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也快要过去,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一点新进展也没有。午后三点时分,大Q踏进“茶道”,他习惯地环视一眼室内,接着目光就留在窗边一个位置上不动了。他几乎以跑的姿势冲过去。座位上的人抬起头,似乎并不惊讶,友好轻松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并邀请他在对面坐下。大Q侧身坐下,但眼睛一直离不开面前的人。“你介绍的这里真很不错呢,我一直怀念,所以今天又来了。”对方在他面前放下一个杯,优雅斟上茶。大Q喘口气,说:“我一直在等你出现。”“你一直等我?”对方笑吟吟的问,满脸生辉。“我有朋友想见见你。”“那究竟是你想见我,还是你朋友想见?”“都想。”大Q虽然表情严肃,但心里不得不赞赏这女人是个天生尤物,一笑一言,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深深透露着迷人的女性魅力,叫人赏心悦目。她这次装束依然以红色为主。“如果你不介意,我现在通知我朋友过来。”他边说边摸出手机。红衣女人优雅地作一个请的动作。她一直都是微微含笑的神情,在大Q打电话的时候,她以同样的表情,一边端着茶杯浅啜慢品,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大Q拨了几通电话,最后神色阴沉,放好手机。“怎样?”“还没联系上,”大Q阴郁地说,“我们等等吧。等会我再打。”红衣女人友善地表示可以等。她放下茶杯,说:“是森先生和诺尔小姐?”“你都知道?你知道得真不少。”情况并不完全出乎意料,但大Q没料到她如此主动直接。“这不正是你们要见我的原因吗?”她微微歪着头看他。“那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大Q单枪直入。“诺尔小姐抢了我的未婚夫……”“换个别的说辞吧!”大Q冷冰冰地打断她。“还把他可怜地弄死了,所以我找点事来报复一下。”红衣女人丝毫不被影响,继续神情轻松说下去,“这比甩耳光扯头发有趣多了。”她的微笑加深了。大Q瞪着那张笑盈盈的美脸。红衣女人与他对视了一会,接着拧着嘴唇笑开了,“森先生是其中一个参与分子,他还收了参与费呢。五万英镑。”大Q目瞪口呆,愣在当地,但随即就大笑出声来,他摇着头说:“你们这些骗子,什么都敢说。不,我什么也不会信,一句,一个字都不会信!”红衣女人扬眉,迷人的笑容地继续挂在脸上,无所谓的样子。“你可以去问他,他绝不敢否认。”她说。大Q继续摇着头嘲笑着,“我相信他。”她好像听到一个很不错的笑话,又俏皮地笑开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含笑问:“你真的那么相信他吗?”她直看进他的双眼里,“即使是天天相处,来往了20年的朋友,就能相信吗?你能拍着胸口发誓,绝对信任他吗?”“我相信他。”红衣女人轻轻的摇摇头,说:“朋友,你没有,你的语气比一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的强不了多少。”“但绝对不相信你!”大Q有点怒不可抑。对大Q的不友善红衣服女人毫不在乎。她很快又话题一转,问:“那诺尔小姐呢?你又凭什么相信她?只不过是相识了几星期的人。”“我想我不需要向你证明!”“看来,大Q,你对美丽的女人都比较宽容,嗯?但我认为本人比她,要更胜一筹呀,你怎么偏偏对我过分严厉呢?”她脸现不满,毫不犹豫向大Q凑近去,大Q马上向后一退,但她身上一种非常怡人的淡淡香水味还是成功钻进鼻孔,他不由自主深呼了一口气。她继续整个上身撑在桌子中间,“你觉得她比我更像那场纠纷里的受害者吗?哈,人们总喜欢把同情过多分配给弱者。但强者弱者,好人坏人,你们都只是从表面判断啊。都是认识短短时间,完全不清楚来历,单单凭着几句话,你们就急急拉拢、排斥,不会太草率了吗?”大Q一句话也不说,由她主讲。“关于人们互相信任的问题,我一直都弄不太清楚,究竟如何才能在初次见面时获得最高信任呢。就好比一个推销员,怎样给第一次见面的客户成功推销商品呢?仪容、态度、说话的语气,等等,都非常关键,可以决定成败。但如果就靠这些的话,那么在这上面猛下苦工,表现得异常出色,那会不会说很多成功的推销员,其实都可能是假货、坏货推销专家呢?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听到“外表老实”的评价,但不是有“人不可貌相”,“人心隔肚皮”,“口蜜腹剑”的精辟言论吗?那么我们到底要靠什么去为一个初次见面的人下判断呢?”红衣女人停下来,静静看着大Q,等他回应。但后者完全表现得像听着一场不太感兴趣的演讲,懒得作评论。空等了十几秒,她似乎大失所望,靠回椅背,说:“真没意思,难道就要我一个人在这里说个不停耗费时间,而且是为了等你的朋友吗?”大Q这才醒悟过来,勉强笑笑表示歉意,掏出手机又打了几通,但还是失望了,说再等等。红衣女人看看手表,似乎考虑了一下,说,“关于诺尔小姐的秘密,我也透露点吧,”她略略凑近,降低了声音,“她精神有问题。现在你找不到她,说不定她正在接受心理治疗呢。”大Q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长叹一口气,说:“你知道真多叫人吃惊的秘密啊。不过那刚好,等会我们几个碰了面,可以一次过全说出来,不用担心到时没话说了。”“可是怎么办呢?我在这里呆了两个小时,喝了几壶茶,疯子似的自言自语一个小时,不能在这里再等下去了。”红衣女人完全没有之前笑吟吟的样子,仿佛突然情绪低落起来,她语气平静冷淡,定定瞅着大Q。大Q紧张起来。“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她不等他来得及说一句,就一扭腰站起来,挽着手袋,向结帐台走去。大Q连忙跟上去。两个人站在门口。大Q建议再去别的什么地方坐坐,或者散散步。“不了,我累了。”她的语气更显冷淡,脸上满是厌倦。接着她强打起精神一般,口气缓和了点,解释说:“对不起。我这人一觉无聊,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会觉得累,累了就会变得无礼。你体谅一下。”“那现在……”“我要回旅馆休息一下。”“我们再等一会……”“要不上你家?或者森先生的家,诺尔小姐的家,都无所谓,有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就行。反正本来我们就是要见面的,去家里等更省事。”她一口气说完,想也不用想。大Q呆了呆。红衣女人一转身就走。他又跟上去,心想不管她去哪里,跟在一起就没所谓。一路上,女人不再说话,似乎在“茶道”里都说完了。大Q看着她拒人千里的表情,也没说什么,觉得让她安静一会可能不错。二十分钟后,两人走进一间旅馆。上楼,穿过过道,开门,进去。女人一直表现得若无旁人,好像大Q只是空气中一部分,任由他跟进房间。“随便坐。”女人随手把手袋扔向一张沙发,冷淡的说了一句,好像现在才记得大Q的存在。然后她又自顾自地换鞋,走进洗手间,在里面呆了足足有十几分钟之久。之后又面无表情走出来,满满倒上一杯水,可只喝了小小一口就放在一边了,然后在小几另一边的沙发坐下,曲起双膝,打开电视看了起来。大Q趁她上洗手间的时候又拨打了两次电话,但依然一个没人接听,一个关机。满腹的牢骚与疑惑,可又不好发作出来。电视上播着一个沉闷的综艺节目,但红衣女人似乎相当聚精会神,对着屏幕目不转睛。大Q踌躇着,最后觉得这样拖着时间等另外两人毫无意义,于是打破沉默,说:“我有件事情想问你。你去找过诺尔小姐小时候住的福利院吗?”女人似乎全投入到沉闷的电视节目上了,充耳不闻,一动也不动。“听说你拿了她小时候的一顶帽子。”大Q继续说。前一刻她还保持着定格姿势,后一秒突然毫无征兆的趴在膝盖上哭了起来。大Q吓了一跳,一时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半晌才不安地问她怎么了。她完全沉浸在失常的悲伤里,嘤嘤的哭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粗鲁的用手掌抹了抹脸,扭头看着大Q,难受地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讨厌?总是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态度咄咄逼人,非常情绪化,又骄傲,又倔强,做错事也从不肯承认,以前可能尹炀就是——因为这个最后选择了她。你说句老实话,我这个人是不是非常不讨人喜欢?”大Q花了好几秒才想起尹炀是谁。看着她还留有泪痕的脸,他不由自主地安慰道:“你非常美丽动人。”“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可取之处了?”她丝毫高兴不起来。“除了这个,男人还会期待其他的吗?”大Q装作轻松地说。她破涕为笑,但依然不满意,“还应该聪明、温柔、善解人意、能干之余又不能太有攻击力,懂得巧妙地撒娇,诸如此类一大堆。”“但没了美丽动人的外表,这一切都大为失色啊。”大Q由衷的说。红衣女人情绪基本稳定下来,她静静的看了大Q一会,然后轻轻说:“你真会安慰人,我们此刻感觉有点像一对老恋人啦。”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朝他微扬起美丽的脸庞,上面还带着点点泪光,像一个恳求大人温柔安慰的小女孩,“你能给我一个礼貌又纯洁的拥抱吗?每次哭过之后,我总希望有人抱抱。”夕阳映在她后面不远的窗上,将她的头部和脸部圈出一层淡淡的金黄,使她整张脸显得动人无比。大Q心里涌起了一股温柔,他站起来走了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把她的头抱入怀中。她把头放在他肩膀上,伸手紧紧抱住他。满鼻都是香气,似淡又浓,但毫无疑问是怡人心神。大Q深深的呼吸着,不禁闭上了双眼,模糊地想,她去洗手间时补了香水吗?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大Q听到她幽幽叹口气,说了句:“我总是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