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林城,地牢。阴暗潮湿,混杂着难闻的汗馊味道,脚下的土地渗透着几百年来无数人撒下的鲜血,让空气中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这里本是加尔德伯爵关押并折磨那些反对者的地方。持不同政见者,妄图造反起义者,试图刺杀者,无一不在这里体会到了人间地狱的滋味——墙壁上挂着的种种刑具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暗红的颜色已经无法用水洗净,无时无刻不在说明着它们曾经被使用得有多么频繁。墨菲斯行走在地牢之中,身后只跟着康普顿,狭长的地牢只有一条算不得宽阔的主干道,两旁是铸铁结构的坚固牢房,对于V级以下的职业者,就算不加以任何束缚也难以突破那坚固的牢门。直直走到尽头,五位被关押的大骑士处于倒数第二间牢房,几人因为有着正常的食物供应而未受到过多虐待或刑罚,相对于整个牢房最后一间的待遇,他们的待遇已经算是极其人道。墨菲斯在这偌大地牢的最后一道房门前停住脚步。“一共多少人?”“一百四十七人,加上这间屋子里的一个,一百四十八人。”康普顿的回答依旧一丝不苟。墨菲斯伸手理了下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抬起目光。眼前的铁门厚度惊人,上面有着超过三道巨大的铁索,同时还有一个禁锢法阵的存在,当然,在桑德兰将解除法阵的咒语脉点告诉墨菲斯以后,这些东西都不再是什么障碍。铁锁被钥匙打开,墨菲斯的魔杖轻轻沿着魔法阵的中心处向下移动,连续沿着法阵轨迹的半轴逆时针转动了三十七度后回归原点,注入的晶丝能量带起一道光芒,继而整个法阵黯淡下来。“咔。”铁门缓缓打开,昏暗的烛光下,虚弱不堪的加尔德伯爵缓缓抬起了头。曾经叱咤风云的领主此刻被镣铐束缚,坐在一个满是铁链捆绑的纯金属座椅之上,听到门打开的动静,他试图辨认走进来的认识谁,却只感觉眼前模糊一片。堂堂I级强者,杀人超过四位数的剑圣,此刻如同最下贱的奴隶般,在自己建造的地牢中苟延残喘。或许正是因为桑德兰所探寻的“真理”被这位伯爵所霸占,这个狂妄的领主实力在整个巴利切帝国的领主中位列第一——这绝非偶然事件,在册封的公爵数量因为时间原因彻底在巴利切消亡之后,一位I级的伯爵的的确确是领主集团中实力最强劲的。而整个帝国或许能够正面赢过这位剑圣的人不会超过三位数——其中九成以上都存在于布提嘉皇室,可即便如此,他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眨眼间便输在了一个女人受伤,甚至于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此时此刻实力被禁锢的领主如同普通人般无法动弹,冰冷的铁链让地牢中的领主生命力急剧降低,甚至到了勉强维持的地步——如此憋屈的死法,或许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墨菲斯不擅长从活人嘴里拷问秘密,康普顿同样不会,所以他并没有过多期望,只是站在这位眼睛睁开都有些勉强的家伙面前,出声道:“你是贵族,有权力用赎自己一条命。”加尔德伯爵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面对这句话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只是缓缓的咽了一口唾沫,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哗——”康普顿很合事宜的将一桶凉水直接泼在了加尔德领主身上,后者因为猛地抽气,睁大的双眼,终于看清楚眼前墨菲斯的摸样。“杀..杀了我。”加尔德没有别的想法,如果可以,他早已自杀——将最骄傲的鹰折断翅膀,它的选择只有从自己毕生俯瞰的悬崖上跳下而绝不会苟活于世,血腥一生的加尔德虽然称不上枭雄,却也是一位心高气傲的武夫。“你的城堡下隐藏了一些桑德兰感兴趣的东西,有兴趣就说出来,没兴趣就不说,坐在这里等待时间将你杀死就行了。”墨菲斯根本不打算和这个领主说什么多余废话,加尔德迟早会死,他说不说有关于自己城堡下方秘密,并不影响墨菲斯探寻衣卒尔与萨弗拉斯权杖的脚步。加尔德缓缓地抬起头,却是突然间笑了。他的笑容似是嘲笑,声音却是如同漏洞的风箱一样,更显凄凉。“我...能不知道桑德兰的那点算盘?”他的脖子处同样有坚固的铁拷,导致他无法挪动身体哪怕一寸,“真理是火炬,靠的太近,后果往往是被烧死,妄图手持火炬的人,只是...引火上身罢了。你想知道?我会告诉你的,这些东西在被你摧毁的塔楼下方。”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继而是哈哈大笑,丧心病狂。墨菲斯眯紧眼睛,再没有说任何废话,转身离开。冰冷的铁门再一次关闭,留下加尔德伯爵最后的诅咒——“真理?那是地狱之门...”...............................................................................骑士让娜站在塔楼前,阳光下苍白的脸色和暗金色头发显眼异常,穿着皮甲的她见到墨菲斯和康普顿从地牢方向走来,行骑士礼,不发一语。墨菲斯却没有如以往那般直接走过,而是伸手示意跟上,自己则拐弯走向了桑德兰所在的塔楼——他需要去和这几个人商讨一些事宜,但是谁也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于塔楼最高层只能仰望天空的阿什坎迪却轻轻翻着那一页页书册,却毫无阅读的兴趣。《巴利切通史》被她轻轻扔在一旁,转过头,从所在位置永远看不到陆地的她似乎第一次对天空以外感到了好奇。任谁沉寂了几百年,也会有那么一丝对陌生世界的好奇,这是本能,即便她压制了许久,可是在墨菲斯几次黯然离去之后,那句“跨出一步,世界就很小”的话语似乎久久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柔弱的胳膊撑起身体,想要去看那不远处窗户外的一片美景,却因太过孱弱而无法起身。苍白的面庞多了一丝犹豫,继而是又一次的尝试。这一次,她努力爬到了沙发的边缘,伸手扶住那雕饰精美的木质把手,让自己的视线微微抬高了几寸。视野中,窗外的蓝天白云向远处辐射开来,但她的努力似乎并没有让她看到任何其他的东西。放弃么?几百年来第一次鼓起勇气的阿什坎迪有些气馁,撑着把手的胳膊微微颤抖,终于在最后一刻让视线再一次抬高了一分。对于任何普通人来说可能都是无所谓的一厘米,却让阿什坎迪的视野中出现了远处壮丽的平原、村庄、和地平线尽头的那连绵山峰...阿什坎迪并非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只是上一次从高处俯瞰远景,似乎已经相隔太久,久远到她已经无法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场景究竟是什么摸样。所谓惊鸿一瞥,大抵就是如此。可是在她尚未出现惊讶感叹的表情时,那没有什么力气的胳膊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咚。”她侧身狼狈的摔下了沙发,跌倒在了名贵柔软的地毯之上。黑发散开,绿色的眼眸望着面前高大的穹顶和装饰画,双腿无力而扭曲地交叠在一起,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世界...真的很小么?”她迟疑地抬起左臂,黑色袍袖垂下,“圣仆契约”的图案在窗外洒进室内的阳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原谅我,我是一个连步子都迈不出去的人呢。”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那双绿眸轻轻闭上,似乎在躲避阳光。............................................................................................................................................墨菲斯于桑德兰所在的高塔之上与这位大魔导师交谈片刻,将自己在地牢得到的答案毫无保留的告诉了眼前想要寻求真理的老者。意料之外的,桑德兰并没有冒昧的要求墨菲斯去挖掘那座塔楼,而是主动提出自己来刻画一个侦测魔法阵来确定这座塔楼废墟之下是否真的有所谓的“秘密”。对此墨菲斯欣然允许,随后提及的事情则是之前已经和桑德兰打好招呼的——这位守夜人的领袖在几天休息下来已经恢复了体力,但是面对越来越凶险的敌人,他要做的是尽快提升实力——战斗不是坐着就能等来的,所以墨菲斯叫上让娜、康普顿和桑德兰这几位领地内职业不同的家伙,准备进行实战演练。桑德兰已经在他所在的塔楼底层刻画好了“能量阻隔法阵”,这个法阵一般出现在竞技场或大型的法师训练场所,用于吸收能量冲击波和震动,此刻以他大魔导师之资刻画的法阵尽最大努力进行了稳固强化,以至于可以抵挡内部三十级左右的单体魔法冲击。墨菲斯并未此刻就在场地内开始所谓的训练,而是仔细察看了场地,进行一番安排后着手让善于计算的康普顿去安排最合理的训练计划——根据玛索卡牌的原理,康普顿需要制定一份最短时间内让墨菲斯应战能力提升最快的作战计划。安排完一切之后的墨菲斯返回了领主大厅,一进门便感觉气氛不对。快步走向沙发,他看到了躺在地毯上的阿什坎迪——这一幕让墨菲斯的心脏猛地突了一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冲了过去,伸手搭在阿什坎迪的脖子上便要确认她的生命状态,不小的动静让阿什坎迪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墨菲斯紧皱的眉头和他准备低伏在她胸口仔细听心跳的动作。“你在做什么?”这一声淡淡的问候让心弦紧绷的墨菲斯猛的松了口气——说实话他这一瞬间脑子几乎是空白,即便明白阿什坎迪和自己有契约相连,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深深吸了口气后直接朝后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眼睛瞪得直直的问道:“你在干什么?!”阿什坎迪被墨菲斯有些气恼的问话吓的有些懵,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墨菲斯的她怯生生的答道:“我...不小心摔下来了。”墨菲斯自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见阿什坎迪楚楚可怜的摸样,心里立刻愧疚异常,又看到她还躺在地毯上,赶紧跪下来不由分说地揽住这位从腰部以下都无法动弹的女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阿什坎迪身体一下子僵硬异常,像是条被冻僵的鱼一样。直到墨菲斯松开手,和她重新离开半米以上的距离,她才像游泳换气一样大口的呼吸着——满脸红晕的阿什坎迪有些手足无措了。羞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墨菲斯才不管这个,睁大眼睛检查着阿什坎迪的脸色,确认她没有什么事情后才坐下道:“是我的错,走的时候忘了让人守在你的身旁。”他望了望四周,继续问道:“为什么会摔下来?为了拿什么东西?”阿什坎迪的心脏没来由的跳得快了些,不过还是诚实的回答道:“为了看一眼窗外。”或许是习惯性的悲观,联想到自己最后跌倒的摸样,她的情绪又有些低落。墨菲斯被她的话搞得有些发愣,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阿什坎迪一般,几秒钟后他便下了一个决定,起身推开了窗户——天色渐晚,地平线处还能看到晚霞的余晖,墨菲斯回头望着情绪低落的阿什坎迪问道:“真的愿意去看看?”阿什坎迪不知作何回答,有些犹豫,却最终轻轻点头。“那就做好心理准备,”墨菲斯望着沙发上柔弱的阿什坎迪,走近,躬身示意她爬上来,继续道:“如果不出去看看,你便会以为这就是全世界。”阿什坎迪被这个动作弄得一下子不知所措的阿什坎迪没敢动弹,但心里的那点期待却还是让她打破了以往的那点消极。她迟疑着,伸出手扶住墨菲斯的肩膀,还未来得及做别的动作,便被起身的墨菲斯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墨菲斯要带着她去窗台边看看,却哪知墨菲斯竟直接两步跨出,迈上了窗台,随即背着她一跃而出!从封闭的空间内猛然冲出窗外,如破茧成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