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吉原先所见到的长安,不说天下第一,可是那份雄伟壮丽,乃至一砖一木,一墙一草,在她眼中,都有着难以明言的历史感。开创了名闻中外盛世的大唐帝国,可谓是人类史上不可忽略的光彩华章。只要是研究人类历史的,莫不会注意这当世第一帝国。可是如今她所见到的长安,却充斥着杀戮与死亡。每条街道,每条巷道里,都有着凡人与魔族冲撞的身影,刀光剑影间,凡人们正用无数的血肉之躯,保卫着长安这座城市。大唐的中心,国家的象征。每一缕鲜血,每一声呼喝,都是从心里爆发出来的豪气与热血。与凡人殊死搏斗的气势不同,魔族们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呼喝尖叫间,更如一场鲜血的盛宴。对他们来说,魔界的生活虽说安逸平和,可是他们血液中满布的疯狂与好斗,却一经机缘触发,便再也抑制不住。对他们来说,只是单纯的收割人命,杀戮之间,并无任何道德的疑问。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就是最简单的真理,不变的真言。他们的刀剑,不仅是在发泄着被压抑千年的力量,也是在为他们的未来开创最辉煌的开始——他们是如此相信的——跟随在魔尊的身后,他们会让魔界光耀天下,会让魔族成为天下唯一的主宰。『统一六界……魔尊还真是提出了一个好口号。』杨墨喃喃低语令白吉苦笑起来,她转头对胖捕头道,“你去找李世民他们,虽然有凌飞在旁边,可是我怀疑人类能不能抵挡得住魔族。我去阻截那帮最多魔族的地方。”胖捕头高声道:“我与你一起同去!”“不用!”杨墨cha嘴道,“你的力量.不如我大,况且白吉施展神力时,你在一旁反而是累赘。反过来我们在李世民面前,也发挥不了力量,不如各自按照所长出力才好。”虽是不情不愿,可知此时也不宜.多说。胖子点了点头,捏个手决,往着长安宫城方向疾驰而去。杨墨降至长安城上空,看着近在眼前有的脚下巷战,对着白吉暗道:『我力量所剩不多,就看你的了。你准备好了没?』『肯定的。』白吉信心满满地应了.句,对着身边空无一物的地方道,“闯倘!”“界柱大人。”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风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拂着她的发丝轻飘在空中,“有何吩咐?”“我的力量能赶走多少人?”“赶走?”她一指脚下杀作一团的人群道:“我想把魔族赶回.魔界去。”“你若是直接杀了他们,能省不少劲。”她摇了摇头道:“杀这么多人,我还想积点德呢。”“若是你只是想赶走魔族,他们再破开空间,还是.会回来的。”闯倘的雾状身影闪现了一下,又迅疾消失,“魔尊打开了六界之间的通道,魔族能够直接从魔界进入凡间,无法阻拦。”白吉听到这里,.不耐烦地道:“不要废话这么多,我只问你有没有办法?”闯倘简洁地道:“有。”她便干脆地应道:“教我。”闯倘也不多言,直道:“跟我念。”她所述的语言如同唱歌一般,高高低低,起伏顿挫,一如她的名字,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白吉皱着眉头,努力模仿那声音,心里却觉得自己象个在学螃蟹跳舞的蠢人。可是当歌声越来越高,她的心中却渐渐由狂风怒涛变为静湖无波,无喜无悲,一如夜月池塘。月光照耀之下的鳞鳞水面,静谧得如同镜子般。歌声骤然停下,白吉的双手浮在空中,觉得身体四周围绕着神力。那神力如同纽带一般,把她的魂魄联系着一草一木,空气灰尘,阳光雨lou,一切都以看不见的神力联系起来。她便是这天地,这天地也便是她。融汇一体之间,她的力量,几乎无可限制。杨墨感受不到白吉所想的,他只发现她念念有词了一阵子,便停了下来,僵在空中发呆。他奇怪地喊道:『白吉?』她没有答话,看向脚下的地面。对现在的她来说,魔族们就象是落在衣服之上的灰尘,渺小轻浮。她动了动手指,眼中“看见”联系力量的线条随之而动,轻声道:“起。”随着她双手向上伸去,如同捞起什么东西般,联线也跟着往上升去,带着地面的力量一起,把魔族们全部捞了起来。魔族们突遭此举,横七竖八的浮在空中,全都是一付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的表情。有几个耳目灵的,顺着看向白吉,想向他们攻来。她却只是抖了抖手,魔族们便如同是布袋里的石子样,互相挤作一乱,碰撞不休。白吉微微一笑,突然收拢双手,魔族们便被没有形状的力量拍成一张纸般,在空中消失不见。占据了长安城大街小巷的数万魔族,便是这么突然地消失了,一如他们出现时般突然。惊恐万分的凡人们手持兵器,四处张望着,待得发现那些突然出现的“妖怪们”是真的消失后,这才从劫后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猛地爆发出欢呼与喝采。幸存下来的男男女女也顾不上礼教俗说,互相搂搂抱抱在一起,着实有不少傻小子们抱得香玉满怀。白吉在散去神力时,眼前一阵发黑,觉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般。身体里空虚得象是跑完马拉松后的休息。她哑着嗓子对闯倘说道:“我觉得好累。”“肉身施法,自然是这个样子。”清风中带来闯倘的声音,“神族的力量是没有肉身能够永远承受的。”“所以你们才会没有肉身……”她苦笑着说道,却觉得眼皮不住往下掉落,只是有着杨墨支撑,她想要睡觉却又不成,只好在脑中道,『我想睡觉,撑不住了。』杨墨的答话还未听到,便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是一道刺眼的亮光显现。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用手挡在眼前。待得亮光消失,再睁开眼时,她愕然发现自个儿已不是浮在空中,而是站在空中的。她的脚下出现纵横线条,交错之间隐有章法,再一细看,发现居然是类似围棋的棋盘。这棋盘之大,几乎是以长安为底,每格之间,正对应着地上的建筑生灵——笔直的朱雀大街,辉煌灿烂的皇宫高墙,俱收在棋盘之间。“白吉?”她循声望去,吃惊地发现,杨墨就站在她不远处。而杨墨的面前,魔尊正负手而立,满面怒容。他与杨墨的中间,也有一方小小碎金黑石棋盘,上面空荡荡地,空无一物。在棋盘两角,放着两个草藤棋盒,里面的黑白棋子,正泛着玉般的光芒。她左右张望着,除了她、魔尊与杨墨外,别无他人:“我怎么出来了?李世民来了?”“人帝未来。我来这儿,只是与你们做个了断。”魔尊往着地上坐下,就在要至“看不见”的地面时,一块黑绸圆形的垫子凭空出现,正好托住魔尊,“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我的计划,念在你们是界柱,无法用普通方法抹去。我便出此下策,以天地棋局一决胜负。”白吉想往魔尊杨墨方向跑,却发觉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巨大的棋盘中央,急得大叫道:“什么意思?”“以天下为棋局,你是棋子。”魔尊冲着她扬了扬下巴,再转向若有所思的杨墨,“你输了,她亡,长安亡;我输了,我亡。这是以天地力量造的棋局,你我虽为棋手,实则棋子。输赢结果就算是我们也无法阻拦,一旦输了,必然要付出代价。无论怎样,我的目的都算是达到了,天地平衡得以恢复,也不负仙君一番苦心。”“苦个屁啊,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白吉一听便急了,柳眉倒竖地道,“那个仙君不就是对你下不去手,才闹到最后仙庭都崩了。你现在还弄这一手……不对!你居然连我们都要害死!亏我们还救你来着!你简直是无耻之极!可恶!白痴!混……”她一迭声地骂道,可是身子却动弹不得半分,只能空口骂人,伤不了魔尊半分。她正想着有何方法,能破对方之力时,却发觉杨墨也跟着盘膝“坐”在了棋盘前面,徐徐地道:“我可以与你下,但是有个条件。”魔尊双眼一瞪:“我不与你谈条件!”杨墨耸耸肩膀,一付无所谓的表情:“那我就不会,我们就僵在这儿好了。看看你等得,还是我等得。”仿佛是为了应照他的话般,晴朗的天空蓦然间黯淡了一下,灰色的云层破洞间,原本光华灿烂的光柱,也于朦胧间闪了几闪,好像随时会消失般。魔尊脸色沉了一下,道:“是何条件?”“送我与白吉回到我们来的地方。”“你们来的地方?”杨墨紧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不是可以预知未来吗?那你在很远很远的未来里,有没有看见到我们?”白吉那句“他怎么可能看到”还未出口,魔尊居然点了点头,一付淡然的表情道:“见到过,你们那时已死。”“如果我赢了,你要答应把我们送到死之前!”魔尊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一付诚恳善良的好人面貌,可是眼神里却闪动着莫名的情绪:“我就算答应了,你不怕我不守承诺?再说了,你怎么就肯定我能够做到把你们送回去?”“所以在下棋前,先给我把我们那对妖怪爹娘找来!”魔尊笑了起来,拍了拍手,空无一人的棋盘上突然现出几个人来,音与包子一左一右押着珂与蛟,双方俱是披头散发,伤痕累累,看起来确实经过了一场恶战。珂一见着白吉的面,便惊叫起来:“女儿,你没事吧?”“我没事……”白吉抽了抽嘴角,见着对方血流满面的凄惨模样,惊心地道,“倒是你们,没事吧?”“没事。”蛟拉住珂,挡过包子与音的手臂,把娘子护在怀里,冷冷地道,“若不是魔尊大人亲自出手,凭着几个魔族小子,哪有可能把我们擒下!”白吉看着珂冷峻的眼神,这才放下也心——还能这般逞口舌之利,看起来应是没有大碍——她转头冲着魔尊大骂道:“你若是冲我们来就来,扯他们进来干什么?”“妖皇派他们助仙庭抵挡我,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杀至血肉模糊也是常有的事。哪里有什么扯不扯的?要扯,也是他们自己来扯的。”魔尊一番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又对杨墨道,“你能不能回去,问你爹娘好了。”杨墨把事情前后一番说过,珂抢先叫了起来:“不可!你下不过他的,这老东西爱与人对局,心肠冷酷,视他人如无物,你绝不可与他对局!我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哪!”“天下不过就是一盘棋盘,若是棋子只是死物,不是失了兴致?”魔尊淡淡地道,一指音与包子,“他们便当作我的棋子。”话音未落,一把平静的嗓音响起:“对方三人,你也得三人才叫公平。”众人循声望去,仙君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轻飘飘地落在大棋盘之上,立于一角,望着魔尊变色的面容微笑。杨墨不等魔尊说话,便抢先道:“如此甚为公平,我爹娘、我……娘子。”说到这儿,白吉见着了偷偷瞄了一眼过来,顿时双颊爬满红潮,“你娘子,你属下,双方各出三人。况且你只是属下而已,倒是你占便宜了。这棋局用子何止三人,这三人作个代表,也勉强算是了。”魔尊看起来犹豫不决,眼光在仙君身上来回巡梭,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罢了!那我们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