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众矢之的

塞外之地天高地阔，尤其此时刚至初夏，这塞北草原还未满地青草悠长，但白日里却牛羊成群，自有另一种光景。但黑夜里的气温却低的吓人，如同冬天似的，有时，还会有大风呼号，但到得翌日，天地之间又恢复晴朗，要明姒他们这群外人看的稀奇不已。他们绕了个弯子走进了草原深处，虽说是草原，但那些河流山谷却不罕见，甚至有不少的游牧人赶着牛羊就住在山谷里呢。白天出来放羊，待得夜晚返回山谷躲避狂风。这一路，他们走走停停，这塞北风光无限好，视野及其广，当真让人流连忘返。雷振更觉得与明姒逃离大燕的做法是对的，若是一辈子都困在那一隅高墙之内，死了变成鬼都有怨气。这话诚然不假，因为此时，在喧嚷繁华的帝都，那一座三层的酒楼内，一人透过窗户打开的一角远眺宫墙，狭长的凤眸闪烁着流光，更多的则是庆幸与幸灾乐祸。半晌，那窗子关上，他转过身，颀长挺拔的身姿，一袭黑色的长袍质地如水，随着他的动作似乎闪着波光。他的左半边脸被一块黄金的面具遮盖住，看不清其真实的面目，但那露出来的右半边脸却是阴柔俊美，如不是那身高与身形摆在那里，还真会被人误以为是个女子。对面，一人恭敬的站在那里，瞧着那只露出半边脸的男人坐下，他开口，“主子，皇后娘娘被严密的看守起来，咱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剑眉轻挑，云燕潇看了一眼邵安，“等。”无论如何，他势必要把皇后从宫里救出来。云天翊不会善待她，现在的太后是敏贵妃，她就更不会要皇后好好活着了。不论皇后做过什么，但之于他都有养育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邵安点头，“是，只是，主子这样在帝都转悠，实在太过危险了。再言，主子您脸上的伤··，若是常年戴着那面具，愈合的几率更小了。”看着云燕潇脸上的面具，他戴着这个面具并不是为了掩藏踪迹，而是脸被火烧伤了。闻言，云燕潇抬手抚了抚脸上的面具，随后轻笑一声，似乎并不以为意。“算她聪明，本少冲进了火海才恍然她这是金蝉脱壳之计，甚至还买通了明霜，把本少骗了个彻彻底底。”轻哼着，显然，对于明姒自己离开不告诉他一声他有多不满。而且，他还真就是特意的让脸上的烧伤留下疤痕，到时让她看看，为了她，他受了多少苦。幽幽的琴声在房间里响起，云燕潇移开视线看向房间的右侧，垂坠的纱幔后，一粉衣女子盘膝抚琴。曲调悠扬，绕梁三日。云燕潇听得很享受，那双狭长的凤眸都眯了起来。刚刚还在暗暗埋怨着明姒，扬言自己为她受了多少苦，但此时看来，诚如明姒所想那样，这货属实是过的悠然自在。鳌猛节，是这草原上个个部落之间的大节日。自从进入这座叫做达布城的城池，街头巷尾都热闹的不得了，而且街上随处可见壮汉猛女，个个身上背负着弓箭，看来都是为本部落准备去参加鳌猛节的。这座城池叫做达布城，据在这城中住了十数年的大燕人说，这达布取自本部落语言，意为日不落。或许真的是这部落的领导人比较有见识吧，整座城看起来很是繁华，而且在街上能看到许多不属于这里的人，其中，大燕人就随处可见了，还有不少大燕的人来这里开商铺酒楼的，贸易很是繁茂。雷振明姒棠心三人进入这达布城后便寻了个小院住了下来，总是奔波谁都吃不消，还不如趁着此时这城里外来人居多的时候住下来，他们也正好修生养息一下子。这座城归属于瀚尔漠部，据说是这国家占了这塞北唯一的高原湖和沙漠，因此大燕人都这么称呼这个部落。瀚尔漠的房子都有一个尖尖的房顶，明姒他们所租住的这个小院子亦是如此，虽然这房子修建的很精致，但是因为那黄色的尖尖顶，离远看起来，依旧像是个草房。棠心很喜欢这里，白日里没事时总会学着当地女子穿个短裙子踩着尖头靴出去玩，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不好欺负，弄了一把弯刀跨在腰上。自己觉得万分满意，可明姒却嘲笑她像个屠夫，惹得她一阵郁闷。雷振倒是鲜少出去，总是在院子里陪着明姒下棋或是晒太阳，偶尔的来了兴致，还要教明姒一点拳脚功夫，十几日的时间，他们完全适应了这个地方。这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还有一个与棠心年纪差不多的女儿，似乎也要去参加鳌猛节，因为那次明姒看到她时，她的背上就背着弓箭。下午时分，明姒打从小院走出去，刚走到门口，旁边房东家的大门也打开了，下一刻从里面走出来一姑娘。一头的长发在脑后束了个马尾，到膝盖的连衣裙，腰间系着好似用麻绳编的的腰带，脚上穿着尖头靴，背上背着弓箭，万分帅气。她走出来，也瞧见了明姒，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睛，那有些黝黑的脸庞上瞬时绽开一抹微笑，“嘿，姐姐，你得皮肤真白。”她也会说大燕话，但说的及其绕口，听着都点难受。明姒莞尔，“所以，人人看到我都以为我得病了。”姑娘思虑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明姒的话，“今天我训练，姐姐陪我去。”说着，走过来，虽年龄不及明姒大，但个头却和明姒相差无几。明姒笑着摇摇头，“带着我会很麻烦的，我笨手笨脚，反而耽误了你。”“不怕的，迎风洞那里有狼群出没，姐姐看我如何将它们一个个射杀干净。”说着，她还摆出个拉弓射箭的造型，自信满满。一听狼群，明姒看着那姑娘的眼睛不禁睁大，“狼群？只有你一个人去？”姑娘点点头，“当然。”“很危险的。”这姑娘胆子真是大，不由得让明姒佩服起来。姑娘不以为意，“不怕不怕，如何厉害，还不是只能四条腿走路。”明姒赞叹，此时，雷振从院子里走出来，“姒儿，做什么呢？”“哥！哥，这姑娘要只身闯狼群，太危险了。”明姒说道，那姑娘却满脸轻松的样子。雷振一听也不由得蹙眉，随后看向那姑娘，“你会没命的。”姑娘一听有几分不高兴，“它们看见我就没命了。”明姒眨眨眼，“不如哥你陪她去吧。”雷振一诧，那边姑娘也赶紧摇手，“不用，我要自己解决它们。”说着，转身就要走。明姒一把拉住她，“不如这样吧，射杀当然是由你来。要我哥看着你射杀，如何？”雷振有些不乐意，那姑娘瞅了瞅他，下一刻点点头，“你别害怕啊。”被激将，雷振刚毅的下颌有些绷紧，明姒却忍俊不禁，这姑娘当真不错。“哥你随着姑娘去吧，无论如何，她一个人始终有些危险。”虽然她满身自信，可那对付的可是狼群，明姒不觉得这姑娘有胜算。无奈，雷振只得点点头，“我陪她去，你在家不要出去。”“我知道，你们去吧，等着你们凯旋而归。”靠在门边看着那俩人走远，明姒摇头叹口气，这地方连小姑娘都这么生猛，她反倒成了病秧子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作孽啊！棠心上午就在外逛游了许久，下午睡了一觉，待得醒来又觉得无聊想要出去，于是换上了那一身帅气的一群，腰间挎着弯刀，从房间大步走出来。“小姐，您在这儿站着做什么呢？少爷呢？”一走出来，就看到明姒站在大门口，天上太阳偏西，这眨眼的时间一天就过去了。回过头，明姒弯起唇角，“又打算出去装女侠？若是真想做女侠，就要哥哥教你几招。”不然，她也只是个绣花枕头。棠心嘻嘻笑，一步蹦到明姒面前，“小姐又嘲笑奴婢。诶，不过说真的，少爷哪去了？”一般来说，只要有明姒在的地方，肯定有雷振。“他陪着真正的女侠闯狼群去了。”摸了摸棠心的脑袋，明姒心下确实不断的想着棠心的婚事。那时还想过撮合她和雷振，但结果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俩完全兄妹似的，看样子也是根本不可能了。现在来到了这里，放眼望去都是外族人，明姒还真不希望她嫁给个外族人。“狼群？真的呀？”棠心眼睛睁大，“和谁？”“隔壁的姑娘。”明姒笑笑，她们俩虽看起来差不多大，但那姑娘的胆量却是棠心比不了的。“哦。”隔壁的姑娘棠心自然认识，看起来确实挺厉害的。“怎么，不敌人家吧。要做侠女啊，就先练练拳脚。”拉着她的手，明姒抬头遥望天空，夕阳西下，不知这俩人什么时候就能回来。“哼。”棠心哼了哼，然后张望了一下街道，“小姐，正好今日少爷也不在家，不如，你陪着奴婢一同去街上看看吧，人可多了呢。”挎着明姒的手臂，棠心央求道。“陪你去也行，把纱帽拿给我。”拗不过她，明姒只得答应。棠心痛快的去把明姒的纱帽拿来，遮住脸，而后与棠心并肩离开。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如同棠心所说，大部分的人都背着弓箭或是弯刀，男子穿着露手臂的褂子，女子穿着短裙尖头靴，还有不少的外族人，凑成了这街上独特的景色。“人真多啊。”明姒叹道，这场景看看可以，但再这样走下去，非得被人声吵死了不可。这里的人格外豪爽，无论男人女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而且，他们的语言明姒也听不懂，更是觉得吵。“是啊，小姐跟你说，城东有个练武场，太阳落山之前都有人在那里比武，奴婢带你瞧瞧去，可热闹了。”说着，棠心就拉着明姒的手从人群间横冲直撞。“嚯！嚯！嚯！”还没到跟前，就听到震天的嚯嚯声，以及看不到正中间场景的人山人海。“小姐，走，去那里看得清楚。”棠心轻车熟路的拉着明姒的手朝着一片高地跑去，那上面也站着几个人，棠心毫不在意的拉着明姒站在了最前面，站在这里也正好瞧见了人群中间的境况，两个彪形大汉打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一把将另一个掀翻，落地的一瞬间，似乎整个练武场都颤动了。“哇，好厉害。”棠心拉着明姒的手跳脚，看起来她兴奋的不行。明姒抬手掀起纱帽的一角看向武场，那得胜的大汉看起来很眼熟啊。蓦地眼睛一跳，明姒的视线顺着那大汉单膝跪下的方向看去，那坐在高处轻摇玉扇，拥有一双碧瞳的不正是路上遇到过的那个男人。看到的瞬间，明姒刷的将纱帽放下，“棠心，我们回去吧。”正兴奋的棠心一愣，“小姐，怎么了？”“回去再说，此地不宜久留。”说着，明姒拉着棠心走下矮坡，欲赶紧离开。然而，刚走了几步，前路却被挡住，明姒停下脚步，一旁棠心刷的站到明姒面前，一手叉腰，另一边腰上挂着弯刀，看起来格外威风。隔着眼前的轻纱，明姒抬眼看向那拦住她们去路的人，一袭白衣，姿态翩然，深刻的五官轮廓，手上的玉扇摇啊摇，刚刚他还坐在高处，隔着万重人，这下一刻，居然就跑到这里来了。也难怪雷振说他武功高超，看起来确实很好。“小姐无需这么紧张，无论如何，咱们可都是有过两面之缘呐。”他开口，声音低沉，某一个字眼说的有些绕口。棠心紧绷着小脸，这些日子以来，她是愈发的泼辣了。“哼，见过又怎样？我们不认识公子你是谁，公子你也不晓得我们是谁，所以，您还是让开吧。”说着，作势要拔刀的样子。但天知道，那刀怎么用她根本都不知道。“苏小姐，再次相见，难道你就打算一直站在这姑娘的身后？”他说着，那边本来在观战的人群也不知何时都转过了身瞧着这边，遮住脸的明姒看起来更神秘。他们乌拉乌拉的说着听不懂的话，但想来也是在讨论明姒。抬手，将站在眼前的棠心推开，明姒隔着纱帽看向他，“我每天都要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难道我要记得每个人么？这位公子看起来很忙，我们小人物，也配不上与公子做朋友，您请回吧，我们也要回家了。”她的声音从纱帽里传出来，四周有短暂的寂静，随着她说完，四周再次响起乌拉乌拉的议论声，偶尔还夹杂着大燕两个字，想必都猜出来她是大燕人了。“这么绝情？好吧，既然苏小姐这么急，在下也不再叨扰了。不过，在这达布城中有数家商铺均是在下经营，如若苏小姐遇到难处，尽可以来找在下。对了，在下姓连，单名一个擎字。”他说完，最后看了一眼明姒后转身离开。那双碧瞳流淌着波光，如同一汪碧水。连擎离开，四周的乌拉声还在继续，明姒拉着棠心快速离开，或许是因着她头上的纱帽遮盖住了脸，身后竟然传来了嗬嗬声，而后就是一片大笑。“小姐，你说那姓连的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是不是相中小姐了？若是这样，少爷得打死他。”被明姒拽着走，棠心的嘴却停不下，叽里呱啦的说着。明姒却不言语，快步的朝着家里走，此时太阳也快落山了。雷振与隔壁的姑娘还没回来，回到家没看到他明姒也松了一口气，若是被他知道了她在街上碰到了连擎，肯定会生气。然而，主仆俩这刚在屋里喘了一口气，猛的外面传来敲门声，棠心一下子蹦起来，明姒蹙眉，这期间外面的敲门声却不曾停歇过，完全是狂砸一般。“小姐，你不要出去，奴婢去看看。”把桌子上的弯刀挎上，棠心转身走向大门。开门，入眼的便是一群女人，棠心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这一群女人哗的冲进来，直奔屋里而去。明姒站起身，那群女人也冲了进来，立即将明姒围住，然后上上下下满眼敌意的打量着她，还一边乌拉乌拉的说着什么，吵得翻天了似的。“喂喂喂，你们干什么？告诉你们，赶紧出去，不然，可别怪我手里的刀不客气。”棠心冲进来大声吼，她是完全不懂这地方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懂得礼义廉耻就算了，这样公然闯进人家里，这算什么。“你，听说连老板看上你了。”一个长着大眼睛的女子跳出来，麦芽色的皮肤尽显健康美，指着明姒的鼻子却是满眼敌意，说着拗口的大燕话，如同与仇敌对峙一般。明姒淡然自若，听闻这话却一挑眉，那姓连的刚说过她要是遇到难处就去找他，看来，他这是早就预料到她会遇到眼前这事儿了？想不到，他还是个大众情人，因为跟她说了几句话，眨眼她就成了众矢之的了。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