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昌锒铛入狱,在向阳县引起的震动是空前的。远远大过王友福和曹斌入狱引发的震动。要说,王友福是王本清的本家侄儿,算得靠山强硬,判了五年徒刑,也轰动一时。不过这个王友福为人太次,得罪人太多,便是王系,也有许多人瞧他不顺眼。这小子倒了霉,说白了,王友福不过就是王本清养的一条狗,要搁在过去,就是一个家奴头子的身份。许多干部与王友福见面时,客气倒是客气,心里头着实瞧他不起。大伙都偷着乐,也没觉得严玉成和柳晋才“打击报复”有啥不对。至于曹斌,毕竟位份低了些。芙蓉区供销社主任,区区一个股级干部,还搞得那么招摇,倒霉乃是意料之中的事。由此牵扯出县供销社吴主任这一帮子“蛀虫”,那也是一丘之貉,活该倒霉。谁也没将这笔债算到严玉成和柳晋才头上,相反,一班有正义感的干部还认为严书记柳主任坚决惩治“[***]分子”,大义凛然,正是惩恶扬善的“青天”手段。若果他们知道曹斌倒霉不过是因为生了个既好色又没脑子的儿子,不知该做何感想。而徐国昌就完全不同了,曾经的石马区一把手,老资格科级干部,在向阳县所有中层干部中都是响当当的角色,论声望之隆,丝毫不弱于担任红旗公社主任时的严玉成。在地区也有靠山。这么一个强势人物,王本清一调走,竟然连连败绩,先是降调至工商局做了副职,再灰溜溜去了统计局坐冷板凳,如今竟然进了班房。据说连地区周主任亲自打了电话来,都不顶事。大家算是领教了严玉成和柳晋才的手段。这两个家伙,脾气发作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犟”!自己还是小心点,别犯到他俩手头。官丢了不要紧,若是连自由都丢了,那也太惨了点。尽管严玉成和柳晋才在这事里头有点背黑锅的意思,不过柳衙内要的便是这个效果。许多人都是贱骨头,你对他客气一点,他就蹬鼻子上脸。好好收拾几个不识相的,看看谁还敢做出头鸟。自然,整治徐国昌,面子上正大堂皇,用的乃是阳谋。周培明王本清之流固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促成徐国昌迅速垮台的关键,在于张云霞的倒戈一击。人家徐国伟识时务,主动做通了老婆的工作,作为此事的策划者,柳衙内当得拉他一把。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做人做事都要地道。柳俊找的方奎,叫他带自己去他家拜访一下。自打在梁国强办公室与方金德见过一面,柳俊就一直在想尝试做进一步的接触。当然了,要方金德真正接受柳俊不容易,也没打算将他拉进自己的“影子内阁”里来。不过,如果能将双方的关系拉近一些,建立某种稳固的友谊,似乎还是可以的。所谓圈子,也分大小,分核心与外围。小圈子,核心圈子里的人,自然是要完全靠得住的,譬如江友信、程新建、梁国强。往外扩大一点,就是陈立有、孙有道。这几位,都算是核心圈子里的。再往外,就是一些关系比较密切,相对比较靠得住的,比如肖志雄,肖剑、魏宏博这些人。如果与方金德的关系,能够处到如同肖志雄他们一样,也算是很不错的了。他现今所处的位置,值得柳俊花这个力气。况且要拉徐国伟和张云霞一把,方金德是关键。“方奎,过来!”在公安局治安大队办公室,柳俊朝方奎招招手。“俊哥,有啥吩咐?”方奎屁颠屁颠跑过来,嘻皮笑脸的。这小子,凭这德行,难怪治安大队谁都不将他当盘菜。实在太没个正形了。而且前不久还是个“瓢娼”的混账,一眨眼穿上警服人模狗样的了,大家嘴里不说,心里头可真是有意见。只是方奎后头站着梁局和方检,有意见也白搭。也不知梁局那么一个讲原则的人,怎么在这事上就“放水”了呢?不过说实话,柳俊却越来越喜欢他了。不为别的,就为一句“俊哥”,听在耳朵里,那叫一个爽!人家怎么看是人家的事,我就喜欢他了,咋地?管得着吗?“嗯,你家老子,喜欢些啥?”方奎眼睛就眯缝起来,贼腻兮兮地道:“怎么,打我家老头子的主意?”“奶奶的,老子仰慕方检察长的风范,想要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行不行啊?不欢迎是吧?不欢迎拉倒!”柳俊气哼哼的,斜眼乜着他,神情甚是不善。“欢迎欢迎,俊哥要去我家,那是请都请不到的贵客……”方奎一迭声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去,程哥也去。”“啊?”方奎这下子知道是玩真的了。不过随即便欢天喜地的。程新建好歹是治安大队长,大了不敢说,向阳镇也算响当当的角色了。又是他的顶头上司,亲自去他家拜访,他老子再是检察长,也会觉得脸上有光。“呃,两位肯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方奎一高兴,居然掉起了文。耶?凭你小子在向阳一中混的那点文化底子,就敢在柳衙内面前卖弄?“少废话,快说,你老子喜欢什么?空着手进门,不是个事。”柳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呵斥道。“呃……茅台酒,大前门……”晕!这混蛋还真不客气,大前门还则罢了,一张口就是“茅台酒”!程新建朝他直瞪眼。“行,两瓶茅台,两瓶西凤,四条大前门。”这回轮到方奎双眼大睁了。早听说柳衙内有钱,还真不是吹的,原本自己就是个“狮子大开口”的意思,有个两条大前门两瓶西凤酒,在当时的向阳县,便算是很了不起的礼品了。谁知人家一开口就给翻了个番,还有两瓶是“茅台”。其实柳俊一点都不在意茅台和西凤的价差,只是茅台酒属于紧俏物品,一下子整了四瓶给方金德,往后自家请客,怕是要降一降档次,还是给自己也留两瓶的好。具体去方金德家做啥,程新建不清楚。不过他已经习惯按照柳俊的思路做事,不多嘴。想想看,他自打结识了柳衙内,蹭蹭蹭地升官,隔三岔五茅台小酒喝着,何等不美?孙有道、陈立有哪一个不是沾了柳俊的光?再往细了一想,拿下王友福、曹斌和徐国昌,哪件事里没柳衙内的身影?小小年纪,“党同伐异”的手段硬是使得炉火纯青。方金德在家里等他们。冲这一点,柳俊对他又增加两分好感。看来方检察长也是很上道的人嘛。“爸,我给您介绍一下啊,这是俊哥……啊,柳俊,县革委柳主任的儿子……”方奎很狗腿地样子:“这是我们治安队程大队长……”方金德的眉毛微微扬起,他可是看出了这里面的玄机。不但他儿子是先介绍柳俊,然后再介绍程新建,就是进门时的先后顺序也是这样的,柳俊空着手,施施然走在前边,程大队长跟在后头两手不空,提着大堆的烟酒礼品,恰似柳衙内的小跟班。瞧方金德的神情,柳俊也明白他悟出了点什么,果然不愧是检察长,眼色是极好的。“呵呵,柳俊,咱们在梁局办公室见过面了。”方金德热情地伸出手来,微微弯腰,握住了柳俊的手,连连摇晃。嗯,这老小子硬是要得,握手握得一点不敷衍。“方检客气了,一个小孩子罢了,你还记得?”柳俊不亢不卑,微笑着说道。“记得记得……”方金德笑呵呵的。你小子当着我和梁国强的面,大模大样拿走那封信,牛哄哄的,老子能不记得吗?“程大队,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呀?太见外了,呵呵,快请坐!”握着柳俊的手摇了好一阵,方金德这才招呼程新建。程新建放下东西,甩了甩胳膊,笑道:“我就是出把子力气,东西可都是小俊买的。”“哦?柳主任真是太客气了,这可当不起!”柳俊微微一笑,也不解释。既然做了衙内,人家自然而然要将他和柳晋才联系起来,也是人之常情。关键是柳俊年纪小着,暂时这个人情还记不到他头上。那也没啥,记住老子的人情比记住柳俊自己的人情更靠得住些。方金德的爱人忙着上茶水瓜子,满脸都是笑眯眯的。一个是柳主任的儿子,一个是方奎的顶头上司,怠慢不得。“呃,小俊啊,你现在上几年级啊?”方金德问道。柳俊晕了一下。好久没听到这种问候了哈。想想人家方金德也没错,你不就是一个小屁孩,不问你上学的事难道问“在哪里发财”?可柳俊要接了这个茬,今晚这趟估计就白来了。谁能和一个小学生商量什么大事啊?柳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略略晾了方金德三五秒钟,这才缓缓开口道:“方检,上学的事咱们就不聊了吧,怪没意思的。”“啊?”方金德万没料到柳俊张口就来这么老气横秋的一句,忍不住再上下打量他一眼,坐在那里气度沉稳,脸相尽管稚嫩,神态可是老练得紧。“行,不聊上学的事,呵呵……”“爸,俊哥他……”方奎在一旁插话,柳俊眼睛一扫,顿时将他后半截话语扫了回去。你小子给我闭嘴,本衙内跟你老子说话,凭你还不够资格插嘴。方金德心里又是一沉,看来这个小屁孩还真是小觑不得。瞧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见了人家简直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得厉害。“方检,我今天和程哥来的意思,就是想问问张云霞事情。”柳俊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道,语气平缓,不带一点紧张,犹如和老朋友聊天一般。“张云霞的事情?”方金德一时还不习惯和柳俊这种年龄的小孩子如此一本正经说话,也万没将他们此番来访与张云霞联系起来。徐国昌得罪了严玉成,就等于也得罪了柳晋才,这个事情他心里有数。张云霞既是徐国昌的同案犯,又是徐国伟的老婆,柳主任的儿子问她干嘛?“对,张云霞主动交代犯罪事实,又检举徐国昌,也算是有立功表现吧?”柳俊也没打算拐弯抹角。“嗯,算是有立功表现吧。”方金德一时拿不准他们的来意,顺着话头应了一句,神色里多了几分戒备。“既然有立功表现,那检察院能不能酌情从轻发落?”柳俊直截了当挑明了来意。方金德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料必是利用这几秒钟的时间在迅速思考该当如何应对。想了想,还是要先搞清楚原因再说。“嗯,这是……柳主任的意思?”柳俊笑了,淡淡道:“方检,你别误会。是我的意思,我爸不知道我今晚会到你这里来。”“你自己的意思?”方金德又陷入了沉默。哄鬼呢。你一个小屁孩,这事能跟你扯上什么关系?“是这样的,我爸呢,对酒厂的事情很关注,徐国伟在酒厂负责销售,干得不错。我不希望张云霞的事情,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柳俊找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方金德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他是久经风浪的积年老手,情况不明时,是不会轻易许诺什么的。只要搞清楚了原因,这事就好谈了。“嗯,张云霞贪污公款的数额巨大,虽然有立功表现,也难以免罪啊!”柳俊知道方金德这话不是打官腔,这中间确实有点不大好办。“话是如此,犯罪也有个主从之分,张云霞是从犯,又有立功表现,如果能主动退赃的话,是不是能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方金德此时的神情,足以用震惊来形容。便是程新建,熟知柳俊能耐的,亦有些吃惊。这话句句切中要害,又丝毫不违背法律程序,连法律术语都用得分毫不差,哪里像是一个十岁小孩说的话?稍顷,方金德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说道:“如果张云霞能主动退清全部赃款,我们检察院可以建议法院减轻处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