,国内演艺界的眼光也大增,很少出现类似的事情,也就是小甜甜出马,有这个魅力。不过对类似的要求,陈太忠直接就无视了,“京华老哥,你介绍的人,我一定给你面子,别的不说,只要你来天南陪小陈我喝一顿,什么事儿都好说,路费、住宿和娱乐,一条龙都算我的……只要你能来。”这就是真心诚意地支持和官面文章的区别,阴京华若是能为推荐某个人,专程来天南一趟,陈太忠绝对会安排这个人上场,唱歌不行的话你演奏,演奏不行的话领舞,领舞不行的话伴舞,实在不行……给魔术师打一打下手,或者穿插报幕,这总可以吧?你要是来不了,那就是很扯淡的关系了,什么,你说你很忙顾不上?那个啥——哥们儿也很忙的,我努力帮你安排吧。这方面的压力很大,但是陈太忠倒也不是毫无招数,无非是演艺界的那点事儿,他真的看不上眼,有个女孩儿,甚至半夜三更地摸到科委办事处去堵他——结果被金程抓个正着。这个时候,陈主任的同学宋敏已经回了科技厅,负责科委办事处的就是梁志刚的通讯员金程,在人事这一点上,许纯良不是特别的计较,就是顺其而然,能办好自己的事儿就行。金主任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而科委在素波的办事处在外表上看起来低调,论起内部的设备来,真的是不输任何人,尤其是对外界环境的监视上,十六个夜视摄像头全开的话,监视半条街没有任何问题。经过询问,大家知道,这个女孩儿不过是想拦一下陈主任的车,做个简单的自荐——苦命人有自己的不得已,于是大家交流一下意见,就只当此事没有发生过了。陈太忠对于这样的现状,不能无动于衷,于是他宣布一条禁令,女人来科委办事,裙袂不得高过膝盖二十公分,否则便是衣冠不整,必须那个……叉出门外。这个禁令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但同时也有点滑稽,连金程听了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那个啥……以后还得配一把尺子。”“就见不得你这种曲解领导意图的家伙,”陈太忠笑着骂他一句,转身向外走去,“你量别人裙子的时候,要小心自家的短裤。”站在窗口,看到黑色的奥迪车缓缓驶离,金主任呆立了好一阵,叹一口气摇摇头,轻声嘟囔一句,“还回得来科委吗?”二十一号上午,理查德?克莱德曼和西城男孩抵达燕京,下午的时候,布兰妮的专机也在机场降落,翟锐天早飞到燕京,亲自坐镇。理查德克莱德曼来过燕京不止一次,自己就会找玩的地方,西城男孩此次可是初来乍到,这时候翟总的安排就起到了效果,他在燕京聘请了会英语的导游。不过要说最夸张的,还是布兰妮的团队,不愧是签了史上最昂贵代言费用的女明星,只是保镖就二十多个,还有专用的营养师、化妆师、发型师,至于说灯光师、音响师和乐队什么的,也就不用说了。后来翟总跟别人卖弄起这次事情,都要屡屡感叹,“那做派比中央委员还牛,我没事的话,都近不了人家的身……不过想一想也是,小甜甜只有一个,中央委员可是不少。”二十二号的时候,西城男孩和布兰妮团队里负责灯光和音响的人飞来了素波,事实上,在体育场里演唱,这个效果就意思不大了,像理查德克莱德曼一行人,根本都没人过来,而是兴致勃勃地在燕京玩呢。随着曰期的临近,天南省这边也忙了起来,不光是双天忙,文化厅和电视台也忙,除了纷沓而来的艺人,还有广告商、音像出版社。陈太忠也忙,不过最近,他忙的是会展中心,这个会展中心就设在省体育场里,在体育场的外围,一万平米的展厅,展厅之外还有露天的广场,足够举办各种大型展示会。展厅里面,各个商家已经开始上货,更有人借机制作各种引导牌甚至是大幅广告,这个是一定要规范的,但是商家们跟会展中心捉迷藏,有工作人员来的时候,就收起广告,等人走了就又打出来。这种小动作,就让工作人员忙到不得了,同时他们还要为露天展台做准备——等文化节开始了,商品要从展台摆到露天广场去,以方便人们选购和采买。陈太忠关心的不止这个,他还在看凤凰科委和电子部七六八所生产的触摸引导屏,这个东西是这半年之内搞出来的,目前是为会展中心服务,将来也会推向社会。以科委的技术,完全可以单独搞这么个东西出来,不过七六八所听说有这么一桩买卖,主动上门求合作——想当初你们搞的ATM柜员机护罩,就是我们加工的,你们富贵了,不能忘了我们啊。七六八所近几年是持续的不景气,而他们在电子产品的研发上,确实积淀比较雄厚,只是大规模生产能力要差一点,经过发改会研究,大家决定合作搞这一块,当然,科委必然是要控股的。这个触摸屏是前两天刚彻底调试好的,陈主任很有兴趣试用一下这个玩意儿,不过就在他戳来戳去的时候,不远处有人吵吵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明显的凤凰口音。3232章紧锣密鼓(下)“怎么回事?”陈太忠背着双手,施施然走了过去,他本来就是个小集体主义思想泛滥的主儿,听到有人为难老乡,自然要过去问一问——事实上,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陈主任,他们不讲理,”吵架的那位认出了陈太忠,虽然陈某人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此人,这位手一指对面的工作人员,“说好换展位给我,搞得我现在鸡飞蛋打……”合着这位,就是谢向南跟陈太忠提过的,是新注册的黄酒厂家,由于报名晚了,展位就不是很好——事实上,要不是有陈主任打招呼,都报不了名。而同时,陈主任还打过招呼,说要有合适的展位,就给帮着调整一下。这位恼火就恼火在这里了,会展中心给许多黄酒知名企业预留了很好的位置,其中还真有几家,不当回事就不来。然而问题在于,好位置谁都喜欢,发现有厂家没来,大家就纷纷找人打招呼,要换场地,这位也一样,找到工作人员说——陈主任许了我的企业,说没人就可以换个好地方。这是前天的事儿,工作人员也应承了,不成想昨天调整了好几家,偏偏没这一家的,更要命的是,他们看好的那块场地,昨天下午正主儿来了。晚来的这一家解释说,我们厂里的办公室,出现了一些人事变动,结果这个邀请函,厂里就一直不知道,这还是看了天南台的黄酒文化节广告之后,打听了一下才晓得,合着邀请过我们,这就马上赶来了。这个理由很有点匪夷所思,但也不是说不过去,尤其是这家企业牌子还挺响,人家看了展位之后就表示说,天南人给我们安排得很好——我们非常感激。他们高兴了,想换位置的这位就不高兴了,但是工作人员跟他解释说,前天夜里调整展位引导屏的时候,把你们给漏了,本来说昨天可以补一下,谁成想正主儿就来了呢?正主儿一来,也是看了引导屏,又看到了自家空着的展位,人家还是知名企业,这个时候会展中心再调整的话,就太欺负人了。既然不能换了,这位昨天就做了一个大横幅,务求让自己的展位醒目一点——可以确定,这个横幅绝对是超标了,远远超过了会展中心允许的标准。像这种东西,发现就要没收,刚才这位正扯着横幅打算测试一下效果,不成想一旁走过来个工作人员,要收他的横幅,两边这就吵吵上了。“我这个广告是不对,”这位看到陈主任,真是发现救星了,不过他还肯认错,因为江湖传言,五毒书记恩怨分明,他不敢太过得瑟,“但是你们前天晚上为什么漏了我的信息?”“这就是失误嘛,这么多厂家,这么多事儿,”工作人员无奈地双手一摊,“引导屏的信息还是你们凤凰人输入和修改的……谁能想到人家昨天来了呢?”“是科委的人没改呢,还是你们没报呢?”这位冷笑着发问。“这哪儿说得清楚?这换展位也不是能拿得出来说话的吧?”工作人员真的是要多无奈有多无奈了,“输入完了,单子肯定就手处理了,留着给别人抓把柄?”“嘿……恐怕未必吧?”这位冷笑一声,“听说你们最近……饭局很多啊。”“嗯?”陈太忠听出点味道来,敢情这是吃拿卡要,拿到我们凤凰人身上了?“你别什么饭局很多的,说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前天我没请他们吃饭,就漏了我,”这位恶狠狠地发话,眼中满是怨毒,“要喝酒,啥时候不行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你还真是……”那工作人员气得眼睛一瞪,不过下一刻,他又扫一眼陈太忠,身为会展中心的工作人员,他非常明白这个年轻的陈主任有多么可怕。所以他不敢发火,只得冷冷一笑,“你还真是莫名其妙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要替你保管这个非法的横幅……吃饭什么的,前天你又不是跟我说的,冲我撒什么气?”“有话好好说,你只是工作人员,是为人民服务的,”陈太忠绷着脸插话,事实上,这个表情证明他只是对此人有小小的不满——人家坚持原则,是没错的,要是都仗着这样那样的关系,胡乱打横幅,这展会岂不是成了自由市场?接下来,他又扭头看一眼自己的老乡,很和气地发话,“按规矩,你是不许做大横幅的,你先让人家代为保管,配合一下会展中心的工作。”工作人员也不敢多言语,收了横幅走人,陈太忠则是站在老乡的展位前,聊了起来。以这位的逻辑,他认为自己没给人家送上东西,所以会展中心的人在修改的时候,有意漏了他,甚至他都打算好了,第二天晚上要请人家吃饭,不成想,就在下午,发生了戏剧姓的变化,真够坑爹的。“你需要请谁吃饭,这件事就能办成?”陈太忠琢磨的是这个,他苦心经营的黄酒文化节,居然有人要借此吃拿卡要,这是他不能接受的。“无所谓,随便请谁都行,上货的时候,也给过他们几包烟,”这位回答得很是客观,“您都打过招呼了,谁敢为难我?关键是没有人惦记着帮忙说话,就把我给漏了……不给我面子也就算了,怎么能不给您面子?”这还差不多,陈太忠听得暗暗点头,政斧人员吃拿卡要这种行为,真的是太常见了,不过他只是负责协调的,不严重的话,他也不好过多干预。正经是面前这个家伙,做得有点差,你要请人调整展位,不能因为我打了招呼,你就什么也不做——收你横幅的那位说得没错,这种事情不能拿到桌面上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当初多艹一点心,不是什么都有了?”陈主任恨铁不成钢地发话,你小子的情商也忒差了,比之哥们儿是远远地不如。不过训归训,他也不能看着自己人就这样,说不得转身往外走,“来,你跟我来,跟科委的录入人员说一声。”负责引导屏的有四个人,其中凤凰科委和七六八所各一,剩下两个是会展中心的人,在学习各种输入和调试。陈太忠走到跟前吩咐两句,大意就是说把我旁边这个人的企业,引导级别放得高一点——会展中心这一点做得不好,答应人家换展位了,结果又忘了。陈主任吩咐,谁敢不听?七六八所的那位马上把程序调出来,在相关的企业上标了一下粗,又在天南——凤凰一栏里,将该公司提到第二位,“不合适放在曲阳黄集团前面吧?”“那是当然,”陈太忠点点头,老谢的面子要卖,但是总不能影响了正经事。那位也是连连点头千恩万谢的,展位好坏固然重要,但是对大客户来说,也不是很严重,引导上有优势,就算有了面子——说白了就是一口气儿顺不顺的问题。协调完此事,陈主任又了解一下各家的报价,要说这刘满仓的协调能力,确实还行,起码凤凰来的这些黄酒厂家,价格都定得虚高,不过旁边也都有小小的注释——量大从优。至于外地甚至外省的黄酒,那定价也是虚实相间,甚至有的厂家,价格定得比曲阳黄集团还要高——大概就是标榜自己的产品更好吧?他正优哉游哉地转悠呢,接到了那帕里打来的电话,“太忠你这个文化节,搞得是轰轰烈烈的,我们这边不少人都听说了。”“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陈太忠接到这个电话,就想起来一件事,“涂阳的红彤彤香烟,能不能把货铺到碧空?”“又不是你自己的事儿,碧空还那么多卷烟厂呢,”那大秘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可以自己来跑嘛。”“我还忙得脚后跟直打屁股呢,抽不开身啊,”陈太忠叹口气,他要是跑碧空,大约也就是松峰和阳光两个市,能不太费力地拿下来。但这确实不是他的事儿,专程跑一趟真不值得——这跟阴京华介绍演员却是不能亲自来,他就没必要买账是一个道理,老那也没必要对此事认真。那就只能再说了,陈某人眼里也没这点小钱,想到那大秘不可能专门打个电话来夸奖自己,于是他就笑着发问,“怎么说……想搞几张票?”“那是肯定嘛,弄上十来张,给我老爸送过去就行了,再给湘香准备五张,”那帕里轻描淡写地发话,接着他轻笑一声,“我说你自己来跑,是说……你可以来碧空上任嘛。”你这不是扯犊子吗?陈太忠刚想说老蒙叫我好几次,我都没去,下一刻,他猛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以老那的稳重,不可能信口开河,“这是……怎么个说的?”“有个全国范围内的青年干部交流,”那帕里笑着回答,“重点是正处和副厅,你要想来碧空,我跟老板说一声……在这儿呆着多自在?”“这个……”陈太忠犹豫一下,最终是苦笑一声,“真是走不开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