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英终于等到了自家小姐,总算喘了一口气,她往起一站,才发觉腿都僵了,只好向胡绿珠说道:“小姐,我等你这么久,腿站软了,骑不了马啦,要不你一个人去吧,好在有王爷送你。”里面坐着的是哪家王爷,莫非就是她仰慕已久的洛阳一哥?是啊是啊,后车门上写着好大的“清河王府”四个字呢,不是他还是谁?“那怎么成啊?你见过哪家大小姐是一个人去马球场当壁花的吗?”胡绿珠生气了。连个贴身婢女都没有,叫什么小姐啊,连个平民丫头都不如。人家农户家里,碰到丰年多收三五斗,还能买两个端茶倒水用的使唤丫头。唉,她还是别去丢脸算了,省得被长乐公主她们看笑话。“小姐,哎哟,我这腿,哎哟,我现在是有心无力啊。”绛英一半是真累,一半是装的。她多想跟胡绿珠挤一个车厢啊,那里头不光有小姐,还有个万里挑一的翩翩少年,天赐奇缘啊今天,哪怕能跟清河王在一个车厢里呆上半个时辰,她绛英这辈子也就值哪。胡绿珠急了,车厢虽然宽敞,可里面放了软凳、胡床和香炉,要坐三个人就太挤了,她只好推一推元怿:“四王爷,你帮人帮到底吧,你下去骑马,让我的丫头坐进来。”元怿瞪了她一眼,表情冷酷,人却乖乖下去了,左右看了看道:“马呢?”绛英赶紧往门洞里一指,元怿一看,这个气呀,胡家怎么就穷酸成这个样子了呢?好歹你也是个尚书,管着礼部,一年两千银子的官俸,让女儿弄匹又瘦又老的柴马骑着不说,连个鞍子都没有。胡绿珠,你也跟我太不见外,拿本王当软柿子捏了吧?我清河王府上拉木炭的马,也比你丫头的座骑强啊。一旁的胡长仁见车里果然是妹妹和清河王在一起,一路小跑着过来,大大咧咧行了个礼道:“四王爷,小的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殿下不认识我?不要紧不要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常来常往的,家无常礼,咱们现在就别拘束了,回头王爷上我们家喝茶去,我收着上好的六安瓜片呢,沏出来那碧青碧青的叶子,看着真舒服。我二哥说了,宫里头的东西,都不一定有我那个强,噢,王爷不认识我们家?没事没事,上一次门就认得了,以后殿下做了我们家姑爷,那我们家不就是你家嘛。王爷不知道我是谁?不会吧,我的亲妹妹此刻不就坐在王爷的车里吗?绿珠!胡绿珠!我早看见你啦,别拉帘子躲我!”胡绿珠吓得赶紧把车帘子紧紧拉住,二十四个不敢作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三哥本来就是巡城大队有名的传话筒,他的正职是巡城净街,副职是专刷洛阳城的各种流言和八卦。她和元怿在一起的事,要是让他知道了,就等于全北魏人民都知道了。快走啊傻瓜!她在车里急得直跺脚,元怿好象有什么心灵感应,也不再挑剔马匹,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北邙山在洛阳城北,黄河南岸,又名太平山,山高千仞,东西横亘数百里。一年四时,尤其是春天,洛阳城里的王孙公子往这里跑得很勤快,没别的原因,他们的先人很多就埋在这里。北邙山山势雄峻,伊洛二水自西而东贯穿洛阳城,立墓于此,正应了堪舆术上所说的“枕山蹬河帝王陵”,左有青龙、右有白虎、前瞻朱雀、后倚玄武,风水“四象”都齐了,是块绝佳吉壤。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原陵就葬在这里,果然子孙绵绵、福祚永享,东汉传了十二位皇帝、一百九十五个年头。北邙山前面,就是滔滔黄河,也正好是风水先生们常说的冠带水,波涛浩淼、气势磅礴,整个中原,找不出比这北邙山更合适的先人安息之所。俗话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这北邙山,从大汉朝到北魏,帝王将相埋了也不知道多少。连孝文帝都瞧了眼热,不但圈了好大一块北魏皇家陵原,自己带头埋骨在长陵里头,还吩咐自己的皇子皇孙,也要拿北邙山当最后归宿。连当年从平城连哄带骗弄过来的一群鲜卑大臣,孝文帝都人人白送他们一块好地和一口上好棺材,下旨命令他们只能葬在北邙山,不得扶柩回旧都平城的鲜卑人祖坟。孝文帝的长陵,和他的妻子文始皇后高氏陵,都在北邙山下,宣武帝自幼丧母,凄凉无依,常常思念双亲,一登基,就命人在爹娘的坟边开建景陵,准备自己百年后入庐,依于双亲膝下。所以,他一年常往北邙山来个七八次,一来探望父母,二来察看一下自己以后的长住之所,到底有没人敢偷工减料。皇上每次来,都是亲王大臣们跟着前呼后应,大家伙儿一边赏景,一边上坟吊祭。时间长了,这北邙山脚下的村民都找到了新活路,一起做起了买卖。有的帮着武官刷马鬃子,有的提篮卖烧饼鲜果,有的弹个中阮、琵琶地唱个小曲儿,有的开办了农家饭,有的煮起了老玉米,有的办茶肆清谈,有的开赌场玩蒲戏、牌九,渐成街市。后来皇家围场的马球场落成,这里更是成了北邙山边一景,只见三马安车、三马青盖车、双马轺车在山路上往来不断,都是休沐日里来这儿打球闲玩的官员和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