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胡充华也是穷人家出来的,进来时,浑身都透着些寒酸气,听说全家人就kao着胡国珍一个人的俸禄过日子,可人家那份手面,那种豪气,绝不在于皇后之下。十几天前,刘腾过个小生日,也照例收了不少贺礼,其中就有胡充华打发丫头特地送来的一匣礼物。刘腾打开一看,算不上最贵重的,两对金镯子,一对碧玉钏,一个翡翠大扳指。可他心里有数,胡充华到宣武帝跟前侍寝才一个月,这几乎就是她从皇上那里得到的全部赏赐,她全送给他了!这份巴结,让刘腾心里很是感动,也颇为得意,要是这样的女人能当上皇后,那还不得把半个长乐宫送给他当后宅子?要是胡绿珠有朝一日能登上夫人、贵嫔的位置,那她给刘腾他们打起赏来,肯定眼睛都不会眨的,哪会像高皇后这个小器女人,连几碗饭、几匹布的帐单子都一五一十记下来核对,真搞不明白,你是拉粪车家的姑娘,又不是帐房先生的女儿,怎么对算帐这么上瘾?刘腾当然拦不住高皇后进宫的脚步,只好跟在她后面走进去。宣武帝正皱着眉头,跟清河王元怿商量事情。这两个月,最让宣武帝烦心的事,就是冀州叛乱。冀州算得上北方重镇,离边境上驻满鲜卑留守军队的北方六镇也很近。那些留在平城和六镇的鲜卑贵族们,最重祖宗礼法。自立为皇帝的三弟元愉,派了一些能说会道的使臣,去跟那些老家的部落酋长说:宣武帝重用一个出身微贱的高句丽外戚,毫不信任元氏宗室,排挤得元氏亲王们一个个立足不住,被囚被杀。果然,拱起拓跋部落的那些老家伙的火来,他们也不管哪个是真皇帝,哪个是伪皇帝。竟一个个争先恐后加入元愉的叛军,最近的军势越来越大,居然号称有二十万之众。“冀州叛乱,那些乱党居然声称朕宫中无子,不如元愉有四个儿子,可以传续皇家血胤,”宣武帝气乎乎地把一份详情表扔到堆积如山的奏章里去,“朕今年不过二十七岁,他们怎么就敢断定朕会绝后?”元怿还没说话,高皇后已经满面怒容地大步走进来。她人没到,声先至:“皇上,皇上,你把我们多少年的夫妻恩情忘到哪里去了?臣妾昨天开始,就让人传话,求见皇上,皇上居然到今天也不肯移步坤宁宫,听臣妾说上两句,皇上是不是被那个小贱人迷得魂都丢了?”她自己一甩帘子,走了进来,眼睛已经潮湿发红,涕泪交加,一屁股坐在宣武帝不远处的椅子上,用帕子擦着眼睛道:“皇上,臣妾无容无德,失宠是理所应当的,可皇上这些天也未免太不顾惜身子了,臣妾刚才查宫里头的《侍寝名录》,这个月,皇上竟然将胡充华召来侍寝十来天,还瞒着臣妾,偷偷在西海池的船里头临幸那狐媚妖道的女人……皇上,你受了她盅惑,事事都不经过臣妾,让臣妾的脸往哪儿放,臣妾还算得上什么皇后,什么国母……呜呜呜……”宣武帝被她一闹,大感尴尬。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倒也没觉得高皇后有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可最近他越和胡绿珠相处,越感觉出高皇后身上的那些毛病难以容忍。比如今天,他正和元怿商量着军国大事,她却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后宫事情,撕破脸大闹。元怿听了高皇后说话,早将脸扭到一边。只要和胡绿珠有关的消息,如今都会让他觉得刺耳、刺心。这些女人之间的隐秘争斗,他也毫无兴趣掺和,自从那天看清了胡绿珠心中所想所欲,他便只想着早早从心底抹去她的影子,或许,假以时日,他就会知道,她和宫里头那些贪恋富贵的妃子们根本就没什么两样。刘腾却似笑非笑,望着宣武帝道:“高娘娘说的是啊,皇上如今怎么老躲着皇后娘娘呢?对了,高娘娘,奴才的手下交来一个荷包,说是在坤宁宫里头打扫时拣到的,娘娘给瞧瞧,这是什么?”高皇后拿开假装擦泪水的帕子,睁眼一看,不禁把脸都吓白了。这是她让二叔高肇给她在宫外找名医配的“麝香铜盐”,虽然与冯家的方子不一样,但也是很有用的避孕药,更是她的保命良药,没想到,会突然落在刘腾手里。这个首领太监,实在太有心眼,太腹黑了,居然敢偷偷在她的宫里头搜查,哼,过得几天,她非要他好看不可!高皇后劈手从刘腾手里夺走荷包,她正在心虚的当儿,再不敢逼着宣武帝表态,灰溜溜地起身道:“皇上,臣妾在坤宁宫温了黄酒,煮了螃蟹,请圣上一会儿移驾过去赏菊。”便急着走了。宣武帝看见荷包上正是高皇后常用的蝶戏牡丹花样,又见高皇后举止慌张,狼狈逃窜,倒好奇起来,问刘腾道:“你拿的到底是什么,把皇后吓成那个模样?”刘腾见屋里只有宣武帝哥俩,又知道宣武帝从来说话不避元怿,索性说破了道:“皇上,是奴才一片痴心,做了错事。奴才见宫里头的妃嫔们有几年没生养过了,命手下在她们屋子里搜了一搜,全搜出这些个药来。”“什么药?”宣武帝和元怿都不明白,这些宫里头的闺房之事,他们俩从来不过问,所以听刘腾说,觉得十分奇怪。“避孕打胎的药。”刘腾垂着眼睛道,“奴才已经让人全都查过了,除了胡充华,没有一个宫妃的屋子里头没药。”宣武帝的脸色猛然发灰了,他和元怿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些北州六镇的老酋长们,他们的确是该警惕了,有这样的后宫,大魏的皇子皇孙还能见到日头吗?难怪他们纷纷指责宣武帝没有后嗣,如此严防死守的后宫,真让宣武帝气得七窍生烟,难道这些年他在她们身上都白折腾了?她们居然敢一个个偷偷服药打胎,来祸害他的雨lou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