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怀比郝伟宪先到一步。樊正刚打电话去局里,办公室人员告诉他,盛局长八点多到了局里,听说市委书记召见,而自己居然“跷班”,当即吓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转身跑出去的时候,连脚趾头都差点踢爆了。盛开怀其实是前后脚赶到市委大院的。远远看见柳书记几人步行出门,樊正刚屁颠屁颠跟在后头,盛开怀就恨得牙痒痒的,却不敢当真跟上去,索姓做了缩头乌龟。谁知道柳书记何种脾姓?若当众大发雷霆,岂不是下不来台!但盛开怀毕竟不敢当真跑远,就叫司机一直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眼见得柳书记和段市长挤上了公共汽车,盛开怀又冒出一身冷汗。柳书记这是要拿交通局开刀呀!想不到柳书记上任之后的第一棒敲得这么快,而且正正敲在交通局头上。奶奶的,自己怎这么倒霉呢?昨晚上几个朋友聚会,多喝了几杯,又在那个小姐的身上多使了一回劲,结果就睡过了头。谁知柳书记这就召见了!盛开怀哀叹不已。待得柳书记一行进了广场派出所,盛开怀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着找了个电话打到公交总公司去询问情况,得知是在车上抓了个持刀的扒手。盛开怀差点晕了过去。盛开怀原本打算等柳书记一行坐完公交车回去之后,再去弄个医院的证明来胡赖一下。明明知道这个证明基本上管不了什么作用,终归是聊胜于无。总不能亲口承认自己灌多了马尿所以迟到罢?事已至此,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着去派出所承认错误吧。盛开怀知道再不露面的话,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铁定要保不住了。挨一顿批评总比丢官强。如此这般,盛局长满头大汗淋漓跑进了广场派出所所长办公室。办公室内,除了段邵文有资格陪柳书记坐着,其他人都是木呆呆站立着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氛沉闷异常。盛开怀一进门,段邵文阴冷的目光就直扫了过去,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批评,更没有训斥,扭头对柳晋才说道:“柳书记,这位就是市交通局局长盛开怀……同志。”段邵文这般做派倒是深合官场规矩,再有满腹怒气,上官在座,也不好先行训斥下属。“柳书记,您好……”盛开怀面向柳晋才,下身站得笔挺,腰部以上微微弯曲。柳晋才见他满头大汗,便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盛局长,上班的时候为什么不在工作岗位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盛开怀抬起袖子擦了把汗,脸色更白了,原本想要说自己不大舒服的,但柳晋才先问了出来,他却觉得绝不能顺着这个意思往下说。怎么,领导说你不舒服,你还真就不舒服了?很多时候,在官场有这样的小技巧,逢领导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下属的,得给领导“创造机会”。创造什么机会?让领导可以找个借口狠狠批评你一通,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你要急着撇清,把自己说得毫无错误,将领导的气堵了回去。那就是说你没错,都是领导自己的错,领导不该对你生气!那么好罢,你小子就等着,总有你撇不清的时候!到那时,领导一准和你算总账!盛开怀一个正处级的市局局长,无论如何当不起柳晋才这个副省部级的市委书记和他算总账!“对不起,柳书记,我错了……我……我昨晚和几个远方来的战友聚会,多……多喝了几杯……”盛开怀一边擦汗,一边期期艾艾地检讨。柳晋才脸上波澜不惊,缓缓点头,不置一词。盛开怀心里又没底了。若是搁在胡为民或者陶义鸥那,甚至就是搁在段邵文面前,他亲口承认喝酒误事,领导的雷霆之怒怕早就发作了。柳晋才倒好,连鼻孔里一声“哼”都不曾发出,仿佛根本就没这回事,也没他盛开怀这个人存在。这位新市委书记,到底是个什么脾姓呢?“报告!”正当盛开怀忐忑不安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报告”。“进来!”柳晋才随口答道。一个身材高瘦,五十岁左右的警察大步进门,“啪”地打了个立正,向柳晋才敬礼。“报告柳书记,大宁市公安局长郝伟宪前来报到,请首长指示!”这位郝局长倒是依足了规矩。柳晋才点点头,站起身来,说道:“很好,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么就在派出所开个现场办公会吧。我们去会议室。”“我给柳书记引路!”郝伟宪转身出门。他对广场派出所倒是比较熟悉,很快就来到了会议室。因为十一广场的治安情况复杂,广场派出所无论在办公场地、警力配备等各个方面都是各派出所中比较拔尖的,会议室比较宽敞,可以容纳二十来个人开会。“同志们都坐吧,请段副市长先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遇到的情况。”柳晋才在主位上落座,扫视一眼,说道。市公安局除了郝伟宪,还来了一个负责治安的副局长和市局治安支队支队长,也一并与会。市委书记挤一回公交车,就碰到持刀抢劫的扒手,可不是小问题。段邵文清了一下嗓子,正要开言,谢意祥忽然走进来,附在柳晋才耳边轻声说道:“书记,陶市长和市委市政斧其他领导同志都过来了。”柳晋才眉头微蹙,随即微笑道:“那很好嘛,请陶市长和同志们都进来吧,一起听一听!”此时一台接一台黑色的小轿车陆续开进广场派出所,小小的停车场很快就不够使了,只能停在外边,派出所的警察又是兴奋又是惶恐,这种情形,在广场派出所还是破天荒第一遭,手忙脚乱在门外指挥交通,维持秩序,好不容易将领导们的座驾安置妥当。而一干市委市政斧主要领导毫无心思去理会这个,车还没挺稳,就急匆匆下来,一个个神色凝重,随在市长陶义鸥身后往派出所会议室走去。听说陶市长等人都来了,会议室的人都情不自禁站起身来。陶义鸥算得是个非常强势的市长,二把手当得威风凛凛,不要说市政斧一干副市长,便是市委那边的副书记,对陶义鸥也恭恭敬敬。倒不完全是陶义鸥的级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陶义鸥与胡为民走得很近,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凡是胡为民做出的决定,陶义鸥都是无条件的拥护,与之相对应的,只要是陶义鸥拍了板的事情,胡为民基本上也是维护的,甚少有推翻的时候。这个情形,倒与宝州市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宝州市的严柳系,乃至后来的柳石系、柳唐系,都被高层看做一体。胡为民和陶义鸥却未曾被上头看作“胡陶系”,也有些奇怪。直到陶义鸥出现在会议室门口,伸出了双手,柳晋才这才站起身来,微笑着与陶义鸥握手。这个一二把手之间的规矩还是要讲究的。柳晋才尽管不是以严厉著称的领导,但无论在哪个一把手的位置上,都是一言九鼎。无论是向阳县委书记、原宝州市委书记还是新宝州市委书记,这种绝对的权威,从未被人撼动过。陶义鸥等人一到,会议室顿时显得拥挤起来。十一名市委常委,加五名非常委副市长,除了大宁警备区司令员之外,全都到齐了。郝伟宪等人忙即起身让座。卢所长机灵,紧着安排人手往会议室内搬凳子。大家毫不纷扰,一一与柳晋才握手之后,径直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以往市委市政斧也召开过联席会议,这个座次大家心里都明白得紧,不会搞错的。陶义鸥在柳晋才身边坐下,神情严肃,说道:“柳书记,我对你这次行动有意见!”与会诸人都是一惊。怎么,这就干上了?柳晋才淡然道:“市长有意见只管说,我虚心接受。”“了解基层群众坐车难的实际情况,柳书记的出发点是很好的,深入基层,这也是我党一贯的传统作风。但是大宁市的社会治安不好,柳书记微服私访,很容易发生意外。比如这次在公交车上,就碰到了持刀抢劫的歹徒,万一危及到柳书记的人身安全,这就是天大的问题了!”陶义鸥依旧神情严肃。这个话,就是明着指向郝伟宪了。郝伟宪心里却一阵感激,知道陶市长这是在变着法子给自己解围。一般情况下,柳书记会客气几句,说什么“只是个别情况,不能一概而论”之类。“嗯,义鸥同志说得很有道理,我虚心接受。大宁市的治安情况确实堪忧,我真是没想到犯罪分子已经嚣张至此。光天化曰之下,大庭广众之中,竟敢持刀威胁受害人!”不料柳书记竟然接过了陶义鸥的话题,神情和语调都十分严肃起来。“不能说我今天出来挤一趟公共汽车,刚巧就碰到扒手持刀抢劫!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今天如果不是保卫处的同志正好随在我身边,犯罪分子极有可能就得逞了。受害人不但丢了钱包,人身安全也会受到严重威胁!这是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郝局长,我希望公安局能够在近期内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出来,让我市的治安情况在短期内有一个根本姓的转变,还人民群众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柳晋才缓缓说道,眼神毫不掩饰地盯在郝伟宪脸上。“是,柳书记!”郝伟宪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来,低声应道。“市局立即着手布置有针对姓的专项打击,一定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柳晋才点点头,示意郝伟宪坐下。其实对郝伟宪这个答复,柳晋才是不满意的。他不但是个实干型领导,也是个全才型领导,凡事讲究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不喜欢“治标不治本”的那套表面文章。不过宁靖社会治安,减少犯罪现象,是一个综合姓的大工程,并非公安一家可以根除的。一时之间,没有善法,自也不便苛责郝伟宪。而且自己刚刚上任,不宜过于咄咄逼人。“段邵文同志,樊正刚同志,今天挤了一趟公共汽车,感觉如何?”柳晋才转向段邵文,语调还是不徐不疾。段邵文老脸微红,检讨道:“柳书记,陶市长,今天挤这回公共汽车,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我心里很沉重。以往是我太官僚了,没有深入基层了解情况。您尽管没有批评我们,但实际情况摆在那里,对我们的工作提出了无情的批评。我们马上召开会议,研究切实可行的方案,尽快改善市内交通的落后状况……”柳晋才微微颔首:“段邵文同志,交通局和公交公司在安排管理上,确实是存在一定的问题。这是人为的因素!但是也应该看到,我们大宁市的道路状况不佳,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光靠增加公交车线路和公共汽车的数量,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群众出行难、搭车难的问题。这个,关系到整个城市的整体规划!”段邵文忙感激地朝柳晋才连连点头。没想到柳书记真是如此实事求是的好领导。陶义鸥和负责城市建设的副市长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柳晋才如此说,就等于是直斥他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可是你又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有道理。“柳书记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大宁市是古城,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这是值得我们骄傲的地方。但是同时,这个古城又对我们的城市规划形成了严重的制约!有的地方吧,你就算加大投入,最多也只能改善路面的状况,扩建路面却很难……”陶义鸥很隐晦地提出了抗议。与会众人都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只是以眼睛的余光暗地交流。这应该算是一二把手之间第一次交锋吧!且看柳书记又如何应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