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见过她的人

不同于塞北的夏季天高云淡阳光裸赤，也不同于烟雨江南的雾笼粘腻，东海之滨虽炎热，但海风徐徐，吹得人打从心里凉爽。舒虺璩丣在这海滨的小村庄住了三天了，可明姒却一直没收到云燕潇的来信。从塞北到这里，在路上行进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云燕潇共给她来过七封信，每次都是说商行的事快处理好了，但却不见信件中写他何时会来和她聚首。在这儿等了三天，也不见云燕潇的信件再来，船停泊在港口也已等了半月有余，明姒不想再等下去，如若过了今夜再没信来，她便出发了。与明姒比起来，五十七更是焦急。眼见着能回到灵龙岛了，却在这儿耗着迟迟不走，为的是啥啊！时近傍晚，太阳缓缓的坠落在村庄后，明姒坐在礁石上头，瞧着脚下浩荡不平的海水，她有些晕眩。怪不得云燕潇说她未必受得了在海上晃悠的苦，如果真这样连番摇摇晃晃，她恐怕是真的会晕过去。“长老？您在看什么呢？”蓦地，五十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姒没回头看他，不过一会儿，他便在明姒身边坐下，矮小的身子，远远看起来好似一块小石头摞在一块大石头上一样。“咱们在海上得漂泊几天？”遥望茫茫大海，根本看不到边际。“如若一直风平浪静，十天吧。但天气一说却没个准儿，今日艳阳高照，明日可能就风雷闪电。”五十七摇摇头，这个他可不敢说仔细。“唉，若是有什么一睡不醒的药就好了，给我喝一杯，待得醒来，就到陆地上了。”明姒叹口气，想想前路，她有些愁苦。五十七轻笑，“长老，你就不用担忧了。这海上行进其实很有意思的，第一天你可能不适应，但过两日你定会觉得有意思至极。”“希望如此吧。”明姒觉得不可信，单是这么瞧着幽深的海水，她就觉得很难。“长老你看，那儿有一条船。”蓦地，五十七伸手指着远方，果然有一条船在朝着这边驶来。“看来那条船是要停靠在这个港口。”五十七说道。“你怎么知道？”明姒不解，夜晚不是也可以行船的么？“长老可能不知，这夜晚虽然能在海上行船，但速度却比不上白天的四分之一。现在马上要黑天了，这船又正好临靠了港口，必定会停。”对于海上的事，五十七可是相当了解。明姒点点头，看着那条船经过他们的眼前，然后驶向了港口。天色暗下来，明姒与五十七从高高的礁石崖上走下来，顺着沙石路走进村庄，村中灯火悠悠，又万分寂静，让人也不禁的跟着心驰荡漾。“看长老好似十分喜欢这种气氛，回到岛上，长老会更喜欢那里的。”五十七不时的抬头看向明姒，发觉她面容十分安宁。“希望如此吧。你总是说的天花乱坠，听得我都开始怀疑了。”明姒笑笑，对于五十七吹嘘的本领她毫不怀疑。“哎，绝不是吹嘘，保证长老流连忘返。”五十七摆手，他在紧张之时，手上都会有一些小动作，明姒一惊注意他很久了。摇摇头，明姒也不再说什么，走到了他们暂居的渔家小院，却发现，院中多了一群人来。明姒和五十七都顿了顿脚步，随后走进院中，绕过那些在院子里纳凉说话的人，走回房间。“他们是什么人？”这是一个堂屋，十几个护卫都在这里，还有十几人不见踪影，但明姒从未担心过他们。他们有自己的计划，明姒对他们深信不疑。“回夫人，那些人也是来借宿的。”张环是邵安亲手**出来的，而且极其像他。明姒点点头，“不要惹是非。”那些人看起来很乖张的样子，能不惹麻烦便不惹。“是，夫人放心吧。”张环拱手，对于明姒的命令，他还是很听从的。“嗯，快去用晚饭吧。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明姒吩咐几句，随后走进内屋。在有些硌背的**躺下，屋内灯火幽暗，朦胧的看不清屋内的摆设。蓦地，外面响起喧嚷声，明姒要闭上的眼睛瞬时睁开。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好似是吵起来了。翻身下床，明姒快步走出内屋，堂屋中已空无一人，房门也大开，吵闹的声音更清晰的传进耳朵。走出大门，入眼的便是两方对峙剑拔弩张的局面，刚刚才答应过绝不会惹是非的护卫张环正拔剑，似要拼个你死我活。“张环。”明姒厉声喝道，张环拔剑的手顿住，随后剑还鞘，“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刚刚说过的话你忘了么？亏你还答应的掷地有声。”走过来，明姒扫了一眼对面的人，穿着打扮不是什么上等人，像是普通的奴仆，却满身酒气，还用一种**色的眼神瞅着她。“夫人，属下知罪。”张环低头，不管什么原因，他不听主子的话，就是他的错。“哼，亏你还是一等一的护卫，难道不知，疯狗与醉汉同不能理的道理么？回去吧，明日你们还需劳累一番呢。”话落，明姒未看他们任何人，转身走向房门。“夫人好口才，三言两语，便把在下花重金雇来的这些下人向导说成了疯狗。不过，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他们确实与疯狗无异。”就在明姒要迈步走进房间时，一个声音猛的从身后传来，上扬的语调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听起来很是惹人厌。明姒脚步顿住，随后转过身，入眼的便是一个一身蓝色锦服的年轻男子，丰神俊朗，这面容不可多得。只是，从头上至脚下都泛着那么一股痞气。说是痞气，却比之市井流氓强上百倍，但也绝不能与文雅搭边。瞧见了明姒，他有那么一瞬间诧异，随后笑着转头看向那十几个喝多了的下人仆役，“你们啊，难怪人家夫人说你们是疯狗。瞧瞧你们的样子，我雇佣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耍威风的？今日我高兴，赐你们酒肉吃喝个痛快，是让你们接下来为我好好做事的，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惹麻烦的。向夫人以及这几位英雄道歉，然后便回去睡觉吧。”他举止悠然的对他们指点教训，虽说的云淡风轻，但那些人却好似很惧怕的模样，皆瑟缩的不敢抬头。“道歉就不必了，我的护卫见多识广，自不会与几只疯狗一般见识。张环，都回来吧。”明姒眉目淡漠，话落，她转身走进屋子。张环等人也迅速回去，此番，明姒用如此言语讥讽对方，也着实让他们意外了下，不过心内高兴是必然的。翌日，果然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海风徐徐，吹得人心旷神怡。“五十七啊，依你看，接下来的天气是不是都如今日这般？”从渔家小院里出来，一行人朝着港口走去。“那也未必，海上的天气是最多变的。”五十七摇摇头，什么都能说得准，唯独海上的天气，比之女人还要多变。“得准备好几个橡皮圈，免得有危险。”明姒摇摇头，抬头看向港口，却发现港口那里停泊了两条船。“是昨夜那帮人。”五十七说道，语气神态明显有不屑。明姒没做声，瞧着那帮人手脚利索忙上忙下的，还当真是很专业的下人，与昨日疯癫的模样相距甚大。踏上港口，张环等人已准备妥当，正在等候明姒与五十七。“都准备好了？”踩上踏板，明姒看了一眼脚下，海水幽幽。“都准备好了，夫人上船，咱们便出发。”张环在身后回答，待得明姒与五十七都上了船，他们走上船，收起踏板，众人与陆地说再见了。立在甲板之上，望着浩渺远方明姒的眼神有些痴，还真是没想过，这海上的风景如此美妙。脚下有些不平，刚开始时她有些不适应，不过此时她的身体随着船的飘摇摆动，反倒平稳了下来。“长老，你快看，那条船追上来了。”蓦地，五十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明姒转过身去，果然，几百米外，那条船悠悠的循着他们走过的痕迹驶向前方。微微蹙眉，那条船的甲板上迎风站着一个人，今日一袭杏黄色的华服，在这湛蓝的大海与天空之间，他格外亮眼。是昨晚那个人，他的船怎么与他们的船朝一个方向行驶？“是那个人，不过，他跟着我们是什么意思？”五十七个子矮，站在那里眺望费了些气力。“刚离开港口，你也不能说人家是在跟着我们。”明姒低声道，注视着那不远不近跟着的船，她也怀疑，他们是在跟着他们。“哼，跟着也无碍，我保证他们不能活着回到陆地。”五十七冷哼一声，对付这样的人，他有自信。“别笑得那么阴冷，我看着后颈冒凉风。”本来长得不好看，还做出阴狠的表情，着实难看。五十七正了正表情，虽然他每天都在说大燕的人是蛮子是猿猴，但其实心底里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诶，他们还真追上来了，长老，依我看，他们确实是在跟着我们。并且，应当是有什么目的。”瞧着后面的大船越来越近，五十七警惕起来。明姒沉思片刻，随后慢慢的摇摇头，“他不是对我有目的，而是对你。”“对我？”五十七不解，对他有什么目的。“这海上有诸多的岛屿，但是有人生存的岛屿一共有多少？”明姒低头看着五十七淡淡道。“只有灵龙岛。”在海上生存可不是那么容易，更况且，是世代的居住生存。“那就是了，咱们朝着东海深处走，他们也是。试问，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再言，你的外貌特征这么惹眼，你说灵龙岛很神秘没人知道，这不一定吧。”明姒摇摇头，恐怕灵龙岛的存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长老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目的地是灵龙岛？”五十七眼色阴狠了几分，无论如何，灵龙岛是绝对不能让别人染指的。“七分，他们有七分的可能性，目的地与我们是一样的。”那船越靠越近，几乎看得清甲板上站着的那个人。瞧着他年龄绝对不比她大，不像是富贵子弟，但绝对是个有呼和权的人。“呵呵，夫人。”相距不是百米，那人遥遥的朝着明姒拱手，明姒站在船舷里侧，眉目淡漠，没有任何表示。不过那人也不觉得尴尬，又高声道；“夫人，昨日得罪夫人的那些下人已经被在下遣散了。现在船上的是在下新雇佣的，绝对不会再不长眼的得罪夫人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五十七轻哼，“这动作还挺快。”“这才可疑，在那一个小村庄里，他到哪里那么快的雇佣一批新人来？以此，更能断定他不是一般人。”目的也更可疑。“对啊，长老说得对，那怎么办？”五十七愈发忌惮，虽然灵龙岛没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但是也绝不允许外人踏上一步。“先不要管，让他跟着吧。如若一直与我们不远不近的，就更能确定他目的不纯。你不是说岛上附近有雾霭阵法么？到了那儿再对付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在这大海之上，除却船上这一小片地方，哪儿也不能乱走，对方一有动静，必能看的清清楚楚。“嗯，好。”五十七点点头，所有意欲靠近灵龙岛者，必死。诸如明姒与五十七一早的断定，三天下来，两条船确实一直保持着百多米的距离，朝着同一方向，向着深海里行进。张环等人欲对付他们，却被明姒拦住了，她始终觉得，那小子好似认识她似的。每次她走出船舱都能看到他立在甲板上，然后冲着她拱手问候，礼数什么的很周到，视线盘桓在她的脸上，之后一笑，好似在判定什么。以此，明姒更加怀疑他的身份。不过，她搜遍了脑海里所有的人，都没有这人的身影，是不是，他见过她，她却没注意过他呢？这个可能性不大，像这种外貌特征比较明显的人，她还是会注意到的。不过是不是认识她的人，她不是太在意，此时更在意的是，在这海上晃荡，她此时有些吃不消了。在船舱里只想躺着睡觉，站在外面还好些，吹吹海风，倒是能缓解一些。“夫人，这是治疗晕船的药，你喝了吧。”张环从船的另一侧绕过来，手里端着一碗药，飘荡着草药香。“好。”接过来一口喝光，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口腔。“张环啊，七少有没有来信？”反正云燕潇是没给她来过信，恐怕商行的事很棘手。“回夫人，邵总管有飞鸽传书来过，说事情已接近尾声。夫人，您别担心了。”张环据实说道。“这样，好，我知道了。对了，不要和后船搭话，待得到了目的地，五十七自有办法对付他们。”明姒知道这帮小子对后面那船跟着很不爽。“是。”张环点点头，其实明姒不知道的是，后船上那些人个个都是高手，尤其那主子模样的人，功夫更是深不可测，他觉得，他未必是他的对手。那一碗草药下肚，她的晕眩恶心还真好多了，吃了些东西，走出船舱，刚走出来，就听到后船上传来笑声。扶着船舷，明姒探身看过去，后船的甲板上，那一袭宝蓝色劲装的男子正在舞剑，四周站着船上的仆役水手，兴致勃勃的观看，不时的拍手叫好。这剑舞的好坏明姒不知道，不过，确实有两下子。身轻如燕，在甲板上翻飞腾挪，如同在平地一般。“还真有两下子。”五十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显带着几分嫉妒。明姒笑笑，“我从来没看你快速的动过手脚，你会么？”五十七摇摇头，“不会。”此时，后船上那人已经收剑，姿态翩然的落地，随手将剑扔到一旁仆役的手中，一旋身，他便瞅见了明姒。遂扬起灿烂的笑，“云夫人，早啊！”明姒随即蹙眉，“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啊？”那人也顿了下，想必是刚刚的话没经过大脑思考，完全是脱口而出。明姒甩了下裙摆快步的走向船尾，蹙眉瞪着他，“说吧，你是谁。”“呵呵，我想夫人可能是误会了，在下没有恶意的。”他立在甲板上摆摆手，很良善的模样。“有没有恶意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在我的船上应当不会有人告诉你我的姓氏。说，你是谁？”明姒第一想到的就是帝都的人，如若真是帝都的人，她真不知云天翊的目的为何。“好吧，那在下就直言了。夫人没见过在下，但在下却见过夫人。尽管见过的不是真人，但在下也肯定，我在画卷上看到的人肯定是夫人。”他看着明姒的脸，说的话意味深刻。明姒一诧，画卷？连擎书房的那幅画？不可能。那还有谁有她的画像？所有的人都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她不知，到底是谁会有她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