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切关注群访事件的,不止韩旭一人,柳俊也在关注着。不过,柳市长没有召郎可鞠到自己办公室来询问情况。虽然升级后的信访局,依照文件规定,仍旧是归市委市政斧共同领导,但韩旭先前已经明白表态,对信访局的领导,以市委为主。柳市长也就自觉避嫌,一般情况下,不去召见郎可鞠。当然了,对于信访局那边反应过来的问题,柳俊指示庄益谦和张万荣,必须全力配合,及时解决。这个不是谁领导信访局的问题,而是原则。政斧部门,就应该为群众排忧解难。柳俊一直都在致力于打造一支合格的干部队伍,政斧部门树立为群众排忧解难的“服务意识”,正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不过柳俊不召见郎可鞠,不代表着他无法了解群访事件的内情。于怀信负责做这个工作。事实上,信访局内部,有好几个干部,和于怀信的关系非常不错。这些干部,和于怀信接近的时候,也并不十分的避讳郎可鞠。以柳市长的强势,纵算郎可鞠知道他们和于怀信关系密切,也不敢公然发难。于怀信还是老规矩,一边给柳俊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一边和柳俊聊天说话,大致说明了一下群访事件的情况,基本上和郎可鞠向韩旭的汇报是一致的。柳俊双眉微微一蹙,问道:“都是哪里的人,搞清楚了吗?”这个群访事件,可谓在柳俊的意料之中,又似乎有些意料之外。当初下定决心“武力解决”,柳俊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原本也清楚,这是个两难的活。不整顿矿企不行,无论是为了城市今后的发展还是为了矿工的生命安全,整顿无证矿企都是势在必行。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存在了十几年之久,情况十分的复杂,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强力整顿,稍一不慎,就会引发流血冲突。真要发生了这种情况,柳俊也做好了挨处分的准备。这个世界上,若想有所得,便要有所付出,从来也没有免费的午餐。事关原则,柳俊一贯不后退的。只不过,当时一帆风顺,让人意外之余又大感惊喜。如今大家都认为事过境迁了,却又闹了起来。尽管其激烈程度,不如“流血冲突”,却也不能等闲视之。“搞清楚了,大部分都是黄花山矿区的矿工,各个矿企的人都有,五成矿业公司的矿工占的比例较大,大约有二三十个吧……”于怀信依旧很随意地答道,不徐不疾。这些年于怀信追随柳俊,对柳俊崇拜,已经深入到骨髓里头,一举一动,都以柳俊为榜样。故此,养气功夫也是大有长进,益发的沉稳老练了。五成矿业公司被查封之前,原本就是最大的民营矿企,其规模甚至还超过了部分国有矿企,矿工人数众多。上访的群众中间,以五成矿业公司的矿工居多,似乎也很正常。“五成矿业公司?”柳俊貌似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句。“市长,我怀疑,这些上访群众,是有人指使的……”于怀信将一摞文件码整齐,归类在一起,说道,声音变得严肃了些。柳俊抬头瞥了他一眼,淡然说道:“何以见得?”于怀信办事细致,思维敏捷,考虑问题的时候,比较全面。柳俊近来也越来越多的听取他的意见。某些时候,于怀信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秘书那么简单了,往往还能起到智囊的作用。见柳俊感兴趣,于怀信振作精神,停下了手中忙乎的活计,说道:“信访局的同志在每次的上访群众里,都发现了几个衣着打扮明显与普通矿工不同的人,虽然他们也尽力将自己装扮成普通的矿工,混杂在一起,但那种神情,一看就知道他们不是经常干体力活的人。根据信访局同志的观察,他们事实上就是这些上访群众的首脑,在幕后进行艹控……”柳俊微微一笑,说道:“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既然是群体行动,自然会推举几个人为头的。矿工们以前没有搞过这种上访,对政斧部门的办事流程不熟悉,请几个见多识广的人来带队,也是人之常情。”于怀信想了想,点头道:“是的,市长分析得很有道理,我考虑得不周到……”柳俊忽然又笑了笑,说道:“但是,这中间,确实是有问题的。”于怀信也笑了,忙即说道:“请市长指点!”虽然和柳俊关系亲近,于怀信总是能恪守规矩,不管人前人后,从不随便僭越。这个也是于怀信高明的地方,他很分得清楚,亲信与朋友的区别。再是亲信,也是上下有别,不能坏了这个规矩。假如是朋友,那就无所顾忌了,也没必要事事小心。这一点,也是柳俊很欣赏于怀信的原因之一。柳俊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从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烟,于怀信连忙抓起火机,为他点上。柳俊抽了一口烟,慢慢靠回椅子里,久久无语,似乎陷入了沉思。于怀信习惯姓地掀起柳俊的茶杯盖子瞄了一眼,发现已经见底了,便紧着给换了新茶叶,去饮水机处给柳俊泡了一杯热茶过来,然后垂手站立在办公桌对面,等待市长的教诲。“这个群访事件,是从八月十四号开始的?”柳俊又抽了一口烟,开口问道。“对,八月十四号!”“半个月之内,一共到市里来了三次?最后一次是昨天,是吧?”“是的。”“都是郎可鞠在处理的?”于怀信答道:“是,都是郎局长在处理。郎局长这段时间,工作很积极……”柳俊嘴角浮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纹,随即隐匿不见,问道:“郎可鞠怎么处理的?”于怀信一怔,觉得柳俊这个问题有些奇特,不过马上就回答道:“郎局长将这些上访的群众都劝诫了回去,说是市里一定会研究他们提出来的要求,请他们相信党,相信组织……”柳俊淡淡一笑,说道:“好标准的答复!”“对,是很标准的答复……”于怀信也笑,紧着附和了一句。柳俊又抬起眼睛,望了他一下,似乎蕴含深意。于怀信顿时心中一凛,潜意识里告诉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可能漏掉了什么,而且漏掉的,还可能是最至关重要的一环。那么,是漏掉了哪一个环节呢?柳俊并没有催促于怀信,只是一口一口抽烟,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知道了……”于怀信忽然一声呼喊,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在演戏!”柳俊嘴角再次上扬,很显然,于怀信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江城市到潜州市市区,距离并不近,一百多公里路程,虽然如今国道线改造升级之后,路况极佳,一些高速快巴车应运而生,极大的方便了两地之间的交通。但与此同时,快巴车的票价也大为提高,相当于以前那些破中巴车翻番的价钱。几十个失业的矿工,来一趟潜州市并不容易。简单算一算,往返车费,加上在潜州吃饭喝水等等开销,在这些失去了经济来源的矿工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半个月之内,来了三次,最后一次,更是有七八十人之众,可谓是“规模庞大”,颇为引人瞩目。这样闹得沸沸扬扬的群访事件,居然一连三次,都是被郎可鞠用“太极推手”给糊弄过去的。郎可鞠的本事,也未免太厉害了些。矿工们到潜州,可不是来听“废话”的,他们要的是硬邦邦的答复。郎可鞠忽悠他们一次,还情有可原,毕竟处理这个问题,市里面也需要一些时间。但是,每次都被劝诫回去,就颇有“戏剧效果”了。感觉上,是这些矿工在给郎可鞠创造“表现”的机会。问题是,矿工们有这个义务吗?于怀信见了柳俊嘴角的笑容,就知道自己想对了。不过却不敢就此骄傲自满,脑袋瓜子反而更加高速运转起来。很显然,郎可鞠自己不会主动去导演这出戏。他还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再说了,他不久前才刚提的副厅,短时间内,绝无再次提拔的可能。却在这个时候,透过“群访事件”来表现自己的能耐,也太不靠谱了。要知道这是在玩火,一不小心就会将自己烧焦了。万一控制不好事态,郎局长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图表现不是这样子干的。那么,这些矿工,或者说他们的组织者,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热天的,来回折腾三次,必定是有原因的。真要是正经上访,一连三次没有得到确切答复,只怕早就堵在市委大院前不肯离开了,非得要见市里的主要领导给解决问题。演这出戏,他们想要达成一个什么目的?“市长,他们……是不是在造声势?”思虑稍顷,于怀信说道,语气还是有些不确定。柳俊笑了笑,说了一句颇为值得玩味的话。“他们在走程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