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子就悬在头顶之上,刀锋离白吉的脸不足一寸之遥,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刀锋反射着天井晒下来的光线,荧荧白白的,仿佛是老鬼雾化的身躯。那刀锋堪堪地停住,稳稳地悬于她的鼻梁之上,只需要再往下一点,立刻能把她的脑袋一切两半。以往若是神力还在,她自然不惧于此。可是现下她除了一身有别于凡人的铜筋铁骨,其他的本事,还真不如一个修行的小道能逃得掉。这斧子也许一下砍不死她,多几把,淹也能淹死她了。中国古代的皇城里还会缺人?小官出行都百里相送的主儿。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李世民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说动手就动手,没有半分犹豫。而且还是一旦发觉她所用非足,立刻就赶尽杀绝,也不给她来点什么小官做做。居然就这么要她性命了,真个把人才当柴火啊!李世民把手悬在空中,站着问道:“你认识袁天师?”话虽然这般说,他那手却仿佛随时都会挥下来般,脚步也好像随时准备离开般。只矣白吉的回答一不对盘,她便会落得个当场头身分离的下场,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此这般,她是越想越气,干脆沉下脸来,不快地推开刀斧手的斧头,站于众人围观之中,淡然道:“皇上,您还真是个果断的主儿。说下手就下手,什么也不问清,也不管我有没有说完。你的说完了,就直接把我给送去阎王那里报道了。万一我这要是跟阎王喊冤,再加上我与阎王还真有些薄面,您就不怕我在他老人家面前说上点什么吗?”杨墨一听就暗笑起来,白吉.这话说得倒还真不假,他们与鬼王不真是旧识吗?不仅是旧识,还有师徒名份,同行之情呢。这**裸的威胁之语令李世民.扬起了眉毛,一干大臣们睁大了眼睛,俱是一付惊讶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大概依着他们所见,还无人敢在他们的皇帝面前如此说话,凡是说过这类话的人,不是已经去见阎王了,就是比死了还要难受。更不用说此时李世民初登基,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急需立威的时候。她这般出言不逊,在他们看来,就如同在脸上刺了三个大字“我要死”般。而白吉却笃定,只要有一线可.能,李世民绝不会杀她。杨墨方才说过的求才之心是一,只是她却另有猜测。只是普通的人才,怎会有幸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这已不是战时,也不是危急之时,李世民完全可以让手下先试试她深浅,再出面也不迟。他唯一纡尊降贵亲面接待的理由,恰恰正是听闻.了她先前出现时种种可疑的行径,诡异的出场。只有少许可能与道界扯上关系,他自然要跑来亲自接见,与修行之人的事,理当只限于小撮人知道。在她想来,这一院的大将官员们,不知有几个真正清楚李世民所想之事的。显然袁天罡的出事,令他对于修行之人的倚kao顿.失,急需另一个修行之人来填补这个空白。不过在她看来,也未免急于求成了点。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令李世民如此惶急地想寻找修道之人。『话说回来,他李世民如果想找什么修道的人,下.个诏书,大召天下就是了。』杨墨在脑中说道,『为什么要这么又急着要收,又没有什么行动呢?』她眨眨眼睛,答道:『也许他是有什么难处?』他还未及答话,.李世民却突然大笑一声,满面笑容可掬地背着手踱着步子。虽然没再下令动手,可是那份沉默不语,却压得白吉心中直发怵。她暗中问道:『他是不是气疯了?准备下手杀人?快用你的无敌分析眼睛分析一下,大爷!我也好赶紧寻个机会翻墙跑掉。』她换了换脚,才往着墙的方向伸出一小步,胖捕头那双利眼,好的不看只看坏的。此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地上鱼跃起来,灵巧地过周围的守卫们,一把扑住她的脚踝,大叫道:“界柱大人,你可不能不管我啊!”『你该知足了,他没喊‘你可不能跑啊’,算你幸运了。』杨墨这话虽然白吉理解,可是仍忍不住踹了胖捕头几脚。不想他死死抱住她的腿,就是不愿意松手,还暗中抬起脸来,比划着口型道:你休想丢下我们。她可算明白了,这个妖怪在李世民面前也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就赖上她了。她正想生气,反过来一想,他们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因为她过于莽撞的结果,便又把那气硬生生给压了回去。罢了,罢了,反正她是一个人也丢不下,干脆想个法子,大家一起退好了。她与杨墨还未问出法子来,便听见李世民道:“你认识袁天师?”她差点没大笑出来,抽了抽嘴角应道:“不仅认识,还有一段孽缘呢。我来到这儿不久后,第一个认识的修行之人就是他了。”李世民想了想,问道:“你是从西域来的?”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白吉摇了摇头道:“不是,比西域还远,比西域的西域还远。总之远得你……这里的人一辈子也没办法到的地方。”臣将们中发出一阵议论声,谁也不知道她说得是不是真话。可是比起她从哪里来,李世民更关心别的东西,比如:“你既然认识袁天师,也可算是修行之人了?”“她是。修行人中的强者。”这个声音来自于臣将群的后面,拥挤的人群后面,lou出一个道士的发髻。这声音嘶哑低沉,语气风格听起来却非常耳熟。那简短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说话方法,以及高人一等的身高,答案几乎已经呼之欲出。白吉犹豫地问道:『不会这么巧吧?』杨墨叹息着答道:『无巧不成书。』将臣们左右分开,lou出一张英俊的脸来,那脸上风尘仆仆,看起来沧桑无比。可那双一蓝一黑的眼睛,却令他整个人都与周围的芸芸众生分隔来开。居然是先前带着饺子,与他们分道扬镳的凌飞。白吉此刻完全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她怔在那儿,直到凌飞的眼光移到扒着她腿的胖捕头,才急忙扬起一脚,把胖子踢得滚了出去——如此抱着她,就算是男女大防闲疏的唐朝,也算是伤风败俗之举。幸好李世民是在选助力,若是选妃子,她可以直接卷铺盖去冷宫了。再看向李世民,有了凌飞这一喊,顿时脸色多云转晴。对着满院的众将仆从挥了挥手,呵退时,几名将士似乎还不放心。他倒也没有呵斥,笑着道:“有凌道长在此,有何人能伤我?”不多时,天井小院里便退得干干净净的,只剩下白吉杨墨、胖捕头、装死挺尸的闯倘与李世民、凌飞几人,各自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李世民先打破了沉默。他走至天井小院中心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笑道:“凌道长可否为朕引见?”谁知这凌飞也是个不给人脸面的主儿,居然无视于皇帝的话,直接对白吉道:“那些……人都安顿好了?”她一听,便明白过来,凌飞肯定早已知道胖捕头及一干人等并非凡人,只不过这一路上,居然不言不语,没有点破。只是不知是饺子灌输给他的,还是先前他已自己看了出来。若是他自个儿看出来的,那他的功力,便比白吉所想的,更为精进了。她答道:“有人帮助安顿好了,所以我转头准备取道蓬莱。”“蓬莱?仙庭?”她点了点头,瞄到李世民的脸色,居然还是不急不燥,一付凝神倾听的模样。不由心生佩服——这皇帝还真是好涵养,也不知是畏惧于修行之术,还是天生便是如此。皇帝在此,也不好太落对方面子,毕竟她这妖怪,在人帝的面前,马屁还是要拍拍的。她转头对李世民道:“皇上,方才……”“罢了,方才的事不用再提,朕也有不对之处。”不想李世民还真个大肚,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这做法确实让人心生好感,“只是事出紧急,朕也确实是心急啊。无奈朕就算有九五至尊之位,到底还是凡人,这天上事,朕是没办法管的。”白吉越听越觉得不妥,瞅了瞅凌飞,又瞅了瞅李世民,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不想李世民与凌飞也是互相看着,眼神交流一番后,皇帝开口了:“朕已知道,仙魔大战之事。”她脑子再度轰的一响,仿佛被大锤砸了一下。眩晕半晌之后,她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在说什么?”凌飞应道:“不用隐瞒,柔儿说的。”“柔儿?谁?”凌飞难得lou出表情,微微惊讶地道:“你妹妹。”她皱了皱鼻子——饺子这个混蛋,起的这叫什么名字?真恶心!不过比起这些,她更关心,饺子这小魔头到底给凌飞透lou了多少?又是怎么解释她自个儿身份的?有没有说当年在江洲城陷害凌飞的事?『傻了?她怎么可能告诉凌飞自己是当年那个陷害他的人?』『未必。』她心有余悸地道,『也许她乘着凌飞爱恋正浓时,把错误坦白了,争取宽大处理。』白吉心里全是疑问,疾声问道:“那混小……丫头呢?在哪里?”“柔儿去仙庭了。”她疑惑地道:“她?去仙庭?干什么?”“她是仙人,值此危急之际,自然要回去的。”听到凌飞这个解释,白吉抱着脑袋,恨不得往墙上撞上几撞——这个混帐小魔头,满嘴胡言乱语!最重要的,这会儿她又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