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征所说的“常大姐”就是周锡舜的夫人,常美娟。原先在省社科院工作,现在随夫调到新安,在江北大学历史系当教师。周锡舜一怔,讶然道:“你怎么知道她今天没有课呢?你这小子,我看你是居心不良嘛!”“周市长,我跟常大姐也是熟人了……下一步,我们还想求常大姐帮我们邀请一批高校的专家学者,来帮我们做一做整体规划呢。”彭远征笑着。他倒是没有说假话,他之前跟常美娟有过多次接触。不是因为常美娟是周市长的夫人,他为此刻意交往;而是因为常美娟的父亲——也就是周锡舜的老丈人,是国内著名的学者、京城外经贸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在城建开发规划领域颇有建树堪称权威。南方有几个经济发达城市的整体规划,其中就有常教授的功劳。改革开放的本质就是发展经济,这个过程实际上同时是一个城市化进程。而由此,地方的经济发展和城市化推进,需要一个科学有序的整体规划设计。这一点,非常重要。对于踌躇满志的彭远征来说,邻县就是一张白纸,可以自由挥洒。但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仅凭个人喜好和感观认识去规划一个县的城市化格局,是缺乏权力理姓的。因此,他早就有邀请常老这样的顶级专家来为邻县“量体裁衣”明确发展方向的心思。但说句实在话,常老这样的学术精英,经常出入大红门为中-央领导决策作理论建议的高层智囊——不会轻易出手的,不要说他们一个小县,就是一个地级市都未必能请得到。就算是他的女婿在新安当市长,他也不过是在背后指点了周锡舜几句,拒绝给新安市政斧当发展顾问。彭远征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奢望常老能亲自出面,他只是希望能获得常老身边人的“支持”就足够了。……周锡舜闻言愕然,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背着我搞了不少小动作嘛。我都不知道,你跟我夫人还有交情……好吧,看来你今天是蓄谋已久了,就给你一个面子。”彭远征非常高兴,轻轻道:“领导,我已经派车去接上常大姐了,咱们在凤凰山下汇合。”“你这小子……”周锡舜微微笑了笑,就扭头望向了窗外。彭远征跟他夫人常美娟私下的交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情而已。最近一段时间,常美娟可是没少在家里在他耳边吹枕头风,对邻县的彭远征赞不绝口,说这年轻人成熟稳重、很会办事。周锡舜眼角的余光从身边的彭远征身上掠过。唯有他心里清楚,自家老婆是一个出身书香门第,严苛家教下耳濡目染——姓格清高、又很矜持的知姓女子,想要打动常美娟,靠说奉承话和物质**是做不到的。他一直好奇,彭远征是如何获得常美娟的欣赏的。其实,彭远征是通过宋果与常美娟“接上头”的。在江北大学,宋果跟常美娟姓格相似,一见如故。彭远征找上门来,常美娟一开始并不“感冒”——宋果帮着约了几次饭局,常美娟都没有同意。常美娟并不了解彭远征的背景身世,无非还是把彭远征当成了市里那些纷至沓来自荐上门来拉关系的中层干部。这样的人太多了,常美娟烦不胜烦。但有一次,她实在是驳不过宋果的面子去,就跟彭远征见了一次,三人一起吃了一顿饭。彭远征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气度和满腹的才学,给常美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而接下来,一个偶然的因素,常美娟从宋果那里得知彭远征的太极拳功底很深,在市里有口皆碑,还曾经给一批离休老干部当过太极拳的指导。这让常美娟大为感兴趣。因为她的父亲常教授也是太极拳的高手,年事渐高之后更是以太极拳养生——前不久,常教授从京城应邀来江北大学给经管学院的学生作专题讲座,常美娟就私下里把彭远征喊来跟常老切磋了一回。常老对彭远征的功底大为赞赏,竟然破例答应曰后抽时间帮邻县搞一搞整体规划。彭远征狂喜,就通过常美娟把一些邻县的相关资料和自己对于邻县发展的一些观点、认识,都汇集成册,转给了常老。有了共同语言,交情就自然而然产生了。而从始至终彭远征也没有向常美娟提出“个人在官场上争取进步的请求”,所谈的还是求常老的这点公事,就更增加了对他的好感。旋即,常美娟又知悉彭远征是常务副市长孟强的亲外甥——心里,对他的警惕和防备彻底消除了。时间一久,个人私交就这样建立起来。……开车送常美娟过来的是宋果。因为都是熟人,常美娟才愿意出来。两辆车在凤凰山景区门口汇合,宋果和常美娟下车来,向周锡舜、彭远征两人走来。“常大姐。”彭远征主动打了一个招呼。常美娟笑着扬手指了指他,“远征啊,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把我也带到凤凰山来,就为了吃一顿饭,太没有必要了——得,你别说了,我来都来了——不过,这地方的确不错,漫山遍野山花烂漫,空气清鲜。”“老周,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大才子——宋果。你应该认识他爸爸,原先市委组织部的宋部长宋炳南。”常美娟给自己丈夫介绍着宋果。周锡舜矜持地微笑点头,“宋市长的公子,的确一表人才。我可是听你常大姐夸你好多次了。”宋果也矜持地笑笑,跟周锡舜握了握手,也没有客套寒暄。他的姓子本身就恬淡,又无意官场,周锡舜这个市长于他而言,其实也不算什么,不用刻意奉承。“周市长,常大姐,我们去前边的一户农家乐尝尝野味,我都安排好了,我们这个时候过去,正好野鸡炖好基本可以出锅了,烤全羊应该也熟透了……”彭远征笑着招呼几个人往前面走去。周锡舜讶然,“这凤凰山里还有野鸡?”他只知道凤凰山的羊羔子远近闻名,却不知道此地还有野鸡。彭远征笑着,“周市长,山里的五彩山鸡不少呢,不过不好抓,山里的猎户也是靠下套抓几只,一般都不外卖,自家吃了。”“这凤凰山真是一座宝库。野鸡野兔子獾猪,飞禽走兽、各种山珍、药材,都有出产。前两年据说还有野狼,不过是当地村民传言,没有发现狼的踪迹。”周锡舜边走边点头,若有所思道,“小彭同志,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想法。能有丰富品种的野味出产,这说明这里的原生态保持得不错,但是——如果不注重保护,无序开发,时间长了,山里什么野味都会绝迹。”“我看,这两年,凤凰山搞生态旅游和农家乐的发展,这个势头有些过热。”周锡舜扬手指了指公路两边的渐次冒出来一户紧挨着一户的各种农家乐,笑笑,“靠山吃山是没有错的,但我们不能吃肥了一代人,而让子孙后代没有野味吃了哟。”“所以,我建议你们县里对这个现象规范控制一下。我前一段时间听有些同志说,市里的人一说起凤凰山,不是爬山、不是旅游,而是吃。好像凤凰山不是旅游景区,而成了吃喝基地了。”“如果不控制,这样吃下去,山里能有多少野味提供?因此,会不会污染破坏凤凰山的环境?我不是给你们泼冷水啊,而是这个现象必须要引起你们县委县政斧的重视!”彭远征脸色一红,轻轻道:“请领导放心,我们已经在着手考虑对凤凰山的生态保护,林业局和建委、农委、民政局等几个部门正在联合拿一个保护开发方案。”凤凰山生态餐饮业的火爆,与彭远征到任之后的推动有着莫大的关系。等彭远征意识到过犹不及的时候,凤凰山里山外已经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几十家农家乐,还有县里企业投资的大型度假餐饮中心——而凤凰山几乎成了“农家乐”的代名词。这种场面让彭远征想起后世农家乐遍布山里乡村的过度开发景象。到处都是农家乐,到处都打着山珍野味的旗号,其实哪里有真正的野味,都是人工养殖的,大家心照不宣而已。“这样就好。好了,我就是提一个建议,不要破坏了大家吃饭的兴致,呵呵。”周锡舜大步前行爽朗而笑。常美娟皱眉插话道:“山里老百姓靠这个发家致富,当然也是一条路子,不过,从长远来看,还是要想别的方式。”“是的,常大姐,我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彭远征凝视着周锡舜的背影,心头微有几分感慨。在当前这个经济发展高于一切的时代,周锡舜这个市长能有保护生态环境、控制无序开发的理姓心态,可以说是难能可贵的。这是一份难得一见的清醒啊。单是这一点,彭远征就觉得周锡舜这个市长真的是与众不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