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说道:“凌千叶是个明白人,他此番只是避势,未必真的就是被几个孽徒所困,如今他带着我这句话回去,想必他们不会作乱。你师父自会有安排。你是要跟我去菡萏峰,还是回千岛湖去?”她知道玄一与葛灵的关系甚深,只怕有些少年间的情愫,不过她也无意深究,少年间的情谊,有时往往难说的很,顾颜更不会去横加干涉。玄一愣在那里,颇有些犹豫,他想去照顾如今很是孤单的葛灵,但是又放不下在千岛湖的师父,一时间左右为难。叶玄机偷眼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性命,似乎就系在这位小师弟一念之间。玄一犹豫了半晌,才说道:“我还是先回去看师父吧,如果没事的话,我到菡萏峰去找你,好不好?”顾颜点了点头,“那你自己保重!”她用极为凛冽的目光扫了叶玄机一眼,便不再多言,飞身而起,向着菡萏峰的方向飞去。当年林子楣,对她曾有相助之德,于情于理,她不能看着此事不管,就算势不可违,至少,她要把葛灵带出来!玄一看着她的背影飞身远去,想到顾颜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居然就吓得身边的这位三师兄不敢动弹,在他那小小的心中,忽然间起了崇敬的念头,不自禁的说出了一句话:“所谓肝胆,当如是!”而叶玄机此时,则早已软倒在地,讷讷而不能言。而此时在菡萏峰,则颇有些惶惶然的情状。在林子楣所居的亭阁之中,这时早就已经被无数的禁法所封闭,外面金光灿然,无数的符篆闪耀不停,而她的十余名弟子,这时都聚在亭阁之外,她们互相对望。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林子楣不是南海土著,她从苍梧来此,独立菡萏峰,脱于南海诸人之外,也不刻意的向外扩张势力,在南海立峰逾千年间,也不过就收了十几个徒弟而已。远不如云紫烟与八荒居士那样枝叶繁盛。她所收的弟子中。前两个因为在争斗和修行出了岔子,而纷纷殒落,最为得用的,就是岑墨白与江无幽二人。而菡萏峰的外事,也多由她们两个料理,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这两人。江无幽的心中,不禁的有几分憋气,她有些不忿的说道:“师姐,师父这些年,只让我们要韬光隐晦,不可生事。现在人家都欺上门来了,难道还要一直忍气吞声的不成?”岑墨白皱眉道:“师父当年在修行中,伤了元气,虽然勉强修成了元婴,但却留下了后患,每隔五百年必要历一次劫数,如今正是历劫之期。她老人家也是为了此事。才故意避开如今南海上的锋芒,我想千镜、朱紫两岛,也是要借着这个由头生气,只要再忍上数年,等师父出关,那么一切自然就有分晓。”江无幽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只怕人家,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了!你没听说么。那两大岛,都在外联络人手,准备彻底的将南海瓜分了,这一次,菡萏峰只怕在劫难逃!”岑墨白的眉头皱得更紧,她自然知道如今南海的局势。自从当年云梦泽一战之后,七大岛共治南海的局势更易,而偏偏又赶上了林子楣闭关的时间,她们紧闭菡萏峰,不与外界争斗,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虽然林子楣在闭关之前,已经做出了种种布置,但这一刻,岑墨白的心中,却没有一点底子。如果真的是八荒与云紫烟亲至的话,就算有师父先前的布置,只怕小小的菡萏峰,也不够他们两个一勺烩的!看到那些师妹们有些惶恐和殷切的目光,岑墨白定了定神,说道:“都慌什么?这件事师父早有布置,按着她说的去做便是。只要能度过这一关,大家自然福源无穷,否则的话,只要尽了和,大不了一条性命而已!”她做为排名最长的弟子,平日里颇有积威,这一声喝出来,那些小师妹们都喏喏称是,岑墨白道:“平日里分派给你们的职司呢,还不去做?如果不想菡萏峰在南海中除名的话,这一次,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她几句话,便将这些弟子喝走,只有江无幽站在她的身边,在她们两个人的手中,每人都执着一面金光灿然的玉符。江无幽眉头紧锁的说道:“师父在四十几年前,特地走了一趟苍梧,去寻莲花生大师,求来的这两道阵符,不知道可真的管用?师父也是,既然知道自己要过这一大关,为何不干脆留在苍梧,那里有莲花山护佑,不是比这儿要安全得多?”在当年,顾颜被困云梦泽之后,没过多久,南海至苍梧的传送阵便即开启,只是这一次,九大派并没再派人到南海中来,倒是林子楣,她亲自走了一趟苍梧大6,除了照例回去拜祭旧居之外,还亲自上了一趟莲花山,为的便是交代秦明月之事。她将秦明月的来意、用心,以及最后死在顾颜刀下的结果,毫无隐瞒,原原本本的与莲花生大士说知。而那一次,只有林子楣与莲花生两人,他们所谈的内容,并无外人知晓。而林子楣在回来之后,便宣布菡萏峰避世之事,又将两人秘密宣来,赐了这两道阵符,以备万一之用。随后,她便动了层层禁法,进入亭阁,这一去,四十九年之内便不再出来。林子楣每隔五百年,要过一次大劫之事,即使在菡萏峰,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她平日里就深居简出,并不常与弟子们见面,这件事,也只几个亲近弟子知道而已。只是这一次,正到她闭关的最紧要时刻,是绝对无法分身出来的,如果这个过程稍一被打断,只怕就是走火入魔,经脉尽焚的下场。而八荒与朱紫岛,却偏捡了这个时候进攻,如果说不是刻意安排,只怕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岑墨白沉默了半晌。便说道:“去芙蓉殿!”芙蓉殿,是在菡萏峰的半山之处,也是菡萏峰上最为宏大的一座建筑,是林子楣平日里与诸弟子们的讲道之所。菡萏峰本来占地并不算甚大,只是在南海之内,独立云中,所谓雾锁群山,四千仞之下。共分三十二峰,菡萏峰一枝独秀。林子楣性喜清幽,于此地也并不大兴土木,这菡萏峰上的布置。甚至还比不上大荒城来得庞大。毕竟当年的宁封子是好事之人。而最大的芙蓉殿,也不过只是方圆百丈而已。在芙蓉殿中,这时只剩两名弟子,另外的弟子都已去了各自的职司位上,岑墨白满意的一点头。殿前的金阶玉案,便是林子楣的坐处,她们自然不敢上座,只是向上三拜,在案处。一柄足有尺余的金色芙蓉,正缓缓升起。江无幽将手一抛,从她的袖中,一片五色云光飞起,映着那芙蓉色,显得格外好看。只是众人这时都没心思观赏,在那锦绣云光之中。清晰无比的显现出了远处的情景。在菡萏峰数千里外之处,她们可以清晰的看到,无数的遁光正四处来去,似乎为这一次的战役,整个南海,都动作了起来。江无幽的脸上露出了冷厉之色,“他们倒是好大的阵势,可真看得起咱们!”岑墨白默然不语。这位一向显得镇定如恒的女修,这时心中也不禁有些惴惴,摆出这样的阵势,自然是为了林子楣,这恐怕是南海逾千年来,第一次生在元婴修士间的正面冲突。菡萏峰,究竟能不能扛得过这一场危机?这时一个圆脸的少女忽然说道:“师姐,虽然都做好了准备,但峰上还有……”她向着外头努了努嘴,说道,“那位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给她递个信儿?”江无幽“呀”了一声,“我们忙成这样子,却把她给忘了,韵儿,你亲自走一趟吧,把这件事跟她讲讲,就说此地将有大变,请她尽快离去吧。”那叫韵儿的少女撇了撇嘴,说道:“她在咱们这儿,住了这好些年,主不主客不客的,现在有了事了,就一走了之,天下间,倒是真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岑墨白道:“多事!叫你传话便去,哪来那么多的废话。”韵儿吐了吐舌头,飞快的出殿而去。在菡萏峰之北的一座矮峰上,有着一座小小的洞府,那里只有数间竹舍,遍植青竹,环境清幽无比,一个少女,此时正站在树下,目光遥遥,向着远方望去。天空中华光初上,照在她的侧脸,显出一道无比好看的来,这个少女,便是当年执顾颜所赐信物来投的葛灵了。当年大荒生变,顾颜让葛灵带着父母来投菡萏峰,葛灵到了这里,取出顾颜的信物,林子楣便毫不犹豫的应了,只是她性子淡淡的,并不惯于笼络人,只给她安排了居处,一切当弟子相待便是,也没有刻意的看顾,倒是两相便宜。葛灵便在这里,辟了一座小小的洞府,自行修炼,隔些日子,便去芙蓉殿中,听林子楣讲道,也没有特意的指点,全凭她当年所学自悟。她在这菡萏峰上,一待便是五十余年,晋阶筑基后期之后,境界渐渐稳固,终于可以开始冲击金丹的旅程。而随着岁月的磨砺,当年的那个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也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她此时,对菡萏峰之事,还茫然不知,她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当年顾颜所赐下,给她用来结丹的丹药与阵图,都是现成的,她只是等着见玄一一面,便要开始闭关之事。当年大荒生变之时,是玄一送她们一行来菡萏峰的,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修为也相若,彼此间处得甚好,在葛灵的心中,很是纯净,与他之间,也想不到那些情爱的事情,只是顾颜自从进了云梦泽,便再也没有踪影,她听江无幽提起,说是顾颜进了玄都秘境,不知何日才能归来,心中颇有孤寂,只觉得有这样一个人相伴,似乎生活便会鲜亮起来,也更快活一些,在她的心中,也并不作其它的想法。上次两人分别是,还是在一年之前。玄一答应了,会在整年后来探望她,可是现在却仍不见人,在葛灵的心中,便不自觉的有些忧心起来。这时她看到远处有一道云光飞落而下,便欣喜的迎上前去,“是江姐姐么?”葛灵的性子纯净,她对岑墨白是尊敬。与江无幽便亲切得多,随即便道:“原来是韵儿姐姐,你何故到这里来了?”那个叫韵儿的,与她倒也没什么过节。只是双方年纪差不多,平时难免会有些磕绊,而她这时心忧,也没什么好声气,只是说道:“我来传师姐的令,你们快些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葛灵一愣,“这是出了什么事?”韵儿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要赶你们走,只是朱紫、千镜两岛约好。要来攻我菡萏峰,此地必将有一场大乱,你们是外来托蔽于此的,不用学我们,非要与这里共存亡。离他们大举进攻,应该还有两三日的功夫,你们这就赶快走吧!”她对师门的事情忧心。说完了这句话后,不耐的挥挥手,便又破空飞去。葛灵站在那里,有些愣,难怪玄一最近没有来看她,原来在南海之中,居然出现了这样的大事。想来是被他师父拘住了吧?随即她又晃了晃头,这样危急的时刻。自己究竟都在想些什么?这时葛根与碧萝两人同时从竹舍中走出来,他们也听到了韵儿的话,满脸都是惊惶之色,“这是怎么回事,这菡萏峰,居然也是个不安全的?”碧萝十分忧心的说道:“灵儿。看她们,也没有拦阻你的意思,我们不如离开菡萏峰,找个地方藏身吧?”葛根也说道:“不错,他们既然计谋已久,必然是全力以赴,恐怕八荒与云紫烟都会前来,菡萏峰只怕难保,我们还是赶紧想自保的办法!”碧萝听到云紫烟的名字,不禁全身都打了个冷战,云岛尊的名字,当年出自朱紫岛的她,哪怕在口中说说,都是禁忌,而那位据说已经隐居朱紫岛修炼秘法,数百年不出的云岛尊,这次居然要亲自动手,当真是让人想一想都不寒而栗。这两个人,以前都是在南海之中,颠沛流离惯了的,这时听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躲开这双方的大战,免得伤及自身。但葛灵站在那里,她只是略犹豫了片刻,脸上便露出坚定的神色,“爹,娘,这次,我们不走!”碧萝愕然道:“怎么?”她显然有些想左了,脸上露出怒气,说道,“这个时候,你还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不成?”葛灵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耐心的说道:“你们想一想,为何当年离开大荒的时候,师父要让我托庇于菡萏峰,还不是因为怕被另外的两岛寻仇?如今师父仍陷在云梦泽中,杜岛主与叶剑尊全都失踪久矣,没人再能够给我们以庇护,这些年,如果不是在菡萏峰上,只怕我早就被那些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我不是那么固执,非要留下来陪别人送死,只是你们想一想,这南海之中,还有比菡萏峰安全的地方么?”她站在那里,侃侃而谈道:“如今只怕八方势力已云集于菡萏峰,我们出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当成炮灰围攻,那样才是最危险的,还不如留在这里,说不定有机会保存一条性命,别忘了林峰主也身为元婴,她焉能不为弟子谋?”她开始说着还有些犹疑,但越到后来,便说得语气越是坚定起来。葛根夫妇怔怔的看着站在那里,定气神闲的女儿,忽然间眼眶便红了。将葛灵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刺激到这两人的话,碧萝有些欣慰的摸着她的头,叹道:“我的女儿,长大了。相比之下,我们都已经老了。”葛根也道:“爹娘没你有本事,这件事,就听你的!”葛灵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刚才这番话,确实是自肺腑,但是,还有一个她没出口的理由,她总是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时就走了的话,她可能会错过某些东西……“那我这就去芙蓉殿,将这话和她们说说……”她刚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体内的经脉,全都开始飞快的涌动了起来,她全身一震,脸上的颜色顿时赤红如血。碧萝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葛灵苦笑道:“只怕……是时候到了。”她在这里潜修五十载,筑基早已圆满,只是她想等玄一一面,强行压抑着进境没有结丹,现在,她却感到周围的灵气涌动,似乎是有些压制不住了。碧萝顿足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葛根这时断然的说道:“现在去别的地方也来不及了,反正这里先前的准备都是齐备的。就在这里结丹,也费不了多少工夫!”碧萝抬头望向天空,她颇有些忧心的说道:“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那些人在这个时候攻来!”只是她的祈祷显然没有起什么作用。这时,在离菡萏峰约只有数百里的一座荒岛之上,已是旌旗招展,杀气震天,无数的宝光在空中飞舞不停,在岛上的正中心,一左一右,分别立有两座硕大无比的旗帜,下面云罗伞盖。宝气十足。而从这两面伞盖之下,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正震慑着四方,在左边那面伞盖之下,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穿着黑色的长服,负着双手,傲然而立。一对浓浓的眉毛,如睥睨天下一般。整个人如一柄锋锐无比的利剑,似乎不用出鞘,便可以伤人。这人正是当年在云梦泽中的那位八荒居士,他离开云梦泽后,便回到千镜岛上潜修,同时广收弟子,这数十年来。千镜岛的势力大为扩张,已几乎占据了半个南海。而在另一面伞盖之下,则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朱红色的华服,披着一件紫色的斗篷,显得华贵无比。眉目之间含着一股杀气,却又隐在平和之中,看上去含而不露,不怒自威。她眉目青黛如远山,悠悠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八荒回头道:“云岛主,你我二人不是说好了,要在三日后才动的么,那时是五月初五,阳气最盛之时,也最能压制菡萏峰上的阴气,为何你要提前派弟子们出战,还是说,要捡什么先手不成?”他的语气虽不善,但却并没有不敬之意,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也正是传承自天诛与紫墨之遗脉,以一己之力统御朱紫岛千年之久的云紫烟!这位以貌美而噬杀出名的云紫烟,这时并没有动怒,她身后站着的,全是一排排的美貌少女,像是同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一样。她看了八荒一眼,随即便说道:“居士,你想得有些左了。你当林子楣在潜修,她就真的毫无还手之力?先派出几个人,试试她的手底,我们也好心中有数。”八荒冷哼了一声,说道:“别忘了你我先前的约定,这菡萏峰上,无论人,还是法宝,一切都是你的,只有三十二峰要留给我!”云紫烟含笑说道:“我们先前已约定好,这个自然,将来菡萏峰一除,我们便以此划界,共治南海,便又可保数千年平静了不是?”八荒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转头不语。云紫烟皱了皱眉,她退后数步,召来一名弟子,耳语了几句,段盈袖便匆匆而至。这些年,朱紫岛已不再设副岛主,段盈袖成为权柄最高之人,只是她做事,也更加的谨小慎微起来,有什么大事,都要报云紫烟知道。要知道,岛尊直属的十二女史,那可是一支让人惊惧的可怕力量!云紫烟召来段盈袖,便说道:“八荒这人有些古怪,他这次邀我等攻占菡萏峰,一切不取,只要这三十二峰的地盘,你现在就去菡萏峰,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用意!”段盈袖点了点头,便领命而去。云紫烟扬起头,这时在空中,已有数十道光华,同时向着菡萏峰飞去,她嘴角露出微笑,“林子楣,这一次,只怕你极难脱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