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以退为进

宣武帝来探望胡绿珠的时候，发现她黄着一张脸儿，上面似有明显的泪痕，正倚着床望着屏风发呆。“爱妃身体恢复得如何？”宣武帝心情很好，坐在胡绿珠床边问道。他刚刚从高皇后那儿过来，看到元诩一张小脸喷红可爱，正在婴儿**熟睡，心里极是喜悦。这个孩子看起来比前面夭折的几个男孩更为强健，也许，这才是宣武帝命中注定的接替人。“皇上，”胡绿珠捉住他的袖子，轻声哽咽道，“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有什么要求，爱妃但说不妨。 ”宣武帝握着她冰冷的小手，心下很是疼她。在后宫多年没孩子出生的情况下，她能冒着生命危险，给皇家添一个龙种，那的确是功劳不小，只要她的要求不是太过分，他都准备答应。宣武帝本来就是个慷慨的皇帝：“朕已经准备给爱妃的父亲、兄长全部加官晋爵，并封你为贵嫔，仅次于高皇后。 ”胡绿珠的泪珠儿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的头埋得更低了：“皇上，臣妾不是要这个。 ”宣武帝仍然会错了意：“哦，赏赐方面，朕也不会吝惜的，已命人给胡尚书及夫人赏一万匹帛，还准备大开宫宴，为诩儿庆生。 ”“皇上，臣妾不是为了赏赐和官爵，才生下诩儿。 ” 胡绿珠别过了脸。宣武帝清楚地看见。 她腮边落下了一行清泪。“爱妃为何如此伤心？”宣武帝赶紧拿起旁边的丝帕，为她拭去泪水，“有什么事，不能对朕启齿么？”胡绿珠终于抬起了脸，一张清亮地眸子完全淹没在泪水里了：“皇上，臣妾……但求速死。 ”这是什么话？刚为皇家生下了后人，皇上就给她赐死。 这不是让天下人骂朕薄情寡义么？宣武帝微觉不悦，讶道：“爱妃何出此言？莫非是嫌朕对爱妃关爱不够么？”“臣妾岂敢？”胡绿珠一xian被子。 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双腿跪地，仰脸道，“臣妾入宫前，就得知后宫子嗣艰难，是以，此生别无所求。 但求能为大魏皇家留下血胤，如今臣妾求仁得仁，此生于愿已足，复有何求？所以臣妾如今只求速死！”她说得坚决，宣武帝听得却满腹狐疑。一个年纪轻轻的嫔妃，刚为皇上生下儿子，集三千宠爱于一身，马上又要进位为贵嫔。 为什么会觉得了无生趣？坚强如胡绿珠，怎么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刻？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尚宫女官！”宣武帝叫来绛英，严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让胡充华如此伤心了？”绛英欲言又止。 半天才道：“皇上，今天中午，有人在充华夫人的鸡汤里下毒，毒死了试汤的宫婢。 ”宣武帝心里“各噔”一下，明白了什么。有人说，宣武帝的后宫争斗最多，不如孝文帝的后宫安宁。其实，他是懒得管束这些后妃，不想让她们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先皇孝文帝对后妃一向刻薄。 杀地杀。 贬的贬，让后妃们一个个对孝文帝畏如猛虎。可宣武帝不同。 他不是和孝文帝一样从小生长在强势妇人手下，对女人又恨又怕。宣武帝喜欢女人，喜欢那些娇花弱柳般可爱地女人，这让他对后妃们心软、缺乏管束，甚至连高声责备也很少，上次刘腾在宫中后妃房中，全都搜出了“麝香铜盐”这些药，依着孝文帝那些先皇的脾气，估计都会血洗后宫，可宣武帝只是一个人生几天闷气了事，所以，于皇后、高皇后才会显得格外厉害，格外肆无忌惮。可这一回，高皇后也太迫不及待了。是的，胡充华不但是他新生子嗣的母亲，也是宣武帝很喜爱的女人，她是那样与众不同，除了年轻貌美，她样样才艺精通、有决断力、对政事上心，比普通女人强出不少，就连前朝最厉害的文明太后，也不如胡充华一半的聪明能干，自从她入宫以后，宣武帝觉得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这种依恋，从前对任何女人都没有过。对发妻于皇后没有，对面貌酷似亡母高太后地皇后高华也没有。她独立、勇敢、明辨、宽容、机智，全身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魅力，混合着女性的柔媚和男性的强悍，这让多年来在元氏宗室压迫下苦苦支撑的宣武帝感觉到一种强有力的支持，高家，虽然一直受到他的重用，可高家的人，加在一起，也没胡充华一半地聪明和能干。这一回，他是不会放弃她的。胡绿珠用帕子擦干眼泪，仍旧跪在地下，表情显得平静很多：“绛英，你退下。 皇上，中午只是偶然事故，宫中妃嫔众多，也许是有人嫉妒臣妾能得到皇上宠爱，也许是元家宗室憎恨臣妾为皇上生下子嗣，反正臣妾是早晚要死的人，此时去死，也免得连累我的诩儿……”诩儿现在正好好睡在高皇后的坤宁宫里，她这样说，宣武帝更是不忍。胡充华如此甘于为自己献身，为了太子不惜一死。另一个女人呢？她自己服药避孕不说，还在胡充华一生下孩子后就夺走了尚在襁褓的孩子，她会真心疼爱太子吗？还不是想为了自己将来能以皇太后身份亲临朝政，为了高家地荣华富贵？两个女人的高下，已在宣武帝心中明确，他一把拉起胡充华，望着窗户外面坤宁宫的方向，冷然道：“朕明白了，爱妃不必担心，朕自有处置，这孩子是你的，谁也别想夺走！”他还是第一次对高华这么讨厌。因为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冯幽后，那个相貌娇美过人的冯幽后，是带着怎么样傲慢的一种表情，在他母亲高贵人的面前布下一杯鸠酒，逼着高贵人喝下后，再拉着他的小手，把他牵到自己的宫室，当作宠物一样抚养。这些冯家的恶毒女人，她们无孔不入，因为害怕被“留犊去母”祖制约束，她们仗着娘家权势，夺走别地女人地亲生孩子，让别的女人去当替死鬼。宣武帝地母亲高贵人，就是这样一个替死鬼。不，他不会让一个甘愿为皇上、为皇家血脉去死的女人遭到这么可怕的命运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