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偃月宛如出水的乌龙般清啸一声,偃月刀哧啦啦地披着风,呼啸着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亮银圆环,想扑面而来的七八枚断刀卷去。“喝!”半空中的郑东霆手成龙爪形,猛然一抬,一股激烈的擒龙真气破茧而出,控制着断刀犹如四海游鱼,轻灵地一摆尾,突然空中转向,绕过柯偃月行云流水般的刀式,绕到他的身后。紧接着,郑东霆双手猛然超后一拉,断刀群就像由他操控的牵线木偶,猛然转向朝柯偃月背心数处要害刺去。柯偃月手中的刀式未改,只是单手握刀,猿臂轻舒,仿佛抛绣球一般把整把飞旋如轮的偃月刀朝后一抛,圆转如满月的道光和背后的七八道银光一撞,顿时爆出金黄色的灿烂火花,所有断刀化为齑粉、郑东霆费尽千辛万苦使出来的五虎断门刀杀手锏“八虎回乡”就这样被天下无头柯偃月轻描淡写地化解。在太行山贼们喜出望外的欢呼声中,柯偃月身子行云流水般地旋转前冲三步,圆转如意的刀式突然暴涨如潮,化为天星海雨般的一片刺目刀光,讲郑东霆的身子团团包住。强烈的刀并不是如郑东霆曾经想想过的宛若刀锋一般袭来,而是犹如大海狂潮四面八方地涌来,将他的身子高高托起朝着柯偃月的偃月刀上凑去,就仿佛他自己心甘情愿地将人头奉上一般。天下无头柯偃月唯一的嗜好就是刀斩人头,连他的武功都是为了这个嗜好而练成。郑东霆感到自己仿佛被吸进了一个绝命的真空漩涡之中,浑身上下的精力和斗志都在一瞬间被抽干,犹如一个筋疲力尽的水手,只能别无选择地死在大海的怀抱之中。在他的眼前,柯偃月的长刀在空中画着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光洁圆环,刀气一浪高过一浪地涌来。郑东霆宛若东山猛虎般狂吼着,手上撤下另一把长刀,使尽浑身解数,连挡柯偃月进手十五刀,长刀接连断裂,双手的虎口血光崩现。他咬紧牙关,强忍剧痛,再次运足擒龙功,控制长刀的碎片,在空中画出十数道刺目的光弧,奋力穿入柯偃月猛烈刀罡所汇成的汪洋,想要在他的身上寻找一丝破绽。柯偃月厉啸一声,双手同事握住刀柄,一片轻盈的刀光在他的周围聚散如云,绕身而生,郑东霆瞬间击出的五虎断门刀七刀十六式尽数虚设,碎成粉末的刀屑漫天飞舞,在阳光照射下璀璨生辉。“彭老儿江郎才尽矣!受死!”柯偃月丁字步站立在原地,气势磅礴的旋刀刀式劲力暴涨,一股长鲸吸水般的洪荒巨力突然袭向已经用尽真气的郑东霆,他的身子竟被这股大力吸裹着向柯偃月的刀锋处凑去。这就是柯偃月赖以名震江湖的飞蛾扑火吞月刀,连续不停的旋刀借力打力,生生不息,无穷无尽,圈转如意的刀式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攻守合一,防不胜防,滚滚旋转的刀罡横旋则切金断玉,势不可当,侧旋则如长鲸吸水,沧海漩涡,将对手吸入刀锋,绞成碎末。江湖众人对于这套刀法只闻其名,所有见过这路刀法者除了当时酩酊大醉的彭求醉,都已经被这路刀法取下人头。及时跟着柯偃月这么多年的太行弟兄都从未见过。如今为了对抗天下第一侠,他当着天下武林众高手之面毫无保留地将这路刀法使将出来,顿时令人目眩神迷,张口结舌,不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神奇无双的刀法。面对柯偃月势不可当的神刀,太行山群贼看得眉开眼笑,如痴如醉,欣喜若狂,发了疯一般嘶声叫好。而七派八家五大帮的高手则六神无主,色沮神丧,面如土色。及时是武功高强的天龙禅师,慕容妍,熊振坤,焦圣楼,华超,童天齐看在眼里都是一阵又一阵的胆寒心跳,手心发汗。这些沉迷于武学的前辈高手无一不是好武如狂之人,若在平时,就算是生死对决之际,看到如此出类拔萃的武功,心中只会有惊喜。但是看着柯偃月这路妖异诡谲的神奇刀法,他们心中感到的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无力抗衡的无奈,根本生不起一丝抵抗之心。这已经不是武者对另一个武者的敬畏,而是一群弱者对一个强者的畏惧。看着彭求醉的身影在无边无际的刀山刃海中拼命挣扎,一股兔死狐悲的情绪在围观的武林同道心中缓缓溢长。很多门派的女弟子在恐惧之下都忍不住目中含泪,以手掩口,怕自己哭出声来打击士气。“哼,还以为彭求醉的武功真的天下无敌,原来在柯偃月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武林盟主梅清涟走到连青颜的身边,用弱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脸上流露出失望不屑之色,“我以为怎么大唐的侠客们都是些名副其实的英雄,谁知一个又一个的,都让人大失所望。”她随即淡淡地瞥了连青颜一眼:“本来上阵领死的应该是你,你真该好好感激彭求醉。”“住口!”连青颜和她身边的洛秋彤转过身来,齐声低喝道。“梅清涟,就算青颜没有向你揭示自己的真是身份,也是因为有难言之隐而非故意欺骗你的感情。你几次三番无理取闹,是否太过无情,要知道她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洛秋彤厉声道。“洛师姐,不必多言。”连青颜阻止住洛秋彤,转头对梅清涟道,‘盟主,现在碰大侠为中原武林舍死一战,我们身受其恩,怎可出言侮辱?”“哼!”梅清涟一甩袍袖,撇过脸去,双眼一红,紧紧地抿住嘴唇。就在这时,彭求醉的身子突然间被柯偃月的罡气一引,对准了他手中的偃月刀直挺挺地飞去,掩看着他的脖颈就要撞到锋锐的刀锋之上,此事他的腰眼突然一挺,在半空中做了一个轻盈灵动的倒后空翻,险过毫厘地从偃月刀下躲了开去,犹如一直剪尾燕子飞过一片积雨的阴云。“燕子倒穿云!”连青颜忍不住冲口而出。她连忙转头朝身边的洛秋彤看了一眼。洛秋彤的俏脸一阵煞白,似乎和她想到了同样的事。在彭求醉惊险万分地躲开了柯偃月的迎头一刀之后,他的身子半空中一挺身,仿佛天庭中的一条游鱼朝着远空挣扎着游去。中原武林高手本以为他难逃一死,此刻顿时喜出望外,大声欢呼。但是他们的欢呼声还没有形成一个整音,柯偃月的刀式再次一变,身子一颤,手腕反转,一招“倒旋斜挂月”,彭求醉刚刚脱出气旋的身体再次被强猛的刀罡漩涡狠狠拽了回来,倒翻着躺向柯偃月由下而上的偃月刀。千钧一发之际,彭求醉腰一挺,身子半空中折起,手脚相碰,整个身子突然想空中猛提了三寸,呼的一声擦着偃月刀锋冲了过去。柯偃月的刀没有斩下他的人头,只是在他的身上划下了一条长长的刀痕,鲜血飞溅。“这是燕子三抄水,都是燕子飞云纵里的功夫,他难道是……”连青颜和洛秋彤心胆俱裂地犹豫着,不敢把自己疯狂的心思诉诸口段。“不要担心,说不定是牧天侯!”洛秋彤用力握了握连青颜的手,试图安慰她,“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死。”五虎断门刀以断刀求胜,施刀者如果能和敌手拉开一定距离更容易进行离手刀的施展。这也是郑东霆此事拼尽全力想做的事。但是柯偃月旋刀所造成的强烈气旋却仿佛一根根无形的绳索牵动着他的身体,令他仿佛一只牵线木偶,无论如何挣扎,终要被细线扯回到主人身边。在柯偃月的飞蛾扑火吞月刀下激斗到第十八招,他的身上已经带伤十余处,每一次柯偃月竖刀旋刃,施展刀罡,他的身上总会有十余股鲜血被吸出,裹到偃月刀上。这口威震八方的绝世魔刀顿时从月白色化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橙红色。而大量的失血也令他头昏目眩。另一方面持续的失血令体内一股股的酒劲儿上涌,他本来还算清晰的神志渐渐模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假冒彭求醉还是真的彭求醉,自己是真正要行侠仗义,还是只做个样子,自己是真的想要杀死柯偃月,还是只但求一死以激励武林壮志。天地山河在他的眼中开始旋转变幻,周围武林人士的叫好声、惊呼声和紧张的喘息声此刻化为轰轰隆隆的浑浊音响,渐渐从他的耳畔消失。此刻的他只凭这一股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傲然之气苦苦支撑,就仿佛一个为了保护亲人的荣誉和大人拼命的孩子,死也不肯服输。“呀!”斗到酣时,柯偃月突然狂怒地厉吼一声,偃月刀刀锋一卷,一般逆向旋转的风暴狂泻而出,将郑东霆本来被吸入漩涡的身子突然反向喷出,朝高空抛去。接着他刀交左手,奇*shu$网收集整理旋身一摆手,一道长达数仗的白色刀罡气势磅礴地冲入高空,狠狠斩向郑东霆的脖颈。这一式变招奇诡莫测,无论刀法转换,内力运用都以臻凳峰造极之境,看得周围识货的太行刀客们热血沸腾,发了疯一般叫好。名门正派的高手们那里看不出郑东霆早已经露出败像,此刻见到这神刀一出,都是心头一沉,纷纷惊呼起来。彭求醉一死,中原武林在柯偃月神刀之下,唯有力战到死一途,别无他法。彭七和萧重威看到此处,知道郑东霆必死无疑,两人刀枪齐举,就要上前和柯偃月拼命。突然间他二人的手同时被祖悲秋拉住。一片天旋地转之中,郑东霆眼睁睁地看着柯偃月刀罡齐颈而来,口舌发干,脑子一片混乱,眼看就要无幸。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钻入他的耳际:“师兄,我是祖悲秋!我知道他的破绽啦!”郑东霆听在耳中,禁不住有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他奶奶的,这个节骨眼上还这么多废话,我难道还不知道是你,直接告诉我在破绽在哪儿不就完了?”心念电转之间,一股子精神气力突然向全身涌来,他大吼一声,全身放松,就着柯偃月雷霆霹雳般的刀罡所刮起的小旋风,宛如一片秋叶般一飘一旋,一招妙到巅毫的燕子飞云地绝技——乳燕俏回林,硬是逆着柯偃月的刀罡在刀气锋缘这侧掠过。刀罡只在他胸腹间划开一道深达寸半的血痕,却和他的大好头颅擦肩而过。见到他从九死一生的夺命一发中涉险过关,漫山遍野的中原武林人士纷纷大声欢呼起来。太行山贼们纷纷摇头惋惜,只恨柯偃月的刀罡不能再长半分。郑东霆无力地翻着跟头,伴着胸腹间喷出的一腔鲜血,头朝下坠落在地。伸臂一撑地面中,翻了两个迅捷若电的空心跟头,绕着柯偃月的身子飞速旋转,全力为自己争取到了两息的时间。“该死的胖子!破绽在哪儿,痛痛快快说出来,再磨磨蹭蹭,你对着我的坟头去说吧。”郑东霆趁着这个间,施展传音入密,厉声问道。“破绽是他的刀柄!用断刀打他的刀柄啊!”祖悲秋的声音通过传音入密传入耳中,尖细刺耳,犹如一只刚刚产蛋的母鸡发出的哒哒声。但是此刻他的声音在郑东霆心中就仿佛观音大士的梵音般美妙动听。他亮起手中的双刀,以左手刀砍击右手刀,双刀齐断为十数截,接着他伸掌一推,这十几枚断刀碎片宛若银光闪闪的飞鱼乘风破浪,对准了柯偃月的面门、胸腹射去。“故伎重施,自取其辱!”斗到此刻,柯偃月已经开始对郑东霆的武功起了疑心,就算是二十年前彭求醉对上他也不至于如上不济。他冷笑一声,单手舞刀,轻描淡写在身前一旋,一股天河侧悬的刀光绕体而生,令人眼花缭乱。这一次他手上留了股劲儿,等到破解了这不成气的五虎断门刀法,他就会强推刀罡前冲,利用长江大河的滚滚刀式将这个似是而非的彭求醉切成肉块。郑东霆双掌一探,就着柯偃月的刀式同步一旋,灵魂巧妙的袖龙真气激射而出,扑向柯偃月的断刀碎片在空中化为一片螺旋状的银光,顺着柯偃月的刀罡钻入了他的身前。无坚不摧的罡气将这些风中落叶般的断刀撞击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无法对人造成任何伤害。但是在郑东霆的袖龙真气的催动下,这上百枚碎片动成功地破了柯偃月的封锁,夺夺夺夺的连续钉在柯偃月的刀柄上。柯偃月击碎了漫天断刀再不作他想,立刻双手一挥,挥刀直进,飞蛾扑火吞月刀的进手三式行云流水般地使出。令他感到震惊的是,自己出手的刀招软弱无力,连一般刀罡都带不起来。他低头一看,顿时浑身一震:他刚才下意识地抽刀换式,双手紧紧握在了钉满了碎片的刀柄上,此刻这些竖直朝外的断刀碎片已经深深刺入了他的双掌之中,十指同时被数枚刀片割伤,更有几条筋络被割断,令他无力握刀。“狗贼!”柯偃月这才醒悟到自己上了眼前敌人的恶当。“柯偃月受死!”郑东霆一招得手,精神大振,强忍着身上大小近二十处刀伤,大吼一声拔出身上最后一把单刀,犹如离弦之箭朝柯偃月扑来。此时此刻两个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柯偃月手伤严重,提刀无力,郑东霆浑身刀伤,严重失血。这二人冲在一处,偃月刀和单刀撞在一起,同时脱手飞出。柯偃月数十年来从未离手的偃月刀此刻脱手而飞,胸中的狂怒已经难以形容,他凶猛地暴喝一声,双掌狠狠切向郑东霆的胁下,劈空掌力应手而发。郑东霆同样凶猛地吼了一声,双掌化爪,身子连变三次身形,七记虎爪拍开了柯偃月的劈空掌,对准柯偃月的咽喉抓来,正是罗汉伏虎拳中的“白虎下东峰”。柯偃月双目如火,单掌一开,一掌破双爪破了这一招:“这是罗汉伏虎拳,少林不传之秘,你不是……”郑东霆化爪为拳,左掌单臂进击,双腿踏梅花桩步跟进,右拳成,意于胁下,双肩一展,一路行云流水的少林罗汉拳应手而出。这路拳法他苦练十年,这辈子从未在武林中用过,如今二十年积累的拳劲一泄而出,只感到平生之快莫过于此,顿时一股醉意狂涌,满心都是畅快之情。“十年磨得斩敌剑,今日把试在君前,左旋溶得龙泉影,右盘凝成碧海清!”恍恍惚惚间,他忽然想起了这首剑歌,这首歌如此之亲切,就仿佛十年来未见的老友突然浮上心头,令他忍不住喃喃吟出了声。每吟咏一句,必有一式气壮山河的少林神拳应手而出。柯偃月一生浸**刀法,这拳脚上的功夫除了摧枯拉朽的劈空掌,再无其他可以压制郑东霆。但是此刻他的双掌重任,如果贸然施展劈空掌,体内鲜血必会随真气泄出,造成内伤。一时之间,他左支右绌,处于下风。郑东霆全身上下二十余处伤口鲜血长流,每使出一招拳法,浑身真气激荡,必有鲜血飙出,损耗比柯偃月更大。但是他早就抱定了必死之心,每打出一豢都算自己赚到,一时之间竟占了上风。“魑魅魍魑排队来……”“一并送入望乡亭……”“左手拎起庆功酒……”“右手斩下恶人首……”“莫要哭求饶你命……”“多行不义罪难逃……”慷慨激昂的旋律混合着郑东霆雄浑有力的拳法,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令在场的众人看得是如痴如醉。听到郑东霆口中熟悉的剑歌,连青颜的心头一阵热辣辣的醉意,双眼一阵模糊,眼前和柯偃月殊死搏斗的彭求醉霍然间化为了十年前那位倒提酒葫芦,醉舞青锋剑的并州少年。剑花碎落,人头翻滚,神鬼避让,强敌束手。她握着洛秋彤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将她的素手握碎。“青颜,你没有看错,真的是他!”感受着连青颜手上传来的激动,洛秋彤也感到又悲又喜,忍不住一阵感动,“郑捕头找不到彭大侠,为了不违诺言,竟然自扮彭大侠来救我们,真是好样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预感,他总有一天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他真的这么胆大妄为。”连青颜的双眸一烫,泪水已经盈满了眼帘。“他是为了救你,还是为救中原武林?”洛秋彤柔声问道。“我……我和他只是兄弟相称,他救的是所有人,他看起来贪酒好色,没一处好,但却……”说到这里,连青颜嘴唇颤抖,竟然说不下去。洛秋彤看了她一眼,却看到平日里沉静如水的月侠连青颜此刻已经晕生双颊。郑东霆和柯偃月以拳对拳,连拼十数招,突然双拳如长枪大戟般同时挥出,一招“双虎倒剪尾”狠狠砸在柯偃月胸前,柯偃月的劈空掌一式“手舞琵琶”也击打在他的肩头。两人同时口喷鲜血,仰天倒地。柯偃月平生与人争胜从未落过下风,如今竟然被打得如此狼狈,心中血气翻滚,按捺不住狂涌的怒火,一把抓起落在身边的偃月刀,强忍着十指钻心的刺痛,高高将偃月刀举过头顶,对准郑东霆狠狠劈来。郑东霆被他一掌重击之下,身上暖洋洋地几乎无力站起,看到他柯偃月迎面扑来,他咬破舌尖振奋起最后一丝力量,右手一抬,朝着十数步外的单刀一扬手,一股真气激射而出,带着那半播入土的单刀飞入他掌心。他大喝一声,奋力站起身,对准柯偃月横刀一挥,接着身子一软,面朝大地趴了下来。用头顶住地面,无法控制地剧烈喘息着。关中平原的黄土地上静悄悄的,太行山贼不再高声恕喝,中原武林也不再大声叫好,天地仿佛在此刻归入了永恒的静寂,连飞鸟走兽都失去了鸣叫的勇气,所有人都痴呆呆地望着场中的郑东霆和柯偃月,似乎要用自己一生一世的时间记住此时此刻。绝对的静寂无异于平地惊雷的震撼,郑东霆趴在地上,拼命提聚着体内最后一分力量,等待着决定自己命运一刻的到来。但是这撩人的寂静却让他感到窒息,双耳犹如有黄钟大吕一般嗡嗡鸣响,令他无法忍受。他挣扎着从地上跪起身,艰难地用单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立起来,转头一看。面前的柯偃月直挺挺地站立在地上,双手高举过顶,但是手上的偃月刀已经坠落于地。他用力呼出一口气,勉强用力支撑身体,转过身来,面朝柯偃月仔细观看。一阵山风吹过,柯偃月的人头随风朝后一仰,宛若一枚熟透的瓜果,咚的一声坠落在地。“柯偃月……死了!”郑东霆茫然看着这天下无双的太行大王滚落在地的人头,半响无反应。风声幽咽,如洞萧低呤,柯偃月的人头随风一滚,轻轻靠在了他的脚边。直到此时,他已经混乱不堪的意识终于将这个震惊寰宇的信息送入了他脑海中。郑东霆本该装出彭求醉的豪迈样子,令他身为大侠的最后演出圆满收场,但是他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所能想到的,只不过是傻呵呵地举起手中半握着的单刀,在空中一摆,仿佛一个在校场上赢了对手的小校。一片寂静的黄土地上人们痴呆呆地看着这场决斗唯一的幸存者,仿佛仍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第一个打破沉默得反而是认出它的连青颜,她向着摇摇欲坠的郑东霆跨前一步,双掌重重一击,曼声吟道:“来无影兮去无踪,人如猛虎马如龙,今夜尽收强人首,明日解却百千愁。莫问我身归何处,他朝再聚享清秋。”这首剑歌是中原武林人人会唱的歌谣,很多人在未入江湖之前已经可以琅琅上口,如今听到连青颜的清亮之音,再想到刚才彭求醉挥拳而歌的豪迈,众人无不如痴如醉,跟随着连青颜反复吟唱。气壮山河的剑歌,混合着骄阳之下郑东霆高举长刀的巍巍身影,令这一刻的景象从此深深印入在场所有江湖儿女的心中,从此无论是福是祸,是悲是喜,是生是死,从此再难磨灭。听着满山遍野激动人心的飞扬剑歌,看着手中倒映着橙红色鲜血的彭门长刀,郑东霆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想象的平静。他的思绪飞回到了长安街上,彭求醉和自己谈笑着向太行山走去的时刻。“而我……会高举我手中的刀,对那些太行余孽们说,他奶奶的,太行山,你们……”彭求醉气宇轩昂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他老人家会对他们说些什么?”郑东霆缓缓抬起自己一直无力地垂在身侧的右手。看到他的手势,慷慨高歌的中原武林人士顿时寂静了下来,上万双眼睛纷纷聚集在郑东霆身上。郑东霆朝着面前的太行山群贼看了一眼,突然高声吼道:“他奶奶的太行山!你们……服不服?”早已垂头丧气的太行山群贼不由得纷纷将目光投向此刻太行山的第一首领姬放歌。姬放歌用他蓝色的妖眼凝望着郑东霆凛然不惧的眼睛,良久良久,终于长叹一声,面朝着郑东霆单膝跪地,沉声道:“彭大侠,太行山服了……”随着他的领头,原本气势汹汹站满了整个平原的太行刀客们纷纷心肝情愿地伏跪下来,将手里的兵刃平放在地,齐声道:“彭大侠,太行山服了……”“彭大侠,太行山服了……!”一时之间,四外的远山都在隐隐约约回荡着这个声音,似乎整个天地都在为太行山的溃败提供明证。郑东霆心满意足地微微点了点头,随手将单刀抛在地上,缓缓转过头去,朝彭七、萧重威、祖悲秋一招手,步履艰难地朝长安方向走去。彭、萧、祖三人与有荣焉地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趾高气扬地转身而走。“青州虎!彭求醉———!”在他们身后,漫山遍野的江湖儿女纷纷扯开嗓子兴奋地大声欢呼,惊天动地的呼声在平原上宛若隆隆的春雷四下回荡,似乎连天空中的云朵都被这巨大的声浪震动得翻滚涌动,壮若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