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饭就是在梅老汉家里吃的。梅老汉说柳县长为他们免除了人头税,老两口一年加起来,要少交上千元的各种费用,无论如何,要请柳俊和镇上的领导去家里吃个便饭。柳俊便微笑着答应了。老人家一片心意,不好推辞的。况且,柳俊今天请李徐丽珍“郊游”,亦有请她深入内地农民家庭实地考察的意思。让她清楚,为什么他们南华公司毁约,柳县长如此生气!盖因受损失的不是他柳俊个人,而是数百户农民。请李徐丽珍瞧瞧,这些农民家庭,是否能承担这样的损失。也就是柳俊在宁北县做县长,能够迅即让振中公司接手这个烂摊子。换一个县长,饮料项目一关闭,缓急之间,束手无策,这些愤怒的农民,能把县政斧围了!徐三公子不爽,要扳手腕子,可以,冲着我柳俊个人来!无论胜败,都能坦然接受。拉着这么多老实巴交的农民陪绑,不行!梅老汉的家,就在山包下不远处的村子。说不远,也因人而异,十来里地是有的。对梅老汉这样一辈子在山间田野艹持的农村老人和自幼习武,身体强壮的柳县长来说,十来里地,不远,转眼就到。对李徐丽珍这样养尊处优,出入以车代步的阔太太来说,走得两条腿都软了。“很辛苦吧,李太?”柳俊放慢步子,微笑着问道。李徐丽珍苦笑一声,说道:“我一个月走的路,加起来也不如今天多。”这话诚然有些夸张,不过李徐丽珍从未如此辛苦过,倒是事实。“不好意思,让李太吃苦了。”柳俊依旧挂着微笑。“呵呵,柳县长,我知道为什么贵县要选这么年轻的县长了……”李徐丽珍尽管很是辛苦,与柳俊半天交道打下来,对这位年轻县长的陌生感却是消除了许多,和他开起了玩笑。柳俊就爽朗地笑了。选一个年轻的县长,精力充沛,能够经常上山下乡跑基层了解情况,貌似也是条不错的理由呢。梅老汉的家,是那种老式的农村建筑,有一个很大的堂屋,两边各四间房子。在农村,这就算是很大的住宅了,可见梅老汉大儿子的家境,还是不错的,能建这么大的瓦屋。梅老汉的大儿子不在家,只有儿媳在,一个四十七八岁的中年妇女,身体健壮,手脚麻利。见公公领了一大帮子人回家,还一个个气度俨然,就吃了一惊,一边忙着招呼客人一边悄悄打问客人的来历。梅老汉就说是县上和镇上的干部,来看果园的。路上的时候,梅文华私底里与梅老汉打了招呼,不要泄露柳俊的县长身份。不然一大帮村民围了上来,连个饭都吃不好了,那也太对不起人家柳县长啦。何况还有那么漂亮的一位“李太”在,围着人家上下打量,看怪物似的,成何体统?这段时间,县里镇里来看果园的干部倒是不少。梅老汉的儿媳也不怀疑,只是看柳俊等人的气度,与一般干部还是不同,就更加小心翼翼起来。梅老汉的儿媳和闻讯匆匆赶回家里的老伴,就手忙脚乱的去准备伙食,梅老汉坐在堂屋里作陪,与柳俊等人聊天闲扯。不一刻,村支书和村民委员会主任闻讯赶到,却是将梅文华认了出来,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县镇干部,不料竟然是镇委书记大驾光临,慌得支书村长紧着上前握手问好。当时电视尚未普及到农村,柳俊不像后世的县长一般,经常出镜,支书和村长却不识得他。待得梅文华介绍说竟然是柳县长,支书村长当时就晕了菜,整个人都有点抖抖的。虽说不要惊动大家,支书和村长还是不能瞒着的,不然以后人家终于弄明白了,就要说柳县长摆架子。柳俊起身笑着和他们握了手,招呼大家一起坐,扯点闲话。“梅老,现在村民们的负担,重不重啊?”柳俊问道。梅老汉尚未回答,梅文华与支书村长就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也略略有些诧异。农民负担重不重,莫非你县长大人当真不清楚?什么提留统筹,任务可都是县政斧派下来的。不知柳县长如此动问,是何用意!“还好还好!”梅老汉年纪虽然大些,可不糊涂,才不会当着镇干部和村干部的面告状,就含含糊糊地说道。柳俊丝毫不在意镇村干部在场,温和地问道:“去年一年的各种提留和统筹,加在一起,每家每户平均有多少?”“六七百块吧!”梅老汉脱口而出,说完就很后悔,连忙加了一句解释。“是全年的。”柳俊双眉微微一皱,问道:“那么去年每户的平均年收入是多少?”梅老汉就瞠目结舌,答不上来。他不是村里干部,却是不清楚柳俊所言的“每户平均年收入”。梅文华叹了口气,说道:“平均现金收入一千九百多。”李徐丽珍的眼睛就眯缝了一下,露出诧异的神情。“提留和统筹没有那么多吧?农业税是固定的!”柳俊蹙眉问道。见柳县长蹙了眉头,梅文华就谨慎起来,想了想,说道:“农业税是固定的,但是去年,县里把秋季的税收和夏季税收并在一起征收,加大了夏粮征购的比例,如此一来,夏收一季的粮食,全部交了公粮和各项税费都还不够了,还有不少村因为统筹和提留不好征收,也就全部都加在夏粮征收之中……”梅文华点到即止,不再往下说。去年是白杨做书记,彭少雄当县长,梅文华如此说法,有点“揭”两位领导过失的意思。这两位,可没走多远,一个在省纪委呆着,另一位直接就是宁北县的“一哥”。梅文华也不敢多说。所谓统筹和提留,名目繁多,譬如什么电费、浇地的水费、土地开发基金、消费税、水利补偿基金、卫生基金、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电影费、民政优抚费、民兵训练费、建校集资款、修路集资款、电力整改费、土地占用费、民办教师工资、乡村干部工资等等,不一而足,柳俊这个县长,有时都记不齐全。一总加起来,就变成每家每户六七百块了。而全年的现金收入,户均也才不到两千元。柳俊默默点头,这中间,很多费用是不必要由农民来负担的,应该由财政拨款。而很多费用,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柳俊也知道,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中央会逐步取消这些乱七八糟的税费,减轻农民负担。但那最少是七八年以后的事情了。柳俊觉得,宁北县的老百姓,不能等那么久!如果要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将负担降下来,他柳俊就是一个不合格的县长!“文华,要发展,要加速发展,精简人员,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这费那费,想办法取消掉!让宁北县的老百姓,真正富裕起来!”柳俊感慨地对梅文华说道。梅文华也是默默点头。他在柳俊的言语中,感受到了一种真诚,一种迫切的真诚!……“李太,眼下宁北县普通农村的情况,你都有所了解了?”吃完饭,柳俊和李徐丽珍同车返回县里。中午饭,梅老汉家算是“倾其所有”了,摆上了鸡鸭鱼肉各样荤腥。农村的菜肴,鸡鸭等肉菜,都切成很大的块子,也没什么讲究,就是满满堆尖一碗送上桌来,铺着红红的辣椒。在柳俊等本地人眼里,很是刺激开胃,李徐丽珍则是“花容失色”,不敢下筷。基本上,整个中饭她就是吃了几口蔬菜,还是抢在大家都没动筷子之前,先夹到了自己碗里。车进县城,柳俊就找了一家干净的西餐厅,请她再吃了个南方口味的便饭,吃完了就在西餐厅内坐着聊了一会。李徐丽珍点了点头,很是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柳县长,我……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柳俊便望着她,等待她的进一步说明。“嗯,本来,我是想跟您探讨一下,欣乐饮料公司,是否仍然由南华公司与贵县合作,现在看来不可能了,那么,我打算捐赠一套设备给欣乐公司,算是对我们违约的一个补偿吧……”李徐丽珍说道,望向柳俊的眼神比较热切。很显然,柳俊的答复,即将决定她此行的成败。郭有为的分析是对的,柳俊是个好官员,他关心的是他治下的百姓,而不是一己之私。“李太,实话说吧,我并不赞成盛业基金对南华公司的打压,大家同种同根,没必要内耗。好在南华这些天来损失的只是虚拟市值,尚未遭受太严重的实质姓损失……我今天请你去农村实地看看,也没有别的意思,还是那句话,同种同根,不要内耗。尤其是内地这些淳朴的农民,不要去坑害他们……”柳俊缓缓说道。李徐丽珍便连连点头。“李太愿意捐献一套设备给欣乐公司,我代表欣乐表示感谢!宁北县欢迎李太和南华公司再来投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