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问题才是莫名其妙,”陈太忠狠狠地瞪狄健一眼,这货真没安好心,比自己更想把事情搞大,他又一摆手,“大家散了吧。”“喂,区长,这俺就不明白了,”最早发话的老汉又问了,“这政法委不是管警察的吗?咱警察受伤了,朱书记可以看一看吧?”花城人就这么遭人恨?区政斧里,朱月华也听到了这些声音。“老汉你每次都说不到点儿上,”陈太忠第三次哭笑不得了,“朱书记是花城的政法委书记,咱北崇的政法委是祁书记,人家朱书记要看警察,也是看花城的警察。”“可是咱警察是在花城被打的啊,”老汉继续发话,事实上,警察遭遇抵抗是在关南,不过大家早就习惯了,把花城、云中和关南统称为花城。“打咱警察的是花城的警察吗?”陈区长不耐烦地摆一摆手,“打人的是黒社会,咱北崇的爷们儿是讲道理的,不带胡搅蛮缠的。”朱月华静静地听着这番对话,年轻的区长居然孤身跟几百号人唠嗑,而且还是非常口语化,也不禁为此人的亲民而感叹,旋即抽身离开——北崇区政斧不止这一个门。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有怨,等老百姓习惯了你的亲近,有的是你苦头吃……陈太忠不知道她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目前的陈区长,就被大家挤兑住了——“那区长你得去看一下那俩警察吧?”“我就是要去呢,事儿多,下午还有市领导要过来,”陈区长抬手看一看时间,“算了,抽这个时间去看一下吧。”“区长上我的车吧,”狄健笑眯眯地一伸手,他身边是辆墨绿的富康。“你说上我就上,那我多没面子?”陈太忠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回一句,心说哥们儿必须跟你保持距离,然后他才解释,“看人得准备东西,我这回去收拾一下。”他不止要收拾一下,还要北崇电视台来拍一下,北崇人闹事不能拍,但是陈区长看望因公受伤警员,这是可以拍一下的——至于警员受伤的详细原因,就没必要讲了。县医院就在警察分局斜对面不远,北崇这里确实是小地方,哪儿跟哪儿都离得不远,陈太忠过来看望的时候,这俩警察刚处理好头脸上的伤口。年轻的区长也没带什么吃喝的玩意儿,就是拿了两部素凤手机,一人奖励了一部,北崇这里真的落后得可以,就连分局里的警察,手机也没有成为标配。所以这个奖励,还是很有意义的,说句难听的,这二位就算嫌这是国产手机,卖掉也能赚点钱,不比送点吃的喝的强?出乎陈太忠意料的是,这俩对这个奖励非常感兴趣,后来他才知道,区政斧搞到的福利,区里基本都传遍了,飞利浦剃须刀也就算了,这个素凤手机,可是想买都不好买到。所以这个手机,就被私下传为科长机,也就是说起码副科才能配得上,还得是在职的,能持有这样的手机,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体现——起码也是认识这个级别的领导。对着摄像机,陈区长笑眯眯地表示,希望你们安心养伤,很多为人民服务的工作,还在等着你们,目前组织交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尽快地恢复身体,我们没事,两位警察表现得也是非常正气凛然,马上年关了,同志们的工作都很忙,为了保障广大人民群众过好这个春节,我们轻伤不下火线。这个回答,其实有两个版本的,朱局长设计的版本是:两个警察奄奄一息,以此可以换得舆论的同情,从而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然后区里就可以震怒,发誓要一查到底。简而言之三个字——装可怜。但是陈太忠觉得不好,这种阴人手段他也比较喜欢,而且还常用,可是用在现在这个场合,他认为不太妥当。北崇跟花城三角的矛盾,早晚是要爆发的,陈某人强势惯了,绝对不会允许别人任意地欺压北崇人,而且常务副市长张卫国在机场横插一杠子,双方的矛盾早就存在了,爆发只是个时间和契机的问题。既然冲突不可避免,那么选好时机和战场,就很关键了,陈太忠认为,现在这个时机就刚刚好,不但是主场,关键是北崇人占理了,天大的理——事情的大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理字上。那么这个时候,北崇人要装可怜的话,显不出他陈某人的能力,通过这种小道赢得一场胜利,是等而下之、俗不可耐的手段,还不够人笑话的。陈太忠追求的,是碾压,堂堂正正地碾压过去,我北崇的警察受伤了,确实是受伤了,可伤得不重,没错,我不给你花城人下台阶的机会。说白了,他就是要把事情搞大,好一次姓解决大部分问题,搞得越大越是一劳永逸。至于说为什么这么做?县区之间的争端,绝对占理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正是所谓的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一个机会,陈太忠一定要把握住,所以他对着摄像机表示,那我代表区政斧奖励你们两部最新款的素凤手机,好让你们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他笑眯眯地表示,“……天南的素凤手机,吸纳了西门子和诺基亚的技术,并且有多种款式成为欧洲电信运营商的定制机,相信在我们人民警察手中,能更好地为北崇做出贡献。”区长,俺们拍的是新闻,不是广告啊,北崇台的摄影师暗暗地咬牙,您这话基本上属于软广告……可以上个专题的嘛。这是题外话,陈区长探视过两个警察的伤情之后,前来陪同的朱奋起发话了,“区长,在阳州坚守的五个同志说了,菜市场那边,涉案人员一个都没到。”“他们要是还敢来,我倒佩服他们了,”陈太忠冷笑一声,昨天靠山被抓,今天北崇抓打架的人——这样的背景下,涉案的人还敢来的话,那真的就……太不科学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朱局长愕然地发问,看得出来,他很不甘心,参与打架的有四五十号人呢,只抓了十来个就算完事?但是,不完事又能怎么办呢?接下来,花城那边的警惕姓肯定要提高,今天警察出去抓捕,就被砖头砸得头破血流,还有一个差点被拽下车,委实危险得紧——一旦被拽下车,那后果真的是不堪想像。“那怎么可能?”陈太忠冷哼一声,“该抓的继续抓,除恶务尽。”“这个……真的是有点困难,”朱奋起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来,“那边有了防备,去地方上抓,民间的阻力真的太大了……”话说到一半,朱局长的手机响起,接了手机之后,他兴冲冲地回转,“区长,好消息,昨天强买强卖的那一伙,有个人在打探消息,被咱们的人跟踪抓获。”这是一个不错的消息,但是兴奋劲儿过去之后,朱奋起又开始为难,“咱的人再进花城抓人……真的难了。”花城那边有了准备,想再突如其来地进花城抓人,真的太难——想进去容易,怕就是怕出不来啊。“你这个警察局长当得……真的有点砢碜,”陈太忠看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谁告诉你,进不了花城,就抓不了人?”“愿闻其详,”朱局长这个时候,真的是不耻下问,不过在听到陈区长的回答之后,他嘴角**两下,“这个真的……合适吗?”“你拉单子去吧,”陈太忠很不以为然地哼一声……半个小时之后,陈区长出现在了人声鼎沸的北崇分局门口,大家见到传说中的区长终于出面,有人欢呼有人吹口哨,现场真的是一片混乱。“老少爷们儿们,安静一下,”陈区长摆一摆手,待得在场众人安静之后,才背着手点点头,“首先我说一点,咱们这围观的人有点多了,影响交通也影响警察同志们办公,大家要求严惩凶手,这个我向大家表示,绝对没有问题。”“所以没有必要呆这么多人,该干啥的干啥去吧,这也是一种生产力的浪费……”“你们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完,”见到有人试图插话,陈区长将声音放大了不少,“还有就是,现在的抓捕工作越来越困难了,原因你们也知道……”“区长你不是想暂停了吧?”吊膀子的那位终于按捺不住了,大声嚷嚷了起来,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登时鸦雀无声。3421章警民协作奖(下)“就不能让我说完?”陈太忠恼火地瞪他一眼,他气得吧嗒一下嘴巴,用更高的声音发话了,“行,你们还有什么问题?都先说吧。”他这一发火,别人更不敢说了,好半天之后,吊着膀子的那位才怯生生地发话,“其实您要愿意带头的话,咱们去花城挨家抓,我绝对第一个跟您走……”“算我一个”,“我哥俩也去”,“小赵八金刚绝不含糊”,“我出一辆卡车”,大家纷纷跟着嚷嚷了起来,一时间群情激奋喊声震天。陈区长背着双手,冷冷地看着大家,也不说话,好半天之后,大家情绪渐渐平息,再过一阵之后,声音越发地低了。“都不说了?那听我说,”陈区长将手从背后拿出来,扬一扬手上的白纸,“这是漏网的黑社会成员信息,有的信息比较清楚,有的信息模糊。”“这些信息会贴到分局门口,在场的都可以看一看,谁能抓获一名,扭送到分局,可以得到五千块钱警民协作奖金,当然,必须强调的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分局只给五千,物品和身体损害这些,分局不管你们的成本,再说一遍,一定要注意安全!”说到这里他有意顿一顿,然后干笑一声,“各位老少爷们,我知道咱北崇没有孬种,马上要过年了啊……手快的就挣上这个钱了,手慢的我就只能表示同情了。”“我艹,一个五千块?”有人当场就叫了起来。“实打实的五千吧?”有人眼珠乱转,显然是颇为心动,他旁边两个后生见状,交换个眼神之后走过来,低声发话,“兄弟,有路子就带一把,给条烟钱就行。”“按理说这个奖金,是要纳税的,不过警民协作奖金,应该属于见义勇为范畴,”陈区长笑眯眯地解释,“区政斧的理解是,不需要扣税……当然,你也可以叫上十七八个朋友来,奖金一匀,这不也就不用纳税了?”“区长教大家偷税漏税,”有人笑着高叫。“这叫合理避税,奖金当场发放,”陈太忠笑着拍一拍朱奋起的肩膀,“你们要信得过朱局长,刘二旦做手术的钱,都是他跟朋友借钱垫付的。”“老朱这人没说得”,“咱信得过”,现场又是一阵喧闹,直说得朱局长红光满面,不住地冲周围的人微笑点头……“好了不扯了,你们都等着看单子呢,我知道,”陈区长笑眯眯地一摆手,“听区长说话,那是耽误时间,我不耽误你们挣钱了……贴上吧,我说,不许乱挤!”分局里的人出来,拿着几张一开的大白纸,在分局围墙的两边贴上,众人闹哄哄地过去围观,又有人向远处的文具店跑,想必是买纸笔去了,一时热闹无比。对02年初的北崇人来说,五千块钱真的太多了,普通人在阳州市里打工,一年也不过就能挣五千,而且这协助警察抓人,钱来得清清白白,最多也就是有点危险。当然,也有人心细,侧头盯着区长手里的白纸,好半天之后,才鼓起勇气发问,“区长,您手里拿的这个,我能看一下吗?”“这个是要贴到阳州的,不用写那么大,”陈区长随手递给对方,信口解释一句,“咱北崇先贴一天,明天再往阳州贴。”“哎呀,这不是让外人挣钱?”这位接过纸来,一边看一边发问。“这不是先照顾北崇人吗?有些钱咱自己挣不来,也太危险,”陈区长笑眯眯地一摆手,“你不觉得……花城人自己把罪犯扭送过来,更解气?”“那倒是这个理儿,”这位苦笑一声点点头,有些家伙,北崇人根本就抓不来,那总不能挡着阳州的好汉们出手。朱月华甚至还没有回到花城,就接到了电话,说北崇如何如何了,放下电话之后,她沉思良久才轻喟一声,“这一下,问题想不大都不行了。”北崇这一招真的太狠,直接发动群众上了,一般干部真的做不出这种事,而且没遇到天大的事情,政斧里也不允许如此行事,而发生在阳州菜市场的事情——别说是天大的事了,根本就放不进一般干部的眼里。而这种事情,还就让陈太忠当作大事来抓了,朱书记再想到刚才此人的强势,以及表现出来的亲民形象,心里禁不住暗叹,这一下,事情真要搞大了。但是她现在,还真没有合适的应对手段,交人出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想交,面对花城的地方势力,花城警察局也未必能起到多大效果,更别说警察局里大部分警员,都是花城本地人,不联合北崇分局的警力,他们无法保证能抓到人。想抗议北崇分局的做法?那也不行,人家不但是占着理,而且现在都不是分局的事情了,是北崇区政斧出面了。大概,只能让花城市政斧出面了吧?朱月华坐在车上,很无奈地想着……这消息不但传到了朱书记耳朵里,也传到了花城的其他地方,更是传到了花城菜贩的耳朵里——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件事,这不仅涉及到了他们自身的安危,也关系着他们的饭碗,都要过年了,停下买卖的话,损失很大。不过,菜贩这组织,就要松散一些,而且有些人是没手机的,所以一时半会儿,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通知到。像胡志鹏就是这么个人,他每天赚的钱本来就不多,而他有两大爱好,却是有点费钱,一大爱好是赌博,也不跟外人赌,就是几个菜贩子们闲下来的时候,蹲在一起玩。另一个爱好更费钱——他爱玩小姐,口袋里有上百十块钱,他就绝对不玩五十的,不过二十一、二岁的毛头小子,大家也能理解。昨天菜市场出事了,小胡也参与打架了,就没回自己租住的民房,去表叔家睡了一夜,今天早上打个电话,知道北崇分局疯一样地抓人,他不敢去菜市场,想着我回家好不好?可以住我堂叔家,他拿定了主意,不过想到要在花城憋几天,而现在临近过年,花城已经没有小姐了,阳州倒还有一些,却也不多了。泄泄火再走吧,小胡拿定了主意,不过他也知道,洗头房上午不开门,他随便转悠了一上午,中午来到阳州市的洗头房一条街附近,随便找个小饭店吃点喝点。吃喝完了站起身,他快步向那条街走去,一路走一路踅摸——哪个更好看一点呢?他正看得眼花,迎面走过来两个男人,那俩人低着头,低声激烈地争辩着什么,他也没放在心上,不成想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毫无征兆地,一个汉子一拳就打到了他肚子上。这一拳真的是既快且狠,防不胜防,并且力道奇大,打得胡志鹏噗地一声,登时吐出了不少午餐,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按倒在地。“打劫啦,救命呀,”小胡同学马上大声叫了起来,就在同时远处又有人跑了过来,眨眼之间,三、四个人将他捆绑得结结实实,又有人非常老练地全身上下摸他一遍,将他放在裤兜里的折叠刀搜走了。然后这几位把他往路边的三轮农用车的马槽上一扔,就开始发动车了,见他还在大喊大叫,两个汉子也不用胶带糊嘴,那玩意儿还得花钱买呢,他们有更简单的办法——直接上去拳脚相加,“我艹尼玛,让你再叫!”胡志鹏见状,就不做声了,不过农用车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又没命地叫了起来,惹得很多人和车侧目,连交警也被惊动了。这交警就过来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开车的汉子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们这是北崇的警民协作,抓捕潜逃的黑社会犯罪分子。这不成个体统吧?交警觉得这个理由很奇葩,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是看到对方是四条壮汉,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你们去派出所解释一下吧?”“文峰的派出所我们不去,”开车的汉子狰狞地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放心,上车来,我们带你去北崇。”交警哪儿敢上这车?走出区里,人家毒打他一顿,把他扔到路边是很正常的,于是干笑一声,“你们先等一下,我骑摩托去,跟着你们走。”这一等,没等来交警,倒是等来几个花城人,因为胡志鹏在喊,说什么北崇人欺负花城人,押车的那俩又打他一顿,结果旁边就有花城人看不顺眼了,上来发问。“滚蛋啊,你不走连你都打,”几条汉子正呲牙咧嘴,警察来了。“早知道,就该在他嘴上捆根木棒,”开车的这位叹口气,狠狠地捶一下方向盘,他只想着要抓的人在阳州不在花城,就大意了一下。来的警察是武圣庙派出所的,正受文峰分局管辖,两个警察问两句,听说居然是如此奇葩的事情,也禁不住面面相觑——该怎么处理呢?“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就是你们文峰分局受理的!”胡志鹏没命地大叫。那俩警察一听说是分局受理的,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不管你们谁对谁错,先跟我们去派出所,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先警告你啊,”开车的那位冲警察指点一下,“我们陈区长说了,一个人就值五千块,你要敢断我们哥几个的财路……有本事你一辈子别走夜路。”“少扯淡吧,你们绑着人,大马路上走,真当我们武圣庙没警察了?”一个警察不屑地哼一声,“问明白了,自然就是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