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Q第一次不能全副精神百分百放在手中的茶具上。红衣美女坐在他对面,上身靠着椅背,双手抱胸,精致脸庞上挂着的淡笑,融入皮肤的细细纹里中,让人几乎觉察不到。她整个姿势、表情,透露着远退一百米作壁上观的意味,又有着一股万事尽在把握的悠然,只是时间还充裕因此无须太快出手。大Q完全摸不清面前的女人,自觉有点像落入豹子爪中的猎物,被美丽的母豹微笑打量着,既迷惑于她夺目灿烂的毛皮,又惴惴不安。惟有暂时伪装全神贯注沏茶,心里思索着如何攻破对方的高深莫测。他沏好后,首先在她面前摆上一杯。她左手握杯,尾指优雅翘起来,浅浅啜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以示赞赏。再浅啜一口后,她放下茶杯,双肘支在桌上,两掌扣合成一个水平面,看着大Q,等到他的眼睛撞进她的,然后说:“你没有什么想要问?”大Q一愣,没料到对方主动地问这一句。“你不好奇?”“啊,是有点,好奇。”大Q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平平淡淡。红衣美女抛出一个不露齿的笑容,波浪线不似之前那么平静空白,而带上了一点释怀,又像隐含点自嘲。她左肘继续支着桌面,用手指慢慢地饶着一缕头发。右手扶着茶杯,伸出纤长食指绕着杯沿转。目光则跟随她的食指,欣赏优雅的表演。她的姿势是一副准备倾诉或长谈的样子。“诺尔小姐抢了我的未婚夫。”她说。大Q又一个始料不及,正往嘴边送的茶杯停在半空中,然后他决定放下茶杯。尽管认识诺尔小姐不久,接触也不多,但就根据有限的了解,她不像是卷入那种纷争的女人。“我和他青梅竹马,在我们认识了26年之后——即4年前,我们订了婚,一年后,就在我们将要结婚的前一个月,他跟我说,他有了另外更想结婚的对象,然后就离开了。他离开之后,我一直沉浸在伤心和怀疑里。因为我们一起那么久了,久到订了婚也即将结婚,而在他离开之前完全没征兆,我们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好,我根本就觉察不到他有另外的女人。直到又一年后,我才开始接受他离开我的事实,并开始留意抢走他的那个女人。虽然我和他之间再没有联系,但我一直默默注意着他们的情况。我知道他离开我后,就直接和那个女人搬到一起住了,一年后他们准备要结婚了……”大Q忍不住插口问道:“诺尔小姐知道你们的往事吗?”红衣美女如同没听到一般,继续讲述着她的回忆:“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他的情绪很低落,说他对不起我,说不想结婚了,并模模糊糊的说那女人有他从来就不知道的一面。后面这句是我猜测的,因为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意思,虽然没有明说出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我也没完全从之前的伤心中缓过来——甚至到现在聊起也会觉不自然——聊到结婚的话题,就更伤感——所以当时我也没多问他,反而有点暗暗庆幸。他抛弃了我,可一样没能同那女人幸福到老。这是报应。对于这个结局,那时我相当高兴。”女人的目光终于离开了茶杯,抬头看了大Q一眼:“是不是很可怕?”说完,眼睛又垂回原处,用平铺直叙的语调继续说着。“不久,就传来了他们出车祸的消息。他终于再没有机会得到幸福了,但我也再高兴不起来。我大病了一场,病愈后终于醒来。其实我从听到他悔婚的一刻起,就一直浑浑噩噩,直到他过世了才清醒过来,才开始像平常被背叛的女人一样,千方百计去了解另外那个女人的情况,想像平常受伤的女人一样找情敌放肆地发一回疯。真奇怪,我之前从没想到这些例行的招数。“于是,我就整天猜测着他们为什么就出车祸了?为什么他就死了,而她幸存下来?车祸之前他跟她坦白没有?如果坦白了她是怎样的反应?她究竟有怎样的一面令他后悔了?我应该上去刮一个迟到的耳光吗?这样那样的,那样这样的,我就天天像一个受伤的疯女人一样在那里乱想。直到今天,我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不过,可惜,还是没能走得漂漂亮亮。”她终于停了下来,一直绕杯沿的食指收拢回来,端起茶杯,大大喝了一口,之前浅饮细品的优雅不见了,好象此前的长篇回忆消耗了她大部分唾液。大Q继续沉默着,看着她把茶喝光,等她再次开口。女人把空杯推到大Q面前,直直看着他的双眼,声调依然没多少起伏:“你知道我真正想的是什么吗?”她的眉毛向上扬,“我在想,会不会是她把尹炀杀了,因为,她无法接受尹炀的悔婚。”大Q盯着她一本正经的脸近两秒,才重新斟茶,同时笑了,说:“你可能想太多了。”“不是很有可能吗?尹炀要悔婚,那女人情愿抱着一块死。”“你猜得太远了。”“尹炀说过她有不寻常的一面。”“那也只是你的猜测。”“你觉得我是个神经质的疯女人吗?”红衣美女略带不快地问。他把斟满的茶放在她面前,殷勤地深深一点头,说:“你是个百分百的美女,优雅、有气质,又风情撩人。”红衣美女先拉着脸瞪了他几秒,然后格格地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即使在难过的时候,女人只要听到男人赞美,都会有点得意忘形。”“你再有资格不过了。”“其实,”她若有所思地说,“我见过那女人虐待过一只流浪猫,在一个小街道某个角落。当时那个狠劲和残忍确实很难跟她的外表搭上。”大Q惊讶地问:“你们之前见过面?”红衣美女抿嘴一笑:“哦,不。当时我在一间咖啡店里喝咖啡,刚好见到外面这一幕。我认得她的样子。但是,这不刚好表明或许她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吗?”她向后靠在椅背上。“不管怎样,我保留我的猜测,也会想办法去查查看。我浑浑噩噩过了几年,现在有了个目标,其实也不错。不过你放心,在有结论前我不会卤莽行事。”“应该是误会。”话音刚落,大Q也觉得自己的话敷衍得很。红衣美女伸出右手食指,摇一摇,轻声说:“别急着帮她开脱。记住,每个人都会有小秘密。谁又能毫无保留相信别人?”说完偏着头笑着,有一种让人不能反驳的抚媚。很快地她低头看看左手的表,说:“我要走了。今天你就当听了一个俗气的爱情故事。信不信都没关系,别放在心上。谢谢你花这么长时间听我的陈年旧事,最后,还要谢谢你的茶。”大Q目送她离开,心里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被触动了一下。一个俗气的爱情故事?为什么要强调信不信都没关系?有点熟悉,在哪里也有谁说过相似的话吗?15秒后,他想起来了,与诺尔小姐见面的黑西装男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