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霆此刻正站在太行山阵东南方。在他身后分别依照三连星的方位依次站着彭七、萧重威和祖悲秋。在他们后方是洛家密密麻麻约一千多名庄丁。彭七身上仍然是他们青州彭家特有的黑色武士服,腰中别着两把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截铁刀,两脚一叉,昂首而立。萧重威也从家里偷来了一身威风凛凛的黑色武士服,一杆七尺银枪不可一世地斜拖在地上,自己挺胸叠肚别别扭扭的站立。祖悲秋披挂上了好汉帮的黑服,爬上了漆黑的大氅,用一块黑巾蒙住脸,在头上似摸似样地带了一个青斗笠,两只手负到背后,将胖肚子高高拱在身前。郑东霆穿的是一身崭新的黑网胡服,手腕上各套了一个黑布护手,头上斜带着青斗笠,腰间别着青铜腰带,要带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背上挂着那七八长刀,刀面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扇面。在他腿上穿着乌黑的武士裤,打着黑布绑腿,脚上踏着轻盈灵便的乌冬草鞋。郑东霆摘下腰上的酒葫芦,拼命喝了几口酒,借着一股子酒劲,胆气顿时粗豪了起来,仰起头来大吼一声:“青州虎彭求醉在此!”端的是气势如虹,威震敌胆。只听到背后的骆家庄顶一阵震天的叫好,嘈杂的议论声顺风传来。“不愧是彭大侠,一点也不怵柯偃月。”“叫声多响亮,这是彭大侠的狮子吼。”“你看人家大侠的风度,临阵一口酒,多洒脱,好样的!”听到人们的议论,彭七低声道:“老郑,有你的,刚才那声吼我还真以为是我大伯呢。”“那当然……”郑东霆细着嗓子说道。“喂,你的嗓子岔了?”萧重威惊问道。郑东霆连忙拽下酒葫芦,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烈酒,终于把三魂六魄重新收到去壳之中,哑声道:“我刚才那是吓的。”“你要是不行就别逞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彭七小声道。就在这时,祖悲秋突然尖声道:“安静安静,来了。”四个人朝远处眺望,只见面前太行山寨面朝关中刑堂排列的阵势开始慢慢的专向,白衣如雪的闯殿营高手人人长刀出鞘,排着雁翎阵向着四人所占的方向飞奔而来。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他们面前数百步之地,如临大敌版的摆开阵型。这些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闯殿手们居然在他们的阵前摆了一排半跪在地高举盾牌的刀盾手。“哈哈哈哈,原来是彭兄,二十年前梧桐岭一别,一向可好?”一身黑衣的柯偃月扛着他的那把偃月刀,迤迤然从阵中走了出来,一股浩浩荡荡的滔天气势随着他的出现犹如钱塘江潮扑面而来。郑东霆等四人顿时感到泰山压顶一般难受异常,连呼吸都发生了困难,就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突然间抽空。萧重威满手的汗水一齐涌出,手底一个打滑,“当啷”银枪不由自主地滑落在地。祖悲秋被这股气势逼的朝后一仰头,头上的斗笠顿时掉落。彭七干脆脚底一软,朝后连退三步,差点坐倒在地。“真他奶奶的没出息!你们给我长点脸好不好,你们好歹算是我这个彭求醉带来的人,彭大侠的威名都被你们糟蹋了。”郑东霆气急败坏地用入密传音道。“不好意思。”彭七、萧重威和祖悲秋个个面红耳赤,捡枪的捡枪,捡帽子的捡帽子,重新气宇轩昂的站回到郑东霆身后。“跟紧了,我要走上去说话。”郑东霆咬紧牙关,拼命装出一股不可一世的神气,挺起胸膛,迈开大步,朝着前方走去。“师兄,你就在这说不行吗?他又不是听不见。”祖悲秋小声道。“闭嘴!”彭七和萧重威低声怒道。郑东霆艰难的迈着步子,一步步朝着远处的柯偃月走去。每走近一步,他就感到柯偃月凶猛酷烈的杀气仿佛无影而有质的恶魔,无孔不入地从他的四肢百骸渗透进来,一点点地蚕食着他的心智和士气,令他心中的雄心壮志缓缓的溃散。在他身后,彭七、萧重威和祖悲秋沉重的喘息声不时地传来,令他更增紧张。太行闯殿营刀手的脸在他的视线中渐渐的清晰,他们的脸上弥漫着莫名的恐惧和惊慌,双目圆睁的看着他,犹如在看着一个从梦魇中呼啸而出的恶魔。这些刀客的恐惧无形中给了郑东霆难以想象的勇气和信心,就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完完全全成为了天下第一侠。“真难道不是我一直以来都在憧憬的吗?”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太行山贼们,郑东霆激动的想着:“那种狂歌烈马、锦绣风流的岁月。威震江湖,纵横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济困扶危,被万众敬仰,或者……”郑东霆傲然看了一眼闯殿营,“敬畏。”“从并州初入江湖,我就一直沉浸在这幻梦之中,如今这就好像美梦成真一样。”郑东霆感到一阵由衷的激动和感恩。“能够在世间这样走一遭,便是立时死了,又何憾之有。”此刻他口舌之间顿感一阵干渴,不禁取下酒葫芦,对嘴狂灌了数口烈酒。“多年不见,彭兄还是如此好这杯中物。”柯偃月大声道。几口酒下肚,郑东霆的精神暴涨,他猛地一仰头,毫无顾忌的大笑了起来。这一阵子没来由的大笑混着他一身的小无相功喷将出来,虽然不如真正的彭求醉狮子吼那样威力无涛,但是也响亮如雷,震得人耳鼓生疼,头昏目眩。柯偃月身后的闯殿手们产生一阵不安的**,似乎对于此刻弥漫在沙场的紧张气氛已经感到无法承受。“彭兄笑什么?”柯偃月微微一皱眉,朗声问道。“小柯,我笑的是你。二十年前你就天天咋呼天下无敌,高手寂寞。奶奶的,可你就是硬要不喝酒,不耍钱,是男人都喜欢的玩意儿你一样都不沾,把功夫越练越高,有个屁用,到最后你还不就是个天下无敌?什么时候你能学学老子我,吃肉喝酒,嫖妓耍钱,到时候你自然就不会那么寂寞了。”郑东霆懒洋洋的说。“哼!”柯偃月双眼顿时眯成了一条细线,嘴角微张,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仿佛一只饿极的老虎,“你是说……二十年前,如果你不是烂醉如泥,败阵的,会是我。”郑东霆用力伸了一个懒腰:“说这个没意思。我只想告诉你,老子已经戒酒戒了二十年,今天是第一次开戒,只为了和你好好叙叙旧。”“嘿嘿嘿。”柯偃月兴奋得古铜色脸膛上红光乍现,双眼精光四射,晓得几乎合不拢嘴,“彭老儿,看来今天你是有备而来。痛快!来,咱们何必再多废话,立刻动手。”就在这时,一道白色身影突然出现在柯偃月的身边,躬身行礼,却是太行山第二号人物姬放歌。“大哥,让小弟先去摸摸他的底,看他有没有资格和大哥对刀。”姬放歌沉声道。“二弟退下,如果天下还有谁配和我动手,他就是彭求醉。”“但是……”姬放歌如临大敌般看了郑东霆一眼,似乎在踌躇不决。郑东霆定睛一望,顿时心下了然,仰天大笑道:“小柯,你什么时候收的这个小兄弟,倒是挺重义气,他是怕你失手啊!”听到郑东霆的嘲笑,柯偃月勃然大怒,用手将偃月刀用力在土中一顿,愤然道:“给我退下!”“大哥,太行山寨仍需要你的亲自主持,你绝不能有闪失,让我去为你探探路,我太行妖刀死不足惜,但是天下无头绝不能死!”姬放歌干脆单膝跪地,慷慨激昂地说。着太行基业是他和柯偃月联手,在这二十年间一并发扬光大,他实不想因为彭求醉的出现而毁于一旦,于是有了舍身求战的念头。“你是妖刀姬放歌是吧。”郑东霆一挺胸,嘴一咧,头一歪,装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模样、“哎呀,真是挺有情有义的。我本来今天来打的是只诛首恶的念头。不过我该注意了,等我在了柯偃月,下一个就轮到你。有情有意的好人没什么用处,有情有义的坏人却能够做出大恶。”“哼!”姬放歌妖目中蓝光一闪,双肩一耸,就要拔刀出鞘。柯偃月伸手一摸,一股激烈的罡气应掌而出,姬放歌的雁翎刀还没有出鞘,就在鞘内断成了两截。断裂的刀柄直飞出去,狠狠砸在一名闯殿营刀盾手的盾牌上,将青铜盾牌砸的四分五裂,引起闯殿营一阵大乱。“大哥!”姬放歌瞠目惊道。“到一边看着吧。”郑东霆突然回忆起自己的师傅曾经对自己的教诲,有模有样地说,“你和我决斗只能帮我热身,等到柯偃月和我动手之时,我会更加势不可挡。”“听清楚了?还不退下。”柯偃月冷冷的说。姬放歌望了柯偃月一眼,再向郑东霆瞥了一眼,脸上神色复杂,微微一躬身,身子倒着疾退数十步,回到了太行刀阵的行列中。就在姬放歌铩羽而归的时候,关中刑堂内响起了滔天的喊杀声,一直在刑堂围墙之内龟缩苦守的七派八家五大帮派众一鼓作气冲出了防线,一瞬间冲散了在最前方布阵的太行长蛇阵,纷纷来到了郑东霆和柯偃月战圈的边缘。“彭大侠!我们来了!”“见过彭大侠!”“彭大侠久违了!”七派首领纷纷扬声吼道,各派弟子人人战意高昂,精神抖擞,一个个就仿佛吃了雄心豹子胆,双眼兴奋得精光四射,恨不得立刻跟在彭求醉的后方杀入太行刀客的阵营,一举建立不世之功。“哼哼,老彭,你的跟屁虫们手脚真快,你不在的时候,影儿也不见一个,你一冒头,到处都是。”柯偃月冷冷瞥了一眼,不屑的说。“没有办法,我就是那种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这你是羡慕不来的。”看到七派八家五大帮的高手基本上完好,连清颜、洛秋彤都完好无恙,郑东霆心中大石落地,不由得**澎湃,仰天大喝道,“中原武林的朋友们,吼一声让太行山听一听!”“彭大侠,天下无敌!”“太行山,速速受死!”“青州虎!彭求醉!”山呼海啸的声音在中原武林的阵营里高亢入云,只震得大地颤抖,风云色变。“善恶到头终有报,多行不义罪难逃,莫看太行人马壮,难敌青州惩恶刀。”随着这片山崩地裂般的呐喊声,郑东霆右手轻轻一翻,已经从背上抽下一把长刀,发出一声清越柔和的刀音。不知是因为中原武林高手们的气势惊人,还是因为郑东霆拔刀出鞘的威势震慑人心,随着到声响起,距离郑东霆最近的太行闯殿营高手仿佛商量好一般齐刷刷的连退三步。“哈哈哈哈!”郑东霆仰天大笑,长刀一点面前的闯殿手们,刀尖朝下一指,举起左手的酒葫芦,仰脖再灌数口酒水。刀剑下指,意存轻蔑,这是对刀客最大的侮辱,看到郑东霆的刀式,七派八家五大帮的派众纷纷起哄般的大笑起来。太行山自柯偃月往下人人都感到受了奇耻大辱,无不士气大丧,羞愤难当。“彭求醉,莫要得意忘形!”柯偃月哪里还忍得住火气,爆喝一声,乎一翻将插在地上的偃月刀吸到手中,身子以左脚为轴,猛地一个急速的飞旋,一股急如飞瀑的刀光如山洪爆发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郑东霆的全身上下。霹雳横飞的刀风即使隔着十数丈的距离仍然刮面生疼。彭七、萧重威和祖悲秋被这股刀风刮得一个趔趄,齐刷刷仰天跌倒在地。“我们都已经这么狼狈,处于刀式正中心的郑东霆岂不是要粉身碎骨?”三个人的心思都是一样,同时手脚并用的爬起身,朝前方焦急的望去:之间郑东霆此刻正用一个极限的金刚铁板桥功夫撑住身体,右脚前迈,左脚后伸,神奇朝天平躺成一线,几乎和地面贴在一起,左手背在背后,食指中指的点在地上,勉强帮助左腿支住摇摇欲坠的躯体,右手仓皇的前伸,但是手中的长刀已化为漫天屑粉。半空中的酒葫芦忽悠悠地打着旋风般的跟头,对准了他的面们狠狠地砸了下来。却在他张嘴吸气的瞬间“嗖”的一声堵在了他的嘴里。原来郑东霆刚刚放下酒葫芦,柯偃月得到已经到了眼前,他哪里知道柯偃月说打就打,而且来得如此快捷凶狠,惊慌之下,左手一抖把酒葫芦丢到了天上,就要从背后拔出另外一把刀施展双手五虎断门刀。但是,他仍然低估了柯偃月的实力,刀虽未到,刀罡已经席卷而至瞬间到了眼前。他没有时间拔刀,只能仰天用金刚铁板桥全力让开了偃月刀鹤岗气的突袭。右手刀下意识的在身前一挡,顿时被势不可当的偃月刀斩成了屑粉,他的面门和胸膛也被刀罡划过,疼得撕心裂肺。就在这时,他抛到空中的酒葫芦正好在他吃痛吸气的时候落下,顿时满葫芦的酒水被他吸了个一干二净。柯偃月与郑东霆过了这一招,中原武林和太行山两边的助阵者同时发出了一阵嘹亮的叫好声。实际上,柯偃月这一招突袭已经占尽优势,不介斩碎了郑东霆的武器,而且将他迫到了无可转圜的窘地,只要进步三刀,他这一条性命就交代了。但是郑东霆走运在他的酒葫芦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机缘巧合地落到了他的嘴上,这给了所有人一个印象:就是他刚才只是随手应付一下柯偃月的攻势,还有闲情逸致饮酒作乐,完全没有把那天下无头柯大王放在眼里。所以,太行山的人们认为柯偃月嬴了一招,于是大声喝彩,而七派八家五大帮的人却认为彭求醉耍了柯偃月一记而大声叫好。“呀!”柯偃月心中认定眼前之人就是彭求醉,所以他绝对不相信天下第一侠居然连自己试探性的探路刀都接不住,认定了他自恃武功高强而看轻自己,顿时震怒。他刀交左手,右手大展,劈空罩力横跨三丈的距离,宛若一片横切的利刃,将郑东霆嘴上的葫芦拦腰切断。见到郑东霆的酒葫芦断裂,太行山群贼哄堂大笑。事实上,柯偃月给了郑东霆难得的喘息之机,令他从容不迫地从地上直起身来,张嘴一吐,将嘴里的半截酒葫芦吐到地上,双手作势,就要再拔出两把长刀。趁着这一瞬间,柯偃月脚步迅速地绕着郑东霆一百八十度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郑东霆刚才一息之下喝干了所带的酒水,此刻醉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一股炽烈如火的豪气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对于柯偃月的恐惧在这股豪情的涌动之下化为了灰烬。他摇摇晃晃露齿一笑,手一扬,拔出另外两把长刀,突然在眼前一遮。柯偃月之所以瞬间换位,就是为了抢在郑东霆前头。站在阳光斜射处,然后以自己的偃月刀面反射阳光直入敌手双眼,以取得进攻的先机。郑东霆曾经听彭求醉说过寻找阳光直射方向的重要性。他乃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这些和武学相关的信息自然而然地融入了他的反应之中,见到柯偃月一竖刀面。他也下意识地以双刀遮住眼。柯偃月哪里想到郑东霆竟然能用双刀刀面将反射过来的太阳光再次反射到自己眼中,顿时着了道,眼前闪得一阵发花。郑东霆趁这个机会,长啸一声,身子高高升起,一个轻盈的飞旋,一把长刀顿时断为七八块碎片,化为七八道风驰电掣的白虹,射向柯偃月的面门,胸膛,小腹和大腿数处要害。“五虎断门刀!终于出手了!”观战的武林高手们齐声欢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