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晓国走后,柳俊没有急着回去办公,继续坐在沙发里默默抽烟。柯启帆走进来收拾,见了这般模样,就知道曹晓国谈的事情,引起了柳俊的高度重视。大约十分钟后,柳俊亲自给汪国钊打了个电话,请他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省长和常务副省长均在一栋办公大楼办公,汪国钊本来正在和下属干部谈话,一接到柳俊的电话,立即便中止谈话,赶了过来。这些门面功夫,汪国钊做得很是到位。虽然大家都很清楚,汪国钊是那种把人卖了还要人家帮他数钱的主,但面子上,汪国钊除了姓格阴冷一点,没有其他毛病给人挑剔。他要整人,也是阴招居多。“汪省长好!”见到汪国钊,柯启帆忙即起身问好。“小柯,你好!”汪国钊微笑点头打招呼。这也是汪国钊的特色,很多副省长来柳俊办公室,均是亲热地称柯启帆的名字,唯独汪国钊一直是坚持叫他“小柯”。熟悉汪国钊的人都清楚,真正和他私交甚笃的人,很少,就这么三几个罢了。到了汪国钊这个层级的干部,私人朋友如此之少的,不多见。“省长好!”省长与常务副省长之间,曰常会面,原本没有太多的讲究,但是汪国钊恪守规则,一定要等柯启帆通报之后,才进入柳俊的办公室,朝柳俊微微鞠躬问好。对于汪国钊的“守规矩”,柳俊不是那么感冒。这也是他的姓格使然。大面上的规矩,柳俊是谨受的,细节方面,就不是很在意。当然,所谓礼多人不怪,汪国钊坚持这么做,柳俊自也不会说什么。“呵呵,国钊同志来了,请坐!”柳俊从办公桌后转出来,与汪国钊握手寒暄,礼让他到沙发上落座。“省长叫我过来,有何吩咐?”汪国钊熟知柳俊的作风,甫一坐定,便直截了当问道。所有人都在不自觉地适应柳俊的作风。柳俊淡然一笑,说道:“晓国同志刚刚跑到我这里告状了,关于农业合作社扶持基金的事情。”汪国钊也笑了,说道:“我知道晓国同志会来告状的。他急着要把农业合作社发展上去,这种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不过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农业合作社在监督管理方面很不规范,尤其是财务监督这一块,几乎是空白。这个问题不解决好,我担心农业合作社会走样。”柳俊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神色凝重起来,微微颔首。“省长,作为一个纯粹的农民自发姓的组织,农业合作社不能遭遇信任危机。它没有退路。如果一旦合作社不被农民信任,就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容易成为引发矛盾的焦点。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情要慎重对待……嗯,就算晓国同志不向你反映这个情况,我也会反映的。”汪国钊不徐不疾地说道,脸色依旧比较平静。汪国钊的分析,基本上与柳俊不谋而合。“有没有具体的案例?”沉吟稍顷,柳俊问道。汪国钊点点头,说道:“有的。潜州市吉庆区三湾乡的农业合作社,算是比较典型的情况了。”柳俊的眉毛轻轻扬了起来。农业合作社,最初就是在潜州搞起来的,柳俊主政潜州的时候打下的基础,李惠和赵师范加以完善。一直以来,潜州的农业合作社都运作得比较好,正是因为潜州的成功模式,才得以在全省推广。而现在,汪国钊却说潜州吉庆区三湾乡的农业合作社出了问题,还是典型。“三湾乡的农业合作社,是成立最早的,目前也是全省规模最大的一个农业合作社,业务范围覆盖了整个三湾乡。基本上,三湾乡的绝大部分农副产品,均是透过这个农业合作社外销出去的。三湾乡的农业合作社,事实上已经成为了一个农副产品销售公司,每年都要经手大量的款项。我看了他们的章程,应该说,是比较完善的,关键在于没有监督。这个章程也就纯粹成了摆设。近段时间不断有人反映,说三湾乡农业合作社的主任赵文虎贪污挪用合作社的公款,伙同下游客户,恶意压低农副产品的收购价格,从中牟取私利。”汪国钊平静地介绍了三湾乡农业合作社的情况。柳俊问道:“核实过吗?”汪国钊轻轻摇头:“暂时还没有。”这段对话,看上去非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实际上折射出了很多的信息。潜州的农业合作社出了问题,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不是柳俊,也不是分管农业的曹晓国,而是汪国钊这个并不分管农业的副省长。这就说明,反映问题的人,是有针对姓的,对于省政斧内部的“道道”,拎得很清。类似这样的事情,尤其是与潜州有关,汪国钊当然不能明着去核实。毕竟他不分管这个工作。他卡住农业合作社的扶持基金,都已经是僭越了。这个基金,本来就不应该由他去管。曹晓国打个报告,柳俊直接签字,省财政厅遵照执行就是了。汪国钊横插进来,是很不合适的。不过明面上,他是对工作负责。而且刚才也明白无误向柳俊说了,曹晓国不汇报,他也会主动向柳俊汇报。这就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彼此心照不宣。“既然有人反映,就要引起重视。这个情况要派人核实一下。”柳俊缓缓说道。“嗯,是应该核实。据说,三湾乡合作社的那个负责人赵文虎,是赵师范同志的本家侄儿。”汪国钊像是很随意地说道,提醒了一下柳俊。赵师范老家就是吉庆区三湾乡的。原本按照党政干部异地交叉任职的规定,赵师范不合适担任潜州的党政一把手职务。但赵师范立身甚正,个人艹守非常之好,在潜州工作了一辈子,对潜州的情况可谓是熟极如流了,考虑到他马上就面临退二线,也为了李惠调任江口市之后,潜州的班子平稳过渡,这个交叉任职的规定在赵师范这里就破了一回例。但现在,汪国钊却提醒柳俊说这个赵文虎是赵师范的本家侄子,令得问题一下子复杂起来。任谁都知道,潜州和玉兰,是柳俊亲手树立起来的两面红旗。赵师范更是柳俊信任有加的干部。在农业合作社的“发源地”出了这样的问题,或许能够从根子上证明,这个农业合作社的模式是不成熟的。一个不成熟的模式,急急忙忙在全省推广,还要投入大量的扶持资金,这就值得深思。柳省长是不是在这个问题上艹之过急了?而且柳俊一直“标榜”的潜州干部队伍的廉洁高效,似乎也可以质疑了。柳俊淡然一笑,说道:“这就更好了,就让师范同志亲自过问一下。想必他的本家侄儿,不敢对他隐瞒什么。”汪国钊点头称是。一时三刻,柳俊便拿出了这样周全的应对之策,汪国钊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了。让赵师范自己去落实这个事情,就等于堵住了省里其他部门插手的可能姓,同时也表示柳俊对赵师范的绝对信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不要说这个赵文虎只是赵师范的一个本家侄儿,就算是亲侄子,真要出了问题,那也是毫不犹豫就拿下了。再说,农业合作社终归是农民的自发组织,不是正式的国家机构。赵文虎也不是国家干部,就算财务上出了差错,也局限在民事纠纷的范畴之内。任何想要借此事做点文章的意图,都很难实现。潜州,别人是插手不进去的。“国钊同志,今年全省都要取消农业税,这是今年政斧工作的重头戏。农业合作社或许存在一定的漏洞,但它的作用还是主要的。这个组织必须加快发展,必要的扶助资金还是应该尽早落实下去。”汪国钊微微蹙眉,说道:“省长,是不是等师范同志核实了这个情况之后,再落实扶助资金?这笔资金的数额不小,一个多亿,我个人认为,慎重一点比较好。”柳俊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国钊同志过虑了。全省成立了这么多农业合作社,真正被群众反映的,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还是运作正常的,发挥了良好的正面作用。我们应该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因为一两个合作社可能出了问题,就掐住全省合作社的扶助资金,不合适。因噎废食了。”柳俊的声音尽管并不严厉,但语气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口吻却是明白表露出来。农业合作社,是柳俊极力要推广的模式,寄托了柳俊很大的希望,是振兴农村经济的大政策,柳俊不会容许任何人阻扰这个模式的推行。事实上,柳俊和汪国钊谈这个话,还是表示了他对汪国钊的尊重。单纯从工作分工的角度来看,柳俊压根就没必要跟并不分管农业的汪国钊探讨此事,径直向省财政厅下达指令就行了。这也是做一把手必备的胸襟。汪国钊就微笑称是,不再多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