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夫这辈子第一次见人用金子付佣金,车夫哆嗦着接过金子,尤不相信的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咯嘣”一声,马车夫捂住嘴,下一秒就为难了,“公子,小人给您找不了零啊!”“不用找了。”萧景煜说着转过身,嘴角却扬起一抹幅度,若可乐在,看见马车夫这个举动,保不准要笑成什么样。他走的很慢,五脏六腑全是焦灼的痛。从南方一直到北方,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却没想到到最后依然到了这里。雪越下越大,鹅毛般漫卷着落在萧景煜身上,那些落到他下半身衣襟处的依然保持着雪花的形状,而落在他上半身的却瞬间消融成水珠。萧景煜侧头,往自己肩上看了一眼,继续往雪山方向走。山已经不远,抬眼便能看见。自从到了雪原,他已明显感觉到内脏焦灼的速度正在减缓,可是,减缓不代表停止,更不代表没有,皮肤之下,他不知道里面已经烧成什么样子,不但痛,他连食物的吞咽都成问题,最早还能吃点流质的食物,到后来,就只能喝水了。伤的最重的地方该是心脏,从受伤后第七日起,他就感觉身体某些区域供血不足,就连摩挲玉坠子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只能缓慢完成。很多时候,他躺在马车里,便想着,等那里面全部烧完的时候,或者,就只有大脑能转动了。还好,在死亡前一瞬,依然可以想着她。今天早上,他曾拉开衣服看过,上半身的皮肤已经呈现微微焦褐。真丑!他忽然又笑了,倘若自己真的能活着回去见她,她会不会嫌弃自己……自婚后,她经常说自己帅的。风吹,镇子街道上悬挂的灯笼晃了几晃,豆大的橘色烛火瞬间灭了几盏。周边一片银白,月亮明晃晃的照着,这样的雪月,其实没有路灯也是一样。街道两旁,低矮的房子里住着山村居民,这里的居民大都以狩猎为生,此刻时间尚早,每个房间都燃着盆火,一家人坐在火堆旁边,有小孩围着火堆绕,有男人为女人拍着烤红薯上的炭灰……身我看没。他的目光从一个个窗棂划过,他从来没觉得孩子竟是如此可爱,嘴角笑意越来越重,这便是平凡的幸福。rjuy。他想起可乐肚子里的孩子已有五个月,肚子应该又大了许多。景煜,你不能死,你还要回去陪着你最爱的女人,还有你的孩子……眼见就要穿过镇子,萧景煜敲开镇子中离雪山最近的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位小弟,我想借宿一宿。”萧景煜靠着门口,声音极度衰弱,从镇头走到镇尾,这已经是他打受伤以来走的最长的一段路。少年上下打量着他,心里权衡着,这个男人看起受了很重的伤,若真的死在他家,那才麻烦!萧景煜似看出他心中疑虑,从兜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我只住一夜,明天一早就离开。银子给你,倘若我死了,麻烦你用这点钱给我买一口薄棺,将我葬在雪山下。”少年快速盘算一下,如果他没死,这锭银子就是自己,倘若他死了,就算给他买口薄棺,都还能剩下许多,比自己辛苦打猎强多了。少年点头,算是同意。跨门而入,房间里只有一盆火,家具摆设极是简单,并没有其他人。“你穿这么少,冷不冷,过来烤火吧!”少年说着,从墙角拿起几个芋头丢进火里,“你饿不饿,我给你烤几个芋头。”萧景煜摇头:“请问我能睡哪个房间?我想休息。”少年指着旁边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没人住。”萧景煜微微点头,推门走了进去。果然简陋,硬板**只一床薄絮,他走过去摸了下,倒也干净,便直接坐了上去。片刻后,少年抱着一床被子走了进来,给他放到**,又过了一会儿,少年端过一个刚升的火盆走了进来。“我不冷。”萧景煜淡淡的说。少年抬头,便看见萧景煜坐在**,靠在墙上,却没有盖刚给他拿过来那床棉被。真是个怪人,像他们常年生活在这里都觉得冷,这个男人就穿了一件单衣,却连棉被都不盖,亏他还怕他冷,专门给他升了个火盆。少年端起火盆便往外走,这时萧景煜开口了:“请问,玉龙峡怎么走?”“你要去玉龙峡?”少年有些吃惊,上下打量着萧景煜,那地方他倒是知道,离这里还远的很,就眼前这男人的身体,恐怕才走到小半就撑不下去了。“是。”萧景煜答。“要去那个地方,你得先绕过这座山。你应该知道,玉龙雪山山顶有一座活火山,要去山那边,没法从山顶翻,只能绕过去,这样一来,路程却是远了很多。”“谢谢。”少年重新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来:“那地方太远了,你恐怕……”“我一定得去。”萧景煜打断他的话。蓝磷之蝶活化离体那日,萧景煜全力一击,所有的内力反震到他身上,但那不过伤及肺腑,可真正让他致命的却是蓝磷之蝶后面那一击。他的身体表面并没有如古籍上记载燃烧起来,可他的五脏六腑,却如同被烈火烧炙,最为可怕的是,那种烧炙并没有随时间而减缓,而是一点点往里面蔓延。他很清晰的感觉到内部器官被灼伤,甚至有的时候,呵气都能闻到阵阵焦臭,令人作呕。从钱家出来,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若真有什么能治好自己,恐怕就只有玉龙峡谷的炽腐虫。这种虫以吃焦肉为食。每隔几年,玉龙火山就会爆发一次,岩浆顺着玉龙峡**,几乎所有动物都瞬间变为焦炭,等到大雪覆盖,这种虫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专门吃那些焦肉。最重要的是,这种虫子在进食的时候,唾液里会分泌一种冰毒,而这种冰毒,极有可能可以克制自己体内火毒。第二日一早,萧景煜便起了床,在那床没有盖过的棉被上又放下一锭银子,然后缓慢的,朝外走去。此刻尚早,整个镇子还在沉睡,萧景煜抬头,看了看山顶时不时飘起的黑烟,然后毅然的,往山的另一侧走去。若在平时,翻这样一座山,估计不过2个时辰,可如今,萧景煜觉得,若能用一天一夜时间走到玉龙峡,就已经很好。雪是终年覆盖,大雪还在下着,头顶的天空,亦是灰白,整个眼帘中,除了白,再没有其他颜色。当日,不想被人找到,便刻意穿了白色衣服,如今,天地间唯一的色彩,便是可乐送给自己那个玉坠,满是疙瘩的结交织着蓝紫两色。心腹依然很痛,脚上会时不时使不上力,一不小心就会跌倒,每次跌下去再起来,胸口下方便是一摊被融化的雪。到正午,雪忽然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面露出个头,他停住步子,忽然觉得眼睛一片刺痛,他闭了闭眼,转头,望向来时的路。原来,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视线越来越模糊,然后,他好像看见一抹紫色,那紫色的后面,似乎还有几个黑点。萧景煜自嘲的笑,想是太想她了,竟出现了幻觉。此刻的可乐正大着肚子,应该被钱鑫、端木康和白渊照顾的很好。饶是这样想着,他依然睁大眼睛,往那个方向看去,忽然,一阵剧痛从眼睛传来,眼前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忽的,一阵山摇地动,萧景煜急忙转过头,朝着震动的方向,却什么也看不见。“景煜……”远处有凄烈的喊声在萧景煜耳边炸开,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绝望和悲伤,根本无法将记忆中那个永远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女孩联系起来。他又重新回过头,眼睛里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觉得山摇地动,大块的冰冷的雪铺天盖地而来。在意识消逝的一瞬间,他却忽然笑了:“傻丫头……”夏可乐呆在原地,看着远处的那张带笑的脸猛然消失在地面之上,如此之近,又遥不可及。忽然,她像发了疯似地往那边冲,圆鼓鼓的身子几次跌倒,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吃力的爬上那座堆得像个小土坡一样高的雪堆上,跪在地上用力地刨着雪。钱鑫、凌林等人也跟着冲了过去,在雪地上刨着。一个月来,没了萧景煜给她削指甲,她也就任由指甲一直长着,此刻,长指甲在雪坡上刨着,没几下就鲜血淋漓,她却感觉不到痛似的,将雪染成深红。端木康扑上来抓住她的手:“可乐,你冷静一点!我们都在这里,我们会找他的。”夏可乐并不理会,一把推开端木康:“滚,你是巴不得他死吧!”端木康怔怔然,脑海里全是夏可乐这句,他只呆在原地,看着雪地上的血越来越多。白渊忽然抬头,便看见山顶另一堆雪摇摇欲坠。“快走,又要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