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吉骑在马上,立于人流之中,看着远处不住挥手大叫、身穿捕头服饰的矮子,暗中不解地问杨墨道:『我到底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我们太显眼,哦,不,准确来说,是你太显眼。』杨墨没好气地道,『我比较主张低调,你就不同了。城门这儿,这么大群人里,你不下马,反而骑在马上,是不是怕别人看不见你?』她被堵得哑口无言,想要辩解她只是忙着看风景,忘了这茬了,却觉得此时说出来,也于事无补。看着前方大片黑压压的人群,身后不断涌上来的各色男女,再加上左右两边,几乎是头挨头,脚挨脚,有些郁闷地道:『这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还个个打扮得这么华丽的,还有这么多女人……』他叹了一声,悻悻地道:『元宵节灯会啊,傻子。你是脑袋短路了?今天是正月十五。』她啊了一声,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拍完之后又懊恼起来,看着远处已经聚集起来的城门官们,再看看自己一行人——要么如黑狗黄猫般目lou凶光,要么如音和闯倘般满脸蔑视,好点的如胖捕头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差点的如竹儿怒气冲冲。人群把他们的马儿冲撞得.摇摇晃晃,他们骑在马上,便象是怒涛中的小船般不稳。一群人唯白吉马首是瞻,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会有所动作。只是这样一来,他们那诡异的行为便越发让城门官们心中起疑。这种元宵佳节的日子,大官们都是下了死命令,绝不能出问题,此时见这群人个个身强体壮,骄横自为,哪有不如临大敌之感?生怕出什么状况的守卫们大声.吆喝着,命令涌动的人流散了开去。天子脚下生活着的老百姓们,历来总是有敏锐的触感,在见着白吉一行人时,已有人悄悄往城里钻去。此时听见守卫官们的大叫,百姓们哪里还顾得上慢慢走,各自大叫一声,拼了命般往前冲去。这一冲,整个场面便失控了起来,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人人都恨爹妈少生了几条腿。更有甚者,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那可是立刻被淹没在数双脚之中,大叫着抱住头,护住身上要害。白吉一行从波涛中的小舟,变.为怒海中的难船,马儿被冲撞得咴咴直叫,四蹄乱跳,时不时对着撞上来的人一脚踢去,下手从不留情。马上的人倒是没有半分表情,就连竹儿这种身材瘦弱,面容小巧的女孩子,都稳坐马上,视四周惨状于无物。经历了数场撕杀,无数追捕,与鬼魂同睡一床过,与仙人面对面过的她,如今的心肠,已不是一般的同龄女孩儿能相及的了。白吉瞄到竹儿平静的眼神,配上她如嫩蕊般稚嫩.的容颜,倒有些不忍地道:“竹儿,不害怕吗?”“不怕。”竹儿挺起胸膛,小脸反而泛出激动的光彩,“只.要在主人身边,竹儿才不会害怕!”白吉挠了挠脑袋,叹气道:“你为什么现在不叫我.小姐了?”一说及这个话.题,竹儿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垂下眼帘,噘起嘴巴,堆起一付委屈的表情咬紧嘴唇后,便再不言语。任白吉再如何套话多舌,也一声不吭。就是不开口,神仙也无奈。白吉说得口干舌燥也一无所获,几乎是郁闷之极,又听得耳边吵吵哄哄,一片鸡飞狗跳、轰轰隆隆的人声,那心头的烦燥一起,立时要寻个突破口冲了出来。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流得飞快,脸上的皮儿都快烤熟,鲜血喷出去时,她忍耐不住,大吼一声:“吵什么吵,都给我闭嘴!”瞬时间,以白吉为中心,百丈之内,声音被切断,时间被静止。所有的人,都保持着声音出现时的声音,有人站着,有人躺着,有人跑到空中,双脚离地面半条腿,还有人揪着别人的头发,正准备把前面的牺牲者拖到地上去。城门的守卫们拿着刀剑,叫喊着,破开灰色的人海,正往白吉一行冲过来。他们的表情狰狞,动作麻利,有个年轻的书生,不巧挡了他们的道,正被一个守卫的拳头砸中脸上,捂着鼻血退让开去。鲜红的鼻血团成水滴,正静止在空中。阳光洒遍各处,却无法透进这一块地方;风吹过来时,只能到达边缘,再里面的地方,是它无法岂及的地方;更不用提随风飘过来的落叶,在范围之内的部分被冻结在空中,而在外面的部分,则被风吹得娑娑直响。竹儿虽是见过许多怪异的场景,早已能做到见怪不怪,可是此时仍然惊讶地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场景发呆。她身下的马儿早已被凝固在时间中,一动不动如同雕象一般。她呆了一会儿,看向白吉想问些什么,却被对方的神情所吓到——整张脸如同风干的核桃,皱在一起,眉眼鼻梁象是被缝起来般,全挤作一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也知道此时好不要去打扰她的主人为好,不然轻则得到沉默回应,重则是一顿训斥。要真计较起来,这事还真不是白吉的错。若是她来辩解的话,只会说“只是力量的积蓄,量变产生质变而已,有什么好惊讶的”。她的话倒也没错,以闯倘的角度来看,事情确实是这样的。白吉掌握力量时间过短,还不能好好了解这力量的使用方法,便如同得到宝刀的孩子般,乱挥舞之间,一不小心伤了自己,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如果断了头,还不叫稀罕事吗!?”白吉大吼完,又附下头去,捧着脑袋叫换。方才她急怒之下,那句冲口而出的话确实伴随着某些不应该去想的愿意——给她点时间好好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她获得的“宝剑”似乎附带“智能”选项,为了满足主人的愿意,便把时间给停了下来,造成城门口的混乱被定格,变成一付固定的画面——这倒也没错,错的是附带的“强烈的头痛”。白吉耳边听见闯倘絮絮叨叨的解释,脑中却如同千根针刺着般,疼得她只想伏地打滚,抱着石头撞脑瓜,最后再对着闯倘那张明明白白写着“恭喜你力量大成”字样的脸,直直地轰上结结实实的一拳。她揪着太阳穴之上的头发,拉在手里扯来扯去,可是疼痛却没有减少半分。甚至还顺着后颈一起往下,沿着脊髓象是触电般划过背部,疼得她只想把那部分身体给切掉才好。奇怪的是,居于肉身之中的杨墨却没有半分感觉,反而是白吉紧紧拉扯的头发,却更让他感到疼痛不已。数次想要松开手,却又被恐慌不已的她抓了回去。一来一回间,倒扯下不少头发来,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边试图停止静止的力量,一边极力安抚道:『白吉,冷静点!别揪头发,你揪也没用啊!白吉!白吉,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白吉听是听见了,心里明镜儿似的,可是身体上的疼痛,并不是嘴上说两句就能减缓的。所谓听见亲人爱人的声音,而觉得肉身上的疼痛减缓,那不过是大脑中分泌脑咖素而已。可是她与杨墨同处一个身体,这种感情影响肉身的条件,便显得更为苛刻起来。至少此时,她对于这种减缓,仍然没有半分体会。只有越来越强的疼痛撕扯着她,令她痛不欲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来人往的城门口那诡异壮观的情景,也令原本排着队伍,准备进城的人看着前面停止的人,先是以为有人维持秩序。可是待见着飞在空中的鞋子,飘在头顶上的头发时,他们才发觉情况有点不对。暂时的沉默过后,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开始秉持着好奇心的引导,慢慢地走上前来,想要察看一下情况。谁知才一踏进去,那只先踏进去的脚,便被停止的时间牢牢地定在了边缘的分界点。那男子吓得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急声召唤随从之人帮忙。一群人你推我拉地忙了半天,最终那男子灵光一闪,把脚从鞋子里拖了下来,这才得以拖身。只见空无一物的空中,一只鞋子突兀地停止在那儿,鞋子的顶端象是被什么东西凝固住般,而鞋子的其他部分,则软绵绵地塌了下来。华服男子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城门反方向跑去,边跑边叫“妖怪呀”。唐朝时鬼神之说并无绝迹,恰逢天下初定,谁心里没有个鬼神论。听见这喊声,混乱立时如病毒一般扩散开去。城门仍然绵延数里的朱雀大街上,人群四散奔逃,互相辗轧,衣服鞋袜丢弃一地。白吉挣扎于痛苦之间时,听见身边闯倘还在悠闲地道:“界柱大人好本事,第一次发威便使出如此之强的力量。我等力量与一般的法术不同,不知界柱大人可体会到了?”她忍着漫延到全身的疼痛,盯着闯倘那张平静中显出丝丝得意的脸,突然扭腰向着不远处的闯倘扑去,一边扑一边大吼道:“我体会你个毛!赶紧教我停下来啊!”话音刚落,瞬时间,顿生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