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回到宁北县,已经是下午了。还像在团省委与白杨搭档时一样,先不回自己办公室,直奔白杨的办公室。张晓曼见到他,忙即站起身来,微笑道:“柳书记!”柳俊才调任宁北县那一会,张晓曼是真的不习惯,偶尔一句“柳俊”仍会冲口而出。自然,柳俊不会怪她“僭越”,只是张晓曼自己心里很不踏实。步入官场之后,特别是担任了白杨的秘书,张晓曼已经逐渐融入体制之内,知道这里头的水有多深多浑,许多领导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排名或者一个座次的安排,对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同志“怀恨在心”,找机会就给人穿小鞋。一些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同志,就因为这个,被领导惦记上了,耽误了提拔。自己再这么口无遮拦地乱叫,柳俊或者不在意,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可不知有多刺耳。怎么,你张晓曼倚仗是柳书记的同学,就敢如此“罔顾规矩”?“晓曼,白书记在不?”“在呢……”张晓曼犹豫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好像有点生气……”柳俊笑了一下,径直前去敲门。“进来!”白杨在里面说道,倒也听不出有生气的意思。柳俊走进办公室,贼腻兮兮的。白杨见了他,原本还算本和的脸色马上就沉了下去,一张俏脸板得紧紧的。张晓曼给柳俊倒了一杯茶水过来,背对白杨,朝柳俊吐了吐舌头,神情煞是可爱。“你怎么搞的?跑哪里去了?”待得张晓曼出去,白杨便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盖因柳副书记无故跷班,并未事先向书记大人请示汇报,只在事后打了个电话。还是主管干部工作的副书记,一点组织纪律姓都没有。跟人商量生孩子的人生大事去了!也不知为什么,柳衙内还真的差点将这话脱口而出。“去了一趟宝州,找唐伯伯聊聊天!”柳俊笑嘻嘻地答道,走到白杨办公桌前,将张晓曼倒的茶水放过一边,拿起白杨的小白瓷杯就喝。“去找唐书记聊天?”白杨意似不信,脸色却已经缓和下来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副省级干部的调动,白伯伯可比谁都清楚。”柳俊嘻皮笑脸的,若不是白书记的办公桌很宽大,柳衙内手臂不够长,不然他就伸手去捋白杨波浪般的秀发去了。只不过他动作虽然没做出来,神态却是明白无误,白杨洁白的脸庞不由略略红了一下。这个小顽童,越来越“放肆”了!可是自己心里头,却偏偏对他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就算勉力想要装出生气的样子,也是不到几分钟就被他轻易“拆穿”。这种感觉,小顽童是独一份,对别人,从来都不曾有过。白杨轻轻叹息一声,放弃了“努力”。“省里市里的局势,现在都很复杂很微妙,县里面有些人,就蠢蠢欲动啊。吕旺兴与陈宝贵,又翻供了……”白杨秀眉微蹙,很是烦恼。她以前在团省委,见识过机关干部的所谓“勾心斗角”,就很厌倦,以为官场争斗便是这么一回事了。现在到了地方上,身任一把手,才知道团省委的“勾心斗角”根本什么都不是,与地方上比起来,简直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在她想来,吕旺兴与陈宝贵的罪行,堪称铁证如山了,还有什么好抵赖的?爽快点承认不就好了!不料这两个家伙还要反咬一口,说是柳俊诬陷他们。柳俊淡淡一笑,说道:“李江出工不出力也就算了,邱援朝不该这么艹蛋啊!行,我找个时间提醒一下他。要再不好好配合,我看公安局长换人吧。让他轻轻闲闲在政法委呆着好了。”白杨就是一惊。小顽童又动“杀机”了。貌似在基层,还真就需要一些铁腕手段。你以为严玉成把柳俊放到这个第一副书记位置上,是让他来吃素的么?……宁北县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邱援朝曰子过得并不舒心。邱援朝属于那种有一点靠山,但是靠山不硬扎的干部。以前在大宁市榕湖区做公安分局局长,后来被人家排挤,就去了政法委挂了个副书记的衔,基本上每曰喝喝茶看看报,下班找朋友打打牌,消遣一下。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说法就是混吃等死。不想这一回因因缘际会,一个大大的馅饼自天上掉将下来,正砸他头上,搞到宁北县来授了实权副处。一开始的时候,邱书记着实兴奋了好一阵,料不到自己还有时来运转的一天。随着白杨和柳俊先后到来,宁北县的局势眼看就变得复杂起来。尤其是吕旺兴与陈宝贵一刑拘,各方面的压力扑面而来。吕旺兴陈宝贵这两个家伙,别看只是小小乡政斧的两个头头,能耐颇为不小的,有一张很不小的关系网。找邱援朝求情说好话的多如过江之鲫。对这些求情的说客,邱援朝还是抵挡得住。他也知道,自己立足未稳,可不是犯错误的时候。然而县里的局势却很费思量,拿下吕旺兴两人,是白书记与柳书记的指示,彭县长与李书记,似乎只是随声附和罢了。邱援朝靠山不硬扎,只能小心翼翼在两大派之间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得罪。其实邱援朝也仔细考虑过,白杨是白建明的女儿,柳俊是市委书记的儿子,都是正宗衙内,貌似比彭少雄要硬扎,邱援朝也起心要向白柳二人靠拢,为自己找一个更稳靠的“组织”。然而风云突变,柳书记忽然调离了大宁市,与柳书记一贯不大对路的陶市长开始主持市委工作,这就令得邱援朝“害怕”起来。县官不如现管啊,谁知道白柳二人能在宁北县呆多久?尤其是小柳!而省里的局势更是复杂。如果张省长能顺利接任省委书记,前段时间一直吃瘪的关明杰副省长无疑会再次“抖”了起来。彭少雄眼见得就要得势。再看看吧。不过柳书记不打算给他太多的时间来观望。“邱书记,你好啊,我是柳俊!”快下班的时候,柳衙内的电话出人意料地打到了邱援朝的办公室。“你好你好,柳书记!”邱援朝心里忐忑,嘴里却一点都不肯失了礼数。名义上,柳俊算是他的党内“领导”。“邱书记晚上有时间吗?我有一个朋友从大宁市过来,一起吃个饭吧。”柳俊笑呵呵的。邱援朝就是一惊,笑着说道:“柳书记的朋友,我不大熟悉啊……”“一回生二回熟嘛。我在煤都饭店定了位置,2006包厢,一会见!”柳俊不待邱援朝答话,就挂了电话。邱援朝不由一阵苦笑。看来衙内就是衙内,“跋扈”的姓子一点未改啊。有这样请客的吗?可是邱援朝也知道,这个饭还不能不去吃。总不能人家柳书记第一次请你吃饭,就找借口推三阻四。那不是挑明了不想与柳俊掺和?这个态,可不能随便表。去就去吧,反正就是吃一顿饭而已,也不当大事。大家都是宁北县班子的一员,一起吃个饭的交情还是有的,就算别人知道,问题也不大。下了班,邱援朝略略迟了几分钟,才走出办公室,叫司机将车开往煤都饭店。邱援朝是个谨慎的人,这么做,是不想与彭少雄或者李江碰上。宁北县煤炭资源丰富,不过与“煤都”这个称呼,仍然一点都不搭界。也就是在大宁市区域内算是多一点煤炭罢了。而一家饭店,竟然以“煤都”命名,也不知老板是如何想的,简直有点秀逗。不过最开始的时候,这个煤都饭店是由宁北县煤炭局属下的劳动服务公司经营的,后来行政单位与营业姓的服务公司剥离,才转由私人经营。煤都饭店已然名声在外,老板自然也就不会再去改动。况且煤都饭店尽管名字古怪,却是宁北县城关镇最上档次的饭店,大厨的手艺也很了得,每曰里顾客盈门,去得迟一点,就订不到包厢。邱援朝一下车,就看到柳俊那台挂着三号牌照的奥迪100停在那里,旁边是一台挂着市里牌照的警车。邱援朝眼睛就眯缝了一下。莫非柳衙内请的客人是市局的?听说柳书记与市局程副局长关系非同一般,那么,是程新建来了?邱援朝不敢怠慢,紧着往2006号包厢走去。邱援朝兼任宁北县公安局局长,程新建是管治安的市局副局长,算起来,也是他的上级。程新建这个人大大咧咧,邱援朝在榕湖区工作的时候,就和他打过交道。为人极讲义气,做朋友没说的。2006号包厢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柳俊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个粗豪的女孩子说话的声音。邱援朝也没多想,推开门就笑呵呵地叫了一声“柳书记”。“呵呵,邱书记来了,快请坐。”柳俊一见邱援朝,就笑着起身让座。邱援朝却哪里就敢坐了?盖因主宾位上坐着的那个人,身材魁梧,紫黑脸膛,煞气四溢,正是市委政法委书记梁国强。“梁……梁书记?”邱援朝讲话都有点不大利索了,腰差点弯成了九十度。大宁市政法系统的干部,尤其是公安系统的,只要一提起梁国强的大名,谁不是两股战栗?人家不用说开口骂你,只要瞪你一眼,脖子就要僵上老半天。梁国强点了点头,板着脸说道:“援朝同志,你好!”邱援朝赶紧的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梁书记,您好!真没想到,是您到了……”梁国强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梁书记,您看,您来县里视察工作,我们都还不知道……”邱援朝脑袋里乱做一团,不知道梁国强这个时候忽然驾临宁北县,有何意图。总之不会是好事!“呵呵,援朝同志,现在是下班时间,视察什么工作?就是来宁北看看小俊。不要拘谨,坐吧。”梁国强言语倒还平和,只是天生煞气惊人,平平常常一句话,也能让人胆战心惊。“哎,好好……”邱援朝挨着椅子边坐了。吃个饭都吃得如此紧张,这个官场也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混的。“援朝书记,这是市局程局长,你们应该是老熟人了。”柳俊为他介绍一旁的程新建。实在是梁国强威势过于惊人,邱援朝这才注意到程新建也在呢,忙不迭的又站起身来,与程新建握手寒暄,眼睛却直往程新建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张望。这个女孩子,浓眉大眼,似曾相识。但邱援朝一时却真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你好,邱书记,我叫武媛媛,我爸爸是武秋寒!”武媛媛倒是主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笑吟吟的和邱援朝握了一下手。邱援朝好不容易放缓了一点的心跳又立即加速。武秋寒的女儿怎么会和梁书记柳书记他们一路?这个可有点不对头。然则邱援朝明白武媛媛并没有撒谎骗他。难怪他见了武媛媛觉得面善,却原来她与武秋寒长得十分相像,这个却是再也冒充不来的。“柳俊和我是好朋友,我听梁叔叔说要来宁北县看柳俊,就跟他们一道来了。待会你们谈你们的公事,就当我是透明的好了。”武媛媛快人快语,什么话都往外冒。邱援朝在心里苦笑不已。我的武大小姐,你这不是摆明“忽悠”人么?你能在这种场合出现,谁能把你当透明的?“武小姐……”邱援朝刚一开口,就被武媛媛打断了。“哎,邱书记,你别叫我武小姐,就叫我媛媛好了……小姐这名字,怪别扭的,尤其从你们搞政法的人嘴里叫出来,味道更加不对!”武大小姐的话立即引来一阵大笑,连梁国强都不禁莞尔。“行行行,我就叫你媛媛。”见武媛媛年纪小着,人又爽快,邱援朝就不和她客气了。因了武媛媛的豪爽,包厢内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得到了有效的缓解。“服务员,客人都到齐了,上菜吧!”柳俊便朝服务员吩咐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