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怿!”宣武帝的脸色气得发黑,他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发怒道,“你知不知道昨夜朕为什么没有召你入宫?”元怿猛然惊悟,正是,为什么冀州兵乱,宣武帝连夜召见了尚书令高肇、尚书李平和尚书胡国珍,却独独没有召见他元怿呢?他不是朝里兵权最大的亲王吗?调兵居然越过了他,直接由李平号令!元怿不由得背上发冷,心中惊疑不定。莫非,高肇拿这件事做由头,背后对自己说三道四?莫非,宣武帝对自己竟起了疑心?“昨夜,密报中说,元愉造反,是借用了你的名义。”宣武帝眺望着远处的莲花池,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元怿满背都是冷汗,颤声道:“什么?他……他这样害我?皇上,臣弟朝夕随侍在侧,忠心耿耿,日月可表,皇上若有疑臣之意,臣唯有以死来剖白忠诚。”宣武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仍然不急不徐地说道:“元愉声称收到了你的密信,说朕已成了个昏君,高家呢,又准备对朕下手,让高皇后给朕投毒,意图取代元氏天下,所以你约他同举义旗,里应外合,一起造反,他收信后,才在冀州树起‘清君侧,灭高肇’的义旗,设坛告天,自己代朕做了大魏皇帝,又封了李氏为大魏皇后。”现在既然已经当面将这话告诉了元怿,自然是不再有疑心了。元怿擦了擦额上的汗粒,心下还是觉得有些恐慌,掩饰地问道:“李氏?是那个歌女李小雅吗?”“不是她是谁?”宣武帝曾经在瑶光寺与李小雅见过一面,并未觉得她有多出色,可见情欲迷人,令人智昏,京兆王元愉在冀州扯旗造反,十之八九倒是为了这个女人。据密报说,元愉在树旗造反的当天,就迫不及待地册封歌女李小雅为皇后,说只有像李小雅一样温文善良、柔情似水的女人,才配当皇后。他当初就觉得这个弟弟为人糊涂,果然如今为个残废女人神魂颠倒,这样的荒唐事也做了出来,唉,他本不愿让元愉身败名裂,可元愉偏偏要往这条路上走,那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元怿也嘿然不语了,良久叹道:“情这个字,误人最深,当初,若不强迫元愉娶于皇后的妹妹,也许他不至于受皇上责罚,也不至于有今天。”其实他何尝不是如此?天下女子之多,如繁花满圃,令人应接不暇,而他独独迷恋于心中那一朵玫瑰。兄弟二人说话间,已经转过了园子的北角,后面的内侍远远地跟随着,被一圃深密的花树隔了开来。前面是一处占地十顷的莲花池,池边停着几艘画舸,莲叶莲花直铺往天边,这里培植的莲花与寻常不同,是从南梁的京城建康(按:今南京市)重金买来的花种。不但花朵肥硕洁白、摇曳飘逸,而且花叶长成后,高出水面十几尺,泛舟其中,但觉浓荫蔽日、暑气全消,放眼望去,船底是碧绿的水波,船外是森林般的莲枝,上下一绿,幽香浮动,真有不染人间纤尘之感。这莲花今年是第二次开,宣武帝喜欢这里的清幽,正预备下午与元怿在船上饮茶听琴,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静和悠闲。忽然间,前面传来一阵拨水的“扑剌”声,兄弟二人一楞,同时住了脚步。却见离岸一百尺的地方,正有人在水中潜泳。那人穿一身浅绿色水kao,身段婀娜而灵活,面目却看不清楚,谁这么大胆放肆,竟敢在御花园的水池里游泳?嬉水的女子兴致正高,曼妙的身影象鱼一样在水波中出入,lou出来的脸和手都洁白如莲花,波浪上,隐隐有歌声传来:“我念欢的的,子行犹豫情。雾lou隐芙蓉,见莲不分明。”歌声撩人,泳姿妩媚,相貌俏丽非常,秀外慧中,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个尤物。这声音虽不如李小雅那等停云裂帛般清亮,却更加婉转动人,歌声里大有相思的情意,缠绵悱恻,令人神驰。北朝女子很少有会游泳的,这女子不但泳技高超,能在湖中出入自由,而且时而没入水下,时而踏浪采莲,既似炫技,又如舞蹈,说不尽的婉转风流,穿着单薄,浑身曲线毕lou,风情无限,让宣武帝和元怿都看得呆住了。宣武帝没想到自己的宫里竟有这等活泼亮丽的少女,一时也被吸引住了。他这些天被元愉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都没心情像从前那样,天天与嫔妃们一起喝酒作乐,没想到倒在这里有此奇遇。听罢《子夜歌》的讴声,他才转脸向元怿叹道:“深宫埋没了多少可人,朕辜负了她们!不知这是谁家的女子,何时入宫,竟有这般深厚的幽怨……”宣武帝和元怿都在柳树下站着,望着那个正在西海池中如游鱼般灵动的泳装美人。宣武帝是感觉到吸引,而元怿则感到极大的忧伤、失落还有失望,他没有想到,胡绿珠比他想象的还要有心机,也比他想象得到的还要有魅力,这让他的心更加寒冷了。“皇上不认得她吗?她是刚刚入宫的充华世妇胡绿珠。”元怿脸色阴郁,冷淡地回答。“胡充华?”宣武帝一怔,一个月中,这是她第二次留给他极度深刻的印象了。皇后册封那日,宣武帝便想召胡绿珠侍寝,担心高皇后不快,他便没有派小内侍去叫。后来的一个月,他每天晚上接过内侍递来的侍寝名册时,都很留心,却一直没有在皇妃的名册里看见她。他不知道是高皇后没有将新人登记上去,还是故意这样安排的,性格柔和宽大的宣武帝,不愿为这件事去追问高皇后。没想到,他刚将她淡忘了两天,她又在如此绝美的地方,像一条跳水的锦鲤似的,直扑入他的眼中、心中,她歌声中的幽怨和思念,让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被别人相思的幸福感。此刻,宣武帝心猿意马,再难遏止自己对胡绿珠的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