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鸨一见了元怿,喜出望外,浑如天下掉下来个凤凰蛋也似,一阵风跑来搓哄道:“哎哟哟哟,四王爷,你老人家这么久没来,我还以为你把猗红馆的姑娘都忘记了,这不是巧了吗,于大将军带兵攻打叛敌作乱的颍川城,把颍川太守给杀了,太守的几个女儿全都被卖作娼妓,昨天刚来的猗红馆,我这就让她们来侍候王爷,如何?上次让那胡家的傻丫头搅了四王爷的兴致,米妈妈我好生过意不去。”元怿摆了摆手,道:“什么人也不用,你就把那间芍药厅开了,让我一个人跟里头坐一坐。”米老鸨见他脸上眉头深锁,也不敢多问,命人开了芍药厅,送来酒菜,就让这古怪王爷一个人在里面枯坐着。夏日傍晚,暮色来得迟,尽管日已偏西,院中还是花影满地,浓荫密匝。仍然是芍药厅,仍然是那些华丽而熟悉的摆设,而伊人何在?隔壁传来一阵悠扬的乐声,一个清亮的女声按板唱道:“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妖姿艳丽,蓊若春华。红颜韡烨,云髻嵯峨。弹琴抚节,为我弦歌。清浊齐均,既亮且和。取乐今日,遑恤其它。”元怿听得出来,这正是李小雅的声音,唱的是曹植的《闺情诗》。跟着是自己三哥的声音:“小雅,曹子建这首诗,分明是为你而写,有美一人,被服纤罗,弹琴抚节,为我弦歌……小雅,我元愉今生何幸,能与你携手于林下,浅歌低吟。哈哈,发配冀州,我元愉求之不得,远离京师这块污烟瘴气的地方,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欣慰!”李小雅显然深受感动:“王爷,都是我连累了你。唉,你也不怕旁人取笑,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娶一个被毁了容的歌女为妃……”“小雅,”元愉毫不在意地赞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紫衣姑娘,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独自郁闷地走在北海王府的花园里,迎面碰见拿着琴去筵席上卖唱的那个紫衣女子,她衣袂飘飘,神情忧郁,唱起歌儿来,却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小雅,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那一刻的美丽矜贵,永远永远,都在我心底深深镌刻。”那边厢,怀着几个月身孕的李小雅不禁落泪。突然间,只听背后院门一响,脸上蒙着面纱的李小雅和元愉同时回头,惊讶地叫道:“四王爷……”“四弟……”喝醉了的元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傻笑道:“你们俩个好诗情画意,好雅兴啊……哈哈,三哥,女人是什么东西?啊,就是你不喜欢她的时候,她围着你团团转,你一对她动了真心,她却一定要让你心碎……哈哈,是不是这样啊,三嫂?”李小雅和元愉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向来潇洒的四王爷被谁伤成这个模样。元愉放下手里的歌板,安排元怿坐下,又命人端茶来给元怿醒酒。“三哥,你干嘛这么总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元怿借着酒劲,讲出了心里的真话,“皇上他糊涂了!”“四弟,”元愉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胡说了。”“我没胡说!”元怿用力一挣,就推开了元愉。在兄弟六个里面,元怿长得最人高马大,武艺也是最好的,“大哥废太子元恂,他死得惨啊!死得冤枉!我就想着,剩下的这五个兄弟,能相亲相爱就好了,我们五个人,一生一世都不要互相憎恨,互相仇视,可是啊,二哥他糊涂!”其实元愉和他的五弟元怀、六弟元悦一样,都觉得宣武帝这个二哥无情无义,也早就对他的所谓兄弟情死心了,但听得元怿这么直截了当地骂出口,还是觉得诧异。宣武帝其实对元怿不错,大魏的兵权,一直交在元怿手里,官位在三公之列,封地也是最多的。高肇就算敢对其他亲王不恭敬,敢上折弹劾别的元氏亲王,却不敢对元怿下手。说到底,是看在宣武帝对这个四弟格外宠信的份上。“好了,好了,四弟,你喝多了,”元愉让侍女端来了醒酒汤,给元怿喂下,“你醒醒酒,睡上一会儿罢。”元怿不久就在榻上沉沉睡去,元愉听他梦中犹不安静,咕咕哝哝念着什么诗。“绿珠是谁?”李小雅惊讶地问,“辞君去君终不忍,徒劳掩袂思绿珠……是哪家的姑娘,让四王爷这样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