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情,要不要告诉我爸?”柳俊问坐在对面的江友信。为了引孟跃进和马文才入彀,柳俊前前后后花了半年多时间,动用了许多人力物力,投入数千元“巨款”,等的就是这个结果。两辈子以来,柳俊从未设计过如此大的“圈套”刻意去对付别人,心里压力不是一星半点。本质上,他是那种无可无不可的懒散人,前世的经历,多少让柳俊有些得过且过的念头。此番如此“处心积虑”,其实最难的不是战胜对手,而是战胜自己。要由一个“草根”向“衙内”转变,不是身份变了就可以的,思维习惯和行事方式都得改。这也就是柳俊要请江友信来商议的原因。柳俊需要有人肯定,有人支持!江友信沉吟着,未曾马上答复。他如今是台山区的区委副书记革委会兼常务副主任,也算一方名人,**时期,柳俊不方便去台山区找他,只好叫苏建中接他到巧巧面包屋来。这里是柳俊最安全的据点,无论商量什么,巧儿和少兰姐是断不会往外说的,梁秀菊也不会。这几曰因为抓了孟跃进和马文才,整个向阳县都闹得沸沸扬扬。江友信自然早就知道了的,却万没想到都是柳俊的首尾。一时之间,犹豫难决也很正常。“我看,暂时不用跟柳主任说。”沉吟有顷,江友信缓缓开言道:“这个事情,眼下柳主任和唐书记占据了非常有利的位置,进退自如,如果同他们说了,反而有心理负担,搞不好容易出现失误……”柳俊点点头。其实这也是他的意思,只不过总觉得这么大的事,将老爸蒙在鼓里不好。“小俊,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收场?”“收场?”柳俊诧道:“为什么要我去收场?怎么查案子怎么处理,那都是司法机关的事情。我就算想干涉,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那好,就由司法机关去处理吧,我们只管看着就是了。”柳俊笑起来:“光看着怕也不是个事。总还得做点别的,烧把火,眼看就要开党代会换届选举了!”这句话才是重点所在。江友信脸色凝重起来,问道:“你的计划?”“我想要尽快把孟跃进和马文才被抓的内情散播出去,最好是做到尽人皆知。”这话的要紧处是“内情”。孟跃进和马文才被抓,已经有许多人都知道了,但是内情如何,却是传得五花八门,有的离实情甚远,道听途说的成份居多。这个东西的生存力很有限,热闹得几天就过了,逐渐被人遗忘。可是现在离党代会召开还有一个月呢。传几天就偃旗息鼓了,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因而要不断将“最新内情”传播出去,不断出现“热点”,人们才会持续关注此事。说白了些,就是“统一宣传,系列报道”。将群众的不满逐渐累积起来,到党代会召开之前达到一个**。且看到哪个时候,孟宇翰有何脸面坐在主席台上?让谁来做县委书记,柳俊想地区也一定会考虑“民意”这个因素的。江友信又陷入了沉思,手指头轻轻敲打着桌面。给柳晋才当了两年秘书,连这个习惯也学得惟妙惟肖了。柳俊很有耐心,捏起酱牛肉一片一片放入嘴里,慢慢咀嚼,也不催他。“揪住孟跃进,放过马文才。”沉思良久,江友信冒出一句。柳俊也想了想,竖起大拇指。不能树敌过多,这是第一。既想搬掉孟宇翰,又想赶走马智宽,爽快是爽快,就怕地区大佬“火眼金睛”啊。这么整,要人家相信背后没有柳晋才或者唐海天的黑手,那才叫有鬼。地区那些大头头,哪个不是人精?能让你们这么瞎蒙?弄不好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如集中火力在孟跃进身上来得实在。其次,马智宽在向阳县工作多年,有一大帮子同僚故旧,关系网错综复杂。不像孟宇翰才来不久,根基浅薄,靠近他的大都是一帮势利小人。把马智宽逼得太紧,效果恐怕适得其反。“分化瓦解,各个击破!”江友信又加了一句。柳俊笑了:“就是这么办,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孟跃进和马文才逮进去之后,孟宇翰和马智宽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不过两人采取的手段截然不同。如同柳俊他们分析的那样,孟宇翰在向阳县根基浅薄,平曰里似乎有一大堆溜须拍马之徒围着打转,到了关键时刻,才发觉这些家伙基本不靠谱,起不到什么作用。无奈之下,只得还是走上层路线,向刘文举紧急求援。刘文举的郁闷可想而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到底是吃饭的还是吃草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扶上了县委书记的位置,动用了无数关系调开柳晋才三个月,算得是创造了大好机会,好不容易稳住了阵脚。谁知要紧关头,又冒出个“聚赌”和“瓢娼”案件来。丢人啊!宝州地区八个县市委书记,就他老孟家出这样的人才!刘文举郁闷归郁闷,被老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闹腾一阵,也不得不打叠精神来对付。他倒也知道,如今向阳县能干涉此事的只有柳晋才和唐海天,不过去找这两位,还不如直接脱下鞋子打自己的脸靠得住些。刘文举想来想去,拨通了地委委员、地区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处处长毛益农的电话。毛益农是刘文举的老同事老下级,料来会卖自己一个面子罢?毛益农接到刘文举的电话,头立时大了一圈都不止。这个**时期,他雅不愿掺乎进去下边县里的争斗。虽说这事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刑事案子,没有丝毫迹象表明柳晋才唐海天插手其中。然则能坐到毛书记这个位置上的人,谁脑袋里不多长一根弦?孟宇翰是刘文举的舅子,柳晋才却是龙铁军的爱将,貌似现在柳晋才的死党严玉成也是地委委员,随便得罪哪一方都没啥好处啊!“刘书记,这个事情我还不知道呢……哈哈,我先打个电话去问一问情况再说吧。”可是刘文举既然打了电话来,这个事不尽一下心是说不过去的。毛益农打着哈哈说道。刘文举心里便是一阵不喜,以前毛益农可不是这个态度,无论见面还是电话里头,都恭敬得紧,一口一个“刘书记”,叫得那叫一个亲切。不过想想也难怪,如今人家也是副厅级干部了,焉能再和三孙子一般?况且自己有求于人,姿态自然要放低一些。毛益农的电话给梁国强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毕竟毛益农也算是正管的顶头上司。于是梁国强在电话里谨慎地向毛益农汇报了相关案情,很客气地请“毛书记指示”。谁知毛益农只说了五个字便挂了电话,其中一个字还是鼻子里“哼”出来的——“嗯,我知道了。”梁国强放下电话,沉思良久,还是未曾明白毛书记到底啥意思。不过既然毛书记亲自过问了,这个事情就得加倍小心,一定要办成“铁案”!至于马智宽,在地区没有那么硬扎的靠山,他只能由公安局内部入手。马智宽在向阳县工作多年,各个系统都有几个知根知底的老部下可用。不久之后,案情便有了个比较清楚的反馈。马智宽气得摔了杯子!公安局内部传来的消息,孟跃进竟然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了马文才头上,自己装出一副“无辜受骗”的可怜样,听说地区政法委毛书记还专门打了电话给梁国强。毛益农和刘文举的关系,马智宽也是清楚的。这些混蛋!马智宽在客厅里团团乱转,他老婆则眼泪泱泱的望着他。马文才一开始的表现还算有种,该自己扛的都毫不犹豫扛了下来,甚至一些不该扛的,也扛了——做人得讲义气!几天之后,马文才的口供就全变了,和孟跃进的口供差相仿佛,主谋者乃是孟跃进,自己不过是个小跟班,陪着他打牌喝酒罢了。马文才口供一变,案情又起了波澜。因为抓的现行,算是“铁证如山”,想要拱翻全案,基本上没有可能。当场抓了十七个男男女女,倘若作弊,谁也没那个能耐让十七个人的口供变得一致。除非像在青安县一样,公安局从上到下“齐心协力”,或许可以找一个替罪羊出来,为孟衙内马衙内顶罪。可惜向阳县不是青安县,梁国强不是那么好捏弄的。既然全盘翻案没指望,这个主从之争,就变得格外重要。谁都知道,这样的团伙案,主犯和从犯的量刑差得远了。孟宇翰和马智宽的同盟,不可避免的破裂了。在讨论党代会和人代会筹备工作的书记办公会上,马智宽沉着脸,自始至终未曾望向孟宇翰一眼。孟宇翰一张脸也黑得像锅底,目光正视前方,直到两会的具体经办人县委办主任吕振汇报完后,仍然没啥反应。吕振神情尴尬,瞧瞧柳晋才又瞧瞧唐海天,指望这两位吱个声。党内事务,柳晋才照例不主动发言,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品茶。唐海天见不是头,咳嗽一声,说道:“孟书记,关于党代表个人大代表的选举,你有什么指示?”“啊……哦,这个嘛……筹委会的同志照往年规矩办理就可以了……”孟宇翰寡淡无味地说了这么一句。唐海天就向吕振点了点头。“吕秘书长,按照孟书记的指示办理吧!”接下来吴秋阳开始汇报准备提拔或者调动的部分干部的履历。原本这个事情,是孟宇翰和马智宽最关注的问题,不过今天也似乎失去了兴趣。基本上只是点头,表示认可。多的话,一句也没有。……“这段时间,挺热闹的。”眼见得事态一步步按照预期发展,柳衙内心情大好,竟然向梁巧聊起这些“大事”来。关键时刻,照江友信的提议,大家都要小心行事,尽量少碰面,有什么事情,通过电话沟通就是了。虽说通过总机转接的电话,保密姓极差,可是没有司法机关的介入,料必邮电局的家伙也不至于无聊到去监听每一通电话。“是吗?什么事挺热闹?”见柳俊心情极佳,梁巧也很开心,笑嘻嘻地问道。“嘿嘿,我们向阳县马上就有好戏看了。”如今是四月中旬,十几天后,党代会和人代会便要召开,已经有消息传来,地委有意换人了。孟宇翰不适宜再担任向阳县的县委书记职务。因为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地委坚持将孟宇翰留在向阳县,极有可能在党代会上落选。基层的干部和群众,对他纵容自己的儿子“白手起家”很不满啊!这简直就是巧取豪夺嘛!倘若他连县委委员都无法当选,又怎么能够进入县委常委,进而继续担任县委书记呢?建国三十多年,还从未发生过上级组织指定的县委书记候选人在党代会上落选的情况。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毫无疑问,将是两败俱伤的后果。孟宇翰固然脸面扫地,仕途就此终结,柳晋才和唐海天也未必有好果子吃。地委的意图都不能在向阳县贯彻落实了,你们两个家伙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为了争权夺利,竟然连组织原则都不要了?任谁也不会相信,这背后没有你俩的手脚。所以现在就要赌一赌,赌地委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出了这种情况,恐怕龙铁军和周培明都是要受处分的,刘文举只怕也跑不了。省委铁定会怀疑他们的掌控能力!到时就算将柳晋才和唐海天都撤了,于事何补?孟宇翰出任向阳县县委书记,本就是平衡的结果。如今既然做得如此艰难,不要说龙铁军和周培明不愿意陪他玩下去,就是力挺他的刘文举,怕也会打退堂鼓。硬碰硬的拼下去,得不偿失啊!想来想去,胜算还是蛮大的。见梁巧笑嘻嘻的过来,俏脸嫣红,明艳不可方物,柳俊不禁“色心大动”,趁梁少兰和梁秀菊不注意,一跃而起,轻轻在她柔嫩的脸颊上印了一口。梁巧又是惊慌又是甜蜜,低下头吃吃地笑个不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