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对赵紫琼的尸体进行了鉴定,结果为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一点到两点之间,死亡原因与前几位死者相同,都是被人一刀捅进心脏。凶手跟警察之间好像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总能抢在警察之前得手,把警察戏弄于股掌之上。这让刑侦队的所有同志都很恼火,特别是秦歌。他斜着眼看坐在对面的马南,觉得瞅他哪儿都不太顺眼。如果他能早一天解开凶手留下的枫叶羽毛之谜,岂非便能抢得先机,不仅赵紫琼不用死,还有可能让凶手中伏,从而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连环杀人案。队里的同志现在都已经让凶手搞得身心疲惫了。所以,勘察完现场,秦歌一步不落地跟着马南,他发誓,如果马南不能尽快解开凶手留在赵紫琼死亡现场的另一个谜题,他便要死缠到底。在赵紫琼死亡现场发现的那张纸片,现在已经由队里的同志带回去留作证物。但秦歌已经将那纸片上的内容抄在了小本上,并且复制了一份交给马南。现在,他跟马南还坐在天蓬茶楼里,马南凝视着面前的纸片,已经有半个小时没说话了。时间每过去一分,秦歌便更显焦灼。也许他们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凶手已经接近了下一个目标,并且,还在心里嘲笑警察的没用。但现在着急显然是没有用的,他必须等待马南找出答案。刚到天蓬茶楼的时候,秦歌与马南有过一段对话,说的是小棉花死亡现场的枫叶与羽毛的事。秦歌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不能把妇产科男医生跟枫叶羽毛联系到一块儿。"凶手留下的谜题不像数学题那么绝对,所以我对于答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马南说话仍然是慢条斯理,好像赵紫琼的死亡并没有带给他多少触动,"所以,今天我跟你去医院,只是想证实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秦歌不耐烦地道:"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想到凶手的目标是那个男医生。"这回马南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枫叶和羽毛着实难倒了我,我冥思苦想,还是不能知道它们代表的含义。我后来去了图书馆,我希望能找到些跟枫叶羽毛有关的典故。但是,我很失望,枫叶和羽毛同时出现的频率几乎为零。所以,我后来便尝试着将它们分开进行查找。"马南轻轻叹息一声,这声叹息让秦歌听出了一些自责的成份。"图书馆的藏书实在太多,想在里面查找一两条信息真是大海捞针。晚上回到家里,我便试着到网上去搜寻一些信息。我在著名的google搜索引擎里先输入枫叶,结果搜索出57万多条有关的信息,我当然不能逐条去查看。所以,我不断变换着搜索条件,在枫叶后面加上不同的后辍,后来,当我选择了''枫叶+民俗''这样一个关键词后,意外地看到这样一条信息:枫树是蚩尤的化身。"秦歌当然知道蚩尤是谁,黄帝战蚩尤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只是他不明白这蚩尤对于解开凶手的谜题能有什么帮助。"蚩尤是九黎之君,更是苗族的始祖,史籍中记载最多的,便是他与黄帝的征战。黄帝战胜炎帝后,许多诸侯都想立他为天子,但炎帝的子孙却不甘心向他臣服,数次挑起征战,而其中,尤以蚩尤为甚。""黄帝与蚩尤九战而不胜,但后来黄帝还是用结盟的方式打败了他。黄帝命人给被俘的蚩尤戴上枷锁,把他给杀了。后又怕他死后作怪,便把他的尸首分开埋葬。蚩尤死后,他身上的枷锁才被取下,传说枷锁被抛在荒山,立刻变成了一片枫树林,每一片枫叶都被蚩尤身上的鲜血染红。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蚩尤死后,他的身子化为枫树,鲜血化成枫叶。"秦歌听得出神,枫叶是蚩尤的化身,这是他以前从没听说过的。"我因为蚩尤的关系,在重新搜索时,将关键词设定为''枫叶+苗族'',结果在搜索出的信息里,一则苗族关于人类起源的传说吸引了我。"秦歌打起精神,知道马南已经说到了问题的关键。"苗族的传说中,原来地上没有人,一位神仙将枫树砍倒后生出了''妹榜妹留'',它的汉语意思就是''蝴蝶妈妈'',蝴蝶妈妈与清水中的水泡相爱,生下了十二个彩蛋,后来,她又请来了名叫''姬宇''的巨鸟孵蛋,历经十二年,才孵出了人类和万物。因为枫木能生人,于是在苗族形成了埋胞衣于枫木下的这个生育仪礼。""巨鸟姬宇。"秦歌念叨了一遍,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马南不理会他,继续说到:"于是我就想,枫木化出蝴蝶妈妈,蝴蝶妈妈生蛋,再加上巨鸟的孵化,这才有了人类。在这则传说里,枫叶与羽毛是同时存在的元素,也许,凶手就是想通过这则传说告诉我们些什么。""所以你就想到了医院妇产科?"秦歌感叹道,"妇产科是新生命诞生的地方,但你怎么会想凶手的目标会是妇产科里的男医生?""是因为那根羽毛,传说里的巨鸟姬宇是一只雄鸟,它那一类的鸟族中历来都是雌鸟生蛋,公鸟孵化。"马南道。秦歌这才恍悟,原来凶手拐弯抹角是拿苗族的那则传说来说事,也亏了马南能够究根溯源,要是换了自己,脑袋想炸了想不出答案。这样,他更坚定了不能放过马南的决心,而且,这次他要守在马南身边,待他一解出谜底,便即刻去寻找凶手下一个目标。时间在这场警察与凶手的游戏中至关重要。这回,凶手在赵紫琼凶杀现场留下了一张纸片,上面只留有三组数字。数字分三行排列,分别是:792、149、9198。这一组数字给人的联想很多,如果其中隐含了一个人的信息,那么它可能是跟那个人有关的一组数字,可能是电话号码,也可能是身份证号码,关键是如何破解这三行数字。秦歌想到了前不久看过的美国作家丹·布朗著名的小说《达芬奇密码》,里面提到了很多关于破译密码的方法,最简单的就是数字与字母的替换,但凶手似乎不会留下这么简单的一道题。秦歌也想过把这组数字送到有关部门进行破译,但那需要很繁琐的手序,估计等到那些专家们破译出答案,凶手早就将下一个目标给杀害了。所以现在他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了马南身上。既然他能破解凶手留下的前几道题,那么,这一组密码也必定难不倒他,现在,他要争取的只是时间。马南面前几张空白的纸上已经被他划满,但他的额头紧紧地皱起,显然一时之间还没有找到破解密码的途径。后来,马南干脆丢了笔,环抱双臂,只是盯着那三组数字出神。秦歌知道破解密码最重要的是找到数字排列的规律,马南此刻正在进行最繁琐复杂的思考,任何打搅都可能影响到他的思维。所以,他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马南每一次皱眉摇头叹息,都让他紧张不已。茶楼里的客了换了一批又一批,外面的夜色早已笼罩这座城市。秦歌和马南仍然保持着很久以前的姿势,他们似乎已经忘了时间与周围的一切。直到忽然间,谁的肚子叫了两声。秦歌好像蓦然惊醒,他看到马南的身子矮了几分,脸上露出颓然的神情,心里便有些失望。他再仔细端详马南,发现这数个小时的工夫,他的面色憔悴了许多,连眼角的鱼尾纹都现了出来,还有他的嘴唇,虽然有茶水可以不停滋润,但还是干裂得起了皮。秦歌这下终于有点相信古人所谓一夜白头的说法了。他心里对马南充满同情,觉得先前看他不顺眼,实在是自己太过挑剔。凶手留下的这些谜题,知道答案后觉得不过如此,但探寻答案的过程,竟是如此艰难。"好了,不想了,我们该去吃点东西了。"秦歌站起了伸着懒腰,故作轻松地道。马南怔怔地看了看秦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多少回了,我说晚上想找你出来坐坐,可你都推说没时间,或者是不愿意跟我们这些当警察的混在一块儿。今天,我总算逮着机会了。""你的意思是我不解开这些数字里包含的信息,你就会一直跟着我?"秦歌苦笑,这木讷的马南,看问题却是这么敏锐。"不是我想跟着你,为了这件案子,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见老婆了。你知道,这会儿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虽然刚过反应期,但我心里还是挺惦念她。如果有机会,我怎么也得回家看看她。可是,现在我还是觉得跟你在一块儿心里踏实,我不想再耽误一分一秒时间。"马南眼睛直勾勾盯着秦歌,好像在琢磨秦歌这话里的份量,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点头:"好,我们一起吃饭,如果吃完饭我再想不出答案,你跟我回家。"秦歌怔了怔,最后冲着马南宽慰地笑了笑。这一瞬间,秦歌忽然觉得面前这个木讷的男人还是充满人情味的。秦歌跟马南去了一家路边的小餐馆,点了四道菜,马南本来是不喝酒的,但这晚破例陪秦歌喝了一瓶啤酒。秦歌酒量本不大,但今晚确实心里郁闷,再加上知道今晚能否解开谜题全靠秦歌,没自己什么事,心里对马南有些内疚,所以,忍不住多喝了两瓶。秦歌喝酒上脸,没多一会儿就满脸通红,他自嘲道:"我要喝点酒,往十字路口一蹲,对面的车就不敢过来。"马南盯着他看一会儿,重重地点头。后来秦歌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马南站在吧台前面结帐。他急忙跑过去,还没说话,马南已经抢先道:"我给了你再请我出来一次的机会。"秦歌一句话被堵在嗓子眼里,马南的话让他没法反驳,而且,今晚马南有些让他感动,他想到友情也许就是这样产生的吧。秦歌盘算着等这案子结束,一定要请马南吃回好的。俩人走出小酒馆,秦歌去不远处的一个超市门口开车,回来时,看见马南正跟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在路边说话。他觉得有趣,便故意打开车窗玻璃,却不说话,带些笑意盯着马南看。那女孩染了一头金黄的头发,白色的短裙下面先是露出一截比短裙更白的大腿,然后是一双及膝的长靴。马南认识这样年轻时尚的女孩,秦歌觉得是件挺稀奇的事,后来他又想到女孩或许是他大学里教过的学生,心里便觉得有些失望。秦歌很快跟那女孩分手,到车里坐下,看到秦歌露出暧昧的目光,自己先红了脸,急切地想表白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叹息一声,什么都不说。"那小姑娘挺不错,起码带出去挺养眼的。"秦歌边开车边逗他,"你都奔三十去的人了吧,个人问题再不解决,可就成了社会不安定因素了。""你别乱说,人家那么年轻,我都快成老头了。""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年轻的小姑娘就喜欢你这类成熟稳重的男人,再加上事业有成,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嫁给你们,后半辈子就算上了保险。何况上年纪大点的男人知道疼人,以后过日子,肯定把她们当心肝宝贝揣在心口窝。要有这机会,她们肯定头削得跟针尖似的一头就扎进去,晚上睡觉都得偷着乐。""真的?"马南脱口而出。秦歌哈哈大笑,觉得马南身上迂腐气还是很重。马南很快也意识到了秦歌在戏弄他,不禁摇头苦笑,更是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我跟那小姑娘真没什么。""现在没什么不代表将来不会有什么。"这回秦歌正色道,"碰到让自己动心的小姑娘就别错过,你要不下手,说不定就便宜了别人。男人嘛,在女人面前总得拿出点勇气来,否则,难道你指望人家小姑娘主动对你投怀送抱?"马南这回不出声了,秦歌侧目看到他一脸沉思,显然秦歌的话对他有所触动。马南这些年一直单身,都这岁数的男人了,肯定不会没想过找个老婆过日子。秦歌想马南的条件其实挺不错的,就是人太木讷,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有时间,真得替他上一课。到了马南家里,秦歌忽然有种感觉,他跟马南其实已经是对很要好的朋友了。坐在在书房的沙发上,马南端来了银色的咖啡壶和杯子。咖啡已经冲好,倒出来香气扑鼻。秦歌虽然平时从来想不起喝这玩意儿,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抢先端起来。秦歌先啜一口,满嘴都是苦香。这样的感觉还挺不错,尽管秦歌是个从不讲究情调的人。"我很少请人到家里来做客,因为我觉得家就是一个很私人化的场所。我用来打发时间的惟一方法就是写作和读书,所以,这些年,我也能感觉到自己生活非常单调。有时候,我也想有一些朋友,可是,当我真的走到别人面前,我又觉得不舒服,觉得只有家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马南把杯子握在掌心,目光在镜片后面闪烁。"也许,我真的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了。"秦歌微笑着盯着马南,这一刻几乎忘记了来马南家的真正目的。在心里,秦歌一方面钦佩马南和学识和超强的推理能力,另一方面,又挺同情他。不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生活里一定缺少乐趣,马南或许连这样与朋友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都很少。这样想,秦歌便有些沾沾自喜,觉得有义务要帮助面前这个孤僻的人。"其实谁都需要跟外界交流,人是群居动物,谁都不能例外。我以前办过许多变态杀手的案子,你别介意,很多人都患有抑郁症,他们孤僻成性,不能正常与人交往。当然你不同,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可我还是挺担心你,长此下去,会不会产生什么心理阴影。"秦歌道。"所以,有时候你来找我帮忙,我明明很愿意帮助你,但却会在中间耍些小手段,这对于我,其实是种乐趣。""就像你约我见面,却先送我本《高老庄》的书。"马南点头微笑:"至少那证明你还是挺聪明的。""可我却对凶手留下的谜题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案子,秦歌心情又郁闷起来,他想到也许凶手此刻正在逼近下一个目标,面上不由自主又现出焦灼的神色来。"好了,我们不耽误时间了,这组数字的谜题交给我,你去隔壁的房间好好休息,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便会找出答案,那么,接下来就要轮到你出马了。"马南神色也严肃起来。秦歌有些内疚,自己去休息却让马南在这里冥思苦想,所以,他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按马南说的先去休息,还是在这里陪着马南。"你在这里并不能给我任何帮助,我找出答案来,还得靠你去捉拿凶手。我们只是分工不同,所以,你心里不用不安。"马南竟似能看穿秦歌的心思。秦歌这才站起来,走到门边忽然又折回来,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我平时喝咖啡的机会不多,今晚碰上了,我不能错过。"马南淡淡一笑:"咖啡适合熬夜的人,你现在去休息,还是少喝为好。"后来秦歌一个人躺在一张小**,翻来覆去好办天,脑子里尽在想着那组数字。后来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法参透其中的秘密,便去想连环凶杀案的其它几位受害人与马南解开的其它谜题。这些谜题每一道都不相同,根本就让人无迹可循。他心里更加同情马南,这回凶手留下的数字最为枯燥,马南要整晚陷在那些数字当中,真的是非常辛苦。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渐渐涌来,秦歌最后看了一下腕上的表,看到已是深夜一点多钟。意识在这时开始模糊,他终于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很香,居然连个梦都没有。要不是手机铃声把他吵醒,他肯定还会继续睡下去。他懵懵懂懂地抓过手机,含含糊糊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电话那头是队长,他在催问马南是否已经解开了那组数字之谜。屋里头一片黑暗,秦歌埋怨队长深更半夜吵醒他,一点都不知道体谅下属。队长那头粗着嗓门让他看看现在几点了。秦歌看看表,夜光的指针显示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秦歌两眼立刻睁圆了,说声有结果会立刻报告便挂断了电话。他下床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了。他不及多想,出门就奔马南的书房去。书房的门没关,他推门进去,立刻闻到了扑鼻的烟味,就算他这个老烟枪,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书房里安静极了,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的光线不能透进来丝毫。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因而他一眼就能看到仰面躺在转椅上的马南。马南双眼紧闭,竟已沉沉睡去。秦歌走到桌边,只见马南脸上的皱纹又似增加了许多,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还有几张白纸上划满了数字和各种符号,显然是这一夜马南运算的结果。秦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叫醒马南。但这时马南已经听见动静,眼睛睁开,里面布满红色的血丝。他疲惫地看着秦歌,竟然有一刻没有说话。秦歌猜测他必定白白辛苦了一夜,否则,他醒来后起码应该流露出些兴奋的表情。马南将一张纸推到了秦歌面前,目光又低垂下来,似乎立刻又要再次睡去。秦歌把纸转过来,看到那张纸上只有几个字母和数字:苏G48999这显然是一个车牌号,秦歌一下就知道马南已经解开了凶手留下的数字之谜。马南毫无兴奋之情,只是他实在太疲惫的缘故。有了车牌号,当然就能找到车子的主人,凶手下一个目标,也必定就是车的主人。秦歌神情大振,立刻打电话给队长,让他派人去查车牌号的主人,而他自己,则等待队长的电话,在核实车牌号主人的详细情况后,便要立刻出发。"你在这里还可以呆几分钟的时间,如果你想知道我怎么得到这个答案,尽管开口问我。我不想你心里留着遗憾离开。"马南这时已经坐正了身子,虽然脸上还有倦容,但已经完全清醒。秦歌笑了笑,身子俯了过去。马南也不多言,拿起笔在面前的纸上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