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县长,林长河——被市纪委突然带走了,市纪委没有提前给县里打招呼,林长河是在家里被带走的,完了之后,纪委才通知了龚县长。”李铭然长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彭远征吃了一惊,沉吟道:“铭然同志,怎么回事?林长河……犯了什么事?”“现在都在猜测,具体什么问题,上头暂时没有说。但是不跟县里打招呼就抓人,似乎问题不小。”李铭然轻轻道,“会不会跟孙雪临的案子有关系?”“我觉得,市纪委应该是跟韩书记打过招呼,征求过韩书记的意见了。”彭远征默然片刻,又凝声道:“铭然同志,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不要因此乱了阵脚,耽误了工作。对了,龚县长怎么安排的?”李铭然道,“新来一个副县长郭伟全,林长河的工作暂时由郭县长兼管。现在县府班子人手严重不足,龚县长也没有征求我们几个人的意见,就向韩书记提报了几个副县长的人选大名单,要求市里强化我们的班子力量。”李铭然的声音微微有些不忿。彭远征装作没有听懂,淡淡道,“这样也好,我们县府的班子人手本来就不足,现在又双规了一个林长河,肯定更加捉襟见肘了。龚县长要求上头增强我们的班子力量,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上一次的县长办公会上,龚翰林的“建议”遭遇了李铭然和严华的反对,导致不得不暂时搁置,基于此,龚翰林索姓连办公会都不开了,直接以县政斧的名义向上提报。李铭然心里不服气,但彭远征这么平静的态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彭县长,还有一件事。煤焦化项目昨天停工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农民聚集起来阻拦施工,工程指挥部和县里正在组织协调,但效果不大。”李铭然话音一转,主动岔开了话题去。彭远征皱了皱眉,“之前不都做好了群众的搬迁和安抚工作了?怎么还有农民聚集起来阻拦施工?”“彭县长,这个项目的煤场和办公区域征用附近三池村的一座山坡,当时山坡上种有大量的桃树,政策规定征用山坡的面积按照垂直投影面积来丈量,因丈量面积与现实面积差距太大,农民不同意征用补偿方案,工程单位准备强行施工,矛盾一触即发。”李铭然的话音一落,彭远征有些恼火道,“当初我就跟市建委的人说过,一味教条、非要卡着政策规定来,现实中是行不通的。具体的情况具体艹作,当时他们也同意适当提高补偿标准,怎么又反悔了?”“彭县长,不是建委的人反悔,而是工程单位不同意,坚决要按照政策规定来。”李铭然叹了口气道,“林长河本来抓这个项目,现在林长河不在了,暂时就没人靠上了。”“我,郭伟全同志,都刚来县里时间不长,不熟悉县里的情况——严华是女同志,所以……”李铭然犹豫了一下,笑道,“龚县长刚才跟我说,让我跟你说一声,如果可以的话,让你尽快返回县里,亲自协调处理这事儿。”虽然这个煤焦化项目是市里1993年的重点工程,但市政斧不可能作为工程投资主体,这个工程实际上就是依托新组建的新安市煤气总公司建设的——换言之,煤气总公司才是这个工程的真正“产权单位”。将来,这就是他们的气源厂和输配送气源的枢纽。他们为了降低建设成本,非要卡着政策规定来,就引起了附近农民的强烈不满,因此就闹了起来。也是活该有事,林长河突然被市纪委双规,县里在这个项目的跟进协调“脱了节”,工程单位与农民的矛盾就被激发了出来。农民可没有那种“顾全大局”的政治觉悟,更不管你这个项目建成之后对发展邻县经济的各种好处,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个人利益和小算盘——自己果树和土地能得到多少补偿。彭远征犹豫了一下,轻轻笑道,“铭然同志,你转告龚县长,我尽量争取下周返回。但是不敢保证,万一再有事情,就向后顺延几天。”“对了,铭然同志,你帮我做一件事。你让县府办的王浩整理一个关于筹建区域小商品城项目的请示报告,不过,先不要往市里报送,等我回去再说。另外,以县府的名义给新加坡的华商集团发一个邀请函,邀请对方组团来县里考察。”……冯倩茹和宋予珍求子归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彭远征跟她商量了一会,决定下周二返回新安——反正他们夫妻和母亲孟霖也要回去补一次结婚酒席。原定11月中旬结束休假,现在看来,要提前了。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主要是考虑到县里的乱局。拿下老虎帮和张大虎,计超几个人被调离,县委书记孙雪临犯案,县里官场动荡,局面刚刚稳定下来,就又冒出了林长河被双规——而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其他县级层面的领导被挖出来,都很难说。在这种时刻,彭远征作为邻县的实权派领导,不合适再处于休假状态中了。家里当然也不会反对。临离京的前一天下午,彭远征和冯倩茹一起去了医院探视手术成功后已经离开无菌病房的侯轻尘。从术后的情况来看,她恢复的不错,排异反应症状几乎没有,当然时间尚短,一切还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侯轻尘的精神状态明显大为改观,她看到彭远征和冯倩茹走进病房,甚至要下床来迎客。冯倩茹赶紧一把扶住她道:“轻尘姐,你好好呆着,别乱动。”侯念波站在一旁嘻嘻笑道,“倩茹,姐这两天精神不错,医生允许她适当下床活动活动的——”彭远征也笑着走过去道,“轻尘姐,恢复得还不错,当初我就说了嘛——天无绝人之路,为什么非要自己把自己关进地狱的牢笼呢?现在好了吧,阳光灿烂、天空明媚,曙光就在前头……”侯轻尘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给了自己生命希望的男人,这种幸运的巧合仿佛从天而降,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也感觉人与人的缘分似乎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她轻轻笑了,笑容非常灿烂。“远征,谢谢你。如果姐能熬过这一关,姐将来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侯轻尘笑着半开了一个玩笑。侯念波掩嘴轻笑,“姐,话可不是你这样说的,人家是说——将来要结草衔环以报救命之恩,或者,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哟……”侯轻尘微微苍白的俏脸一红,瞪了自己妹妹一眼,嗔道:“死丫头,胡扯什么?”冯倩茹格格娇笑起来,“轻尘姐,什么救命之恩啊,说的这么严重。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可别这么见外了。”“是啊,是啊,姐,爸妈认远征哥当干儿子,以后咱们真是一家人了。”侯念波在一旁笑着附和道,“就是不知道远征哥肯不肯呢?”彭远征苦笑,却是没有直接搭腔。侯建国和郑雪夫妻不久前提出要认彭远征当干儿子,两家本是世交,又因为彭远征捐献骨髓给侯轻尘,有这层“因果”在,结为干亲家也未尝不可。只是彭远征对“干爹干妈”之类没有什么太深的兴趣,他觉得没有必要,可侯家一番盛情、家里又不反对,他也只好默认接受。“轻尘姐,明天我和倩茹就要回新安了,以后就不能常常来看你,你自己要保重身体。”彭远征笑了笑,扯了扯冯倩茹的胳膊,暗示可以告辞离开了。侯轻尘幽幽一叹,“姐就不能给你们送行了,姐在这里祝你们一路顺风吧。姐下月也要去美国治疗了,如果一切顺利,明年四五月份回国,如果——”侯轻尘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她知道自己仍然有不小的概率最终还是要走向生命的尽头。“你们不要劝我,我什么都想通了,我会好好配合治疗,争取活下来!”侯轻尘拉起冯倩茹的手来展颜笑道,“倩茹,加油,早生贵子,姐还等着抱侄子呢!”……下周二一早,孟霖和彭远征夫妻自驾车返回新安。彭远征和冯倩茹轮换开车,早上7点出发,下午4点多就进了新安市区。家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到处都是灰尘。回到家,孟霖和冯倩茹忙活着打扫卫生,彭远征则直接去了市委,准备找市委副书记兼县委书记韩维销假。韩维办公室有几个人在谈事,听到里面有动静,彭远征就站在走廊里等了片刻。不多时,市委常委、秘书长陈言兮和市委机关的几个干部走出门来,看见彭远征不禁讶然笑道:“远征同志?咋,婚假休完了?”“陈秘书长,我刚回来,来跟韩书记销假。”彭远征笑着跟陈言兮打了一个招呼,就走进了韩维的办公室。韩维微微笑着,挥了挥手,“远征同志,这似乎是提前归队了?怎么,也听说了县里的状况,在京城呆不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