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个早上，韩睿一反前些日子的愉快，开始心神不宁，几乎无法专心工作。他先是自我安慰，无法专心的原因，是因为丰昌的案子，他已掌握了大半的证据，现在只差等待时机、公布手上资料这临门一脚了。但是，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并不能抚平他的躁郁。他脑中仍旧回荡着早晨时与律苡的对话，还有她脸上那夹杂着恼怒与不明情绪的神情。他不禁开始思考……自己为何开始在乎她的情绪?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以前的他总是恣意妄为，从来不曾在意任何人的想法，但是今天他试了一整个早上，就是无法将律苡抛话脑后。“老板……”助理已经立在办公桌旁好几分钟，怎奈老板似乎魂不守舍，喊了半天也没有回应，她只好无助的济眉弄眼，跟周遭的同事求助。“老板，老板，醒醒呀!”男同事小陈从座位上站起来，直接走到韩睿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呃?”韩睿猛地回神，突然发现他的桌前立着两尊门神，其余同事看他的眼神也都带着一抹好奇。“什么事?”韩睿镇定的说，压下胸口翻飞了一个早上的混乱思绪。“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小陈直言不讳，几年的相处下来，他们已经摸透他的脾气，韩睿对外虽毫不留情，却是开得起玩笑的人。他的脸上随即出现莫名其妙的神情，薄唇微启，还未出声，就听到身旁的女助理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怎么可能?!”助理瞠大双眼，充分彰显她的惊讶。“怎么不可能?”小陈反问回去。“你是没见到这几天老板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吗?早上来上班就带着笑，连看报表也笑，吃饭时又若有所思，更别说每天都急着下班回家……这不就是坠人爱河的表现吗?”小陈开始分析起老板的行为。“那老板今天的表现又怎么说?”助理心里颇为认同，但是仍旧不敢相信，像老板这么……酷爱自由的男人，会甘愿被一个女人束缚?“铁定是吵架……”小陈正打算发表长篇大论时，韩睿终于开口了。“你们当我是空气?还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敢在我的面前说长道短，是不是嫌工作不够多?”韩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中却存着讶异，原来……自己心情上的起伏，明显得让大家都感觉到了?“老板，大家在一起工作也这么多年了，说采听听，是哪个女人这么有魅力，能让你这几天这么失常?”小陈仗着好兄弟的情谊，直想知道内情。“没有这回事。”韩睿想也不想的直接否认。“别口是心非了，老板。”小陈不认同的摇头。“女人呀，最讨厌男人否定她的存在，偏偏对这种事又特别敏锐。如果你不是真心把她放在心上，她也会开始无视于你的存在，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没想到你这么懂得女人心呀?”助理两眼发亮，像是第一次认识他。“本来就是，所以我说……”小陈还想继续发表高论，韩睿可听不下去了。“够了!”韩睿从位置上站起来，冷冷瞪了他一眼，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我到客户那儿处理一下事情，省得听你们在这里上什么恋爱课。”语毕，他直接往外走去，决定离开这纷扰之地。“想去看她就说嘛，还说什么看客户……”小陈不怕死的声音由身后传来，韩睿摇了摇头，决定不予理会，关上电梯门，将同事们的好奇眼神隔绝在外。到了大厅后，他以电话通知司机把车子开到大门前，决定要放司机半天假，自行开车。他想到哪儿去呢?在等待的同时，韩睿问着自己。答案似乎再明显不过，他的确很想见见她。他想知道她的心情好点了没?想知道她的怒气消了吗?他想知道……他想了她一个早上，那她呢?*来到“Color”的大门前，才推开玻璃门，吧台随即传来一阵愉快的笑声，韩容直觉的寻找着她的身影，很快地，他看到了她，也看到她满脸真心的笑。那是他这些天来从没有见过的愉快。没来由地，他胸口的烦闷更明显了。没有他，她依然活得好好的，她根本就不想他……至少没他那么想她!甚至没有他在身旁，她的笑容竟能如此灿烂!排山倒海的躁郁几乎要破胸涌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多在意律苡。原来她说她不在乎他，这句话，竟然是该死的认真。她由着他赖在她房里，偎在她身边，只是因为他的霸道，她无法拒绝吗?他一向知道自己不容拒绝的个性，所以纵使答案正如自己所想，她只是被迫与他共享一张床，他也不该太意外——但……该死的!他就是觉得极度不舒服。不能拥有她真心的笑容，这个事实……竟然让他觉得不是滋味。他咬着牙，面无表情的找了个空位坐下，目光仍旧不受控制的游移至吧台里，盯着律苡愉悦的侧脸，无法平息胸口莫名的狼狈。“今天很难得呢，我们咖啡馆的四名女主人都出现了，画面是不是很美不胜收呀?”服务生发现韩睿的目光滞留在吧台里，顺道为他解释。“咖啡馆的女主人，个个名花有主，只剩下那个身穿蓝衣的还是自由身，你可别挑错人搭讪，小心护花使者们会吃醋喔。”服务生太清楚她们身边的男人有多会吃醋，她自顾自的提醒道，也不管他是否听进去了。韩睿随便点了杯咖啡，打发走多话的服务生。只剩下蓝色女孩还是自由身?奇怪……这句话，听起来怎么会如此刺耳?自由身代表着什么?当然就是自由!无庸置疑的，她可以尽情享受男人倾慕的目光、奉承的言语、热情的邀约、象征爱情的花束……那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由身三个字的权利。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捧着花束，对男人笑盈盈的样子……可恶!为何他会觉得透不过气?!咖啡馆的另一个角落里，聚集了三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男子，虽然长相与气质大不相同，但皆能让人眼睛一亮。当中一脸冷漠，甚至散发着淡淡颓废气息的男人，怀中正抱着一个笑得甜腻的小女娃,给人既怪异却又和谐的感觉，这是于湘筑的老公，裘风。他突然站起身来，引起同桌其他两名男子的注意.“怎么了?”莫行亚问道，他是黄色女孩杜霈汝的男友，两人即将迈入礼堂。“又有人盯着吧台看，我要把湘筑带出来。”纵使已经有了孩子，裘风对湘筑的占有欲仍旧没有减低。此话一出，不仅裘风离开了座位，莫行亚也跟着行动，让一旁的黎翰，绿色女孩的守护者，也有如强敌压境般的起身。男人们的动作终于惹来吧台内女人们的注目，她们有默契的四下张望，马上发现那个让三个男人紧张的来源。三个女孩都面色自若，只除了律苡。发现韩睿的身影之后，她直接转过身，连笑容也扯不出来，更别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做不到。湘筑立刻**的察觉律苡的不同，但她没有强势追问，不过霈汝可忍不住了。“那是谁?为什么这么盯着你看?看你的表情，好像也认识他?”“只是一个朋友。”律苡并不否认，她知道自己骗不过这群好友。“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霈汝附在律苡耳边，八卦的问着。“昱芬，你好歹也是我们四个人的头头，能控制一下霈汝吗?”律苡转而向昱芬求救，希望体贴的昱芬能救她摆脱霈汝的追问。“恐怕我帮不了你，因为……我也好奇极了。”昱芬耸耸肩，一脸无奈。“天啊，你们……”律苡抚着头，一脸被打败的神情，随即，她露出笑容，因为三位男士已经来到吧台旁，她想，她可以脱离这帮女人的逼供了。“快把这几个女人带走吧，我要工作了。”律苡对着来人说着。“他是冲着律苡来的。”保持沉默的湘筑突然冒出一句话，让面无表情的裘风露出了笑容，二话不说就回到座位上，自然，另外两个男人也立即解除警报。律苡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剧性的转变，好奇也讶异的望向湘筑。“他就那么信你?我还以为他会架着你回家，再也不让你出门了。”湘筑笑了笑，眸光绕回裘风的身上，停留几秒后，才又绕回来。“裘风虽然霸道，但不是毫不讲理，你们别老把他当坏人……不过，你别转移话题，那个男人到底是谁?”湘筑难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势必要得到答案。“连你也……”律苡皱起黛眉，没想到连湘筑也来凑上一脚，看样子今天是非把事情说清楚不可了。“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来听你说故事。”昱芬体贴的带着大家，往咖啡馆的另一张桌子移动，而这个角落……正巧可以避开韩睿灼人的目光。她的逃避太过明显，在在透露出对他的排拒，韩睿感到一股被冷落的狼狈，他的眸底酝酿着怒气，半晌，他愤而起身，匆忙的结帐离开。他的心头沉甸甸的，像是被一颗无形的石头压住，那股莫名的情绪让他困惑，甚至惶恐，他不想继续让这情绪蔓延下去，决定结束这一切。看到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律苡的心头突地一空。而在众人好奇眼神的无言逼迫下，她只好将两人的故事做个交代，但她清楚的知道……他的离开代表着——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回到她的房子，扭开未上锁的门，律苡知道……韩睿就在房里。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大刺刺的坐在沙发上等她，那副再自在不过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小房子的拥有者。轻轻推开门，韩睿果然安坐在单人沙发里，只不过脸色看来凝重许多，少了平常的那份安逸。凝视着他，律苡半晌不语。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她清楚的考虑过他们的未来……应该说，他们根本没有未来，两人之间的相偎相依，只是一种欲望，一种报复的游戏，争的不是爱情，只是面子。没有人肯认输，才造就这场游戏的开端，而现在她放弃挣扎，她宁愿先低头放手，只求他能转身离开，还给地一个可以静静疗伤的堡垒。全世界没有人伤得了她，除了韩睿……只要他一个眼神，就能轻易将她打落地狱，而她受够了，不想再受这样的折磨了。她走到他身边，长裙细软轻柔的丝网随她移动脚步而舞着，像翻腾的浪，他的心跳有一瞬间也随着她的裙摆荡动。“钥匙还我。”律苡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她伸出柔荑，想要回他迳自复制的大门钥匙。“你打算叫我离开?”韩睿挑起眉。原本，他打算结束这场荒谬而没有意义的纠缠，只因他发现自己对她的在乎似乎有些过了头，喊停才是最聪明的作法，可是，在这听到她打算要回钥匙的当下，所有理智便被狠狠抛到九霄云外。这场游戏是他开始的，当然也必须由他来喊停。只是事实真有这么单纯吗?这个决定的改变，只是因为他的好强，他的不肯认输吗?难道没有一丁点的理由，是单纯的因为她?因为她的眉、因为她的眼，因为只有她能轻易左右他的情绪，因为他对她在乎得过了头?他想他是清楚的，却总是下意识的拒绝深思，因为他很确定，自己还没打算面对这一切，在这个当下，他只想强迫她留在他身边!不管那样强烈的情绪是否攸关爱情，他确切的知道，他喜欢她待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韩睿握住她的柔荑，轻轻的一个使力，便将她拉进怀里。“我发现我并不想走，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我喜欢吻你、爱你，只有你能让我有感觉。”“你!”律苡没想到他会突然拉她入怀，刚才在他眼里，她确实看到了某种决定，她以为那是他决定转身离开的讯息，全然没想到会从他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纵使那代表的只是夜里的缠绵，一种肉欲的宣泄，而非心灵的结合，但她的心还是为此而震撼着。韩睿将律苡制在怀里，似乎没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亲吻她的额，而后低头抵着她，徐徐的气息拂向她，那异样的亲呢，让她有些头昏。“在店里的时候，你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这句话是指控。她那刻意撇清的态度让他恼怒。“那不重要。”律苡被动的窝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太过温暖，想要他离开的念头又开始动摇，只得移开双眸，强迫自己别沉溺在他的黑瞳里。“看着我。”握住她的下颚，他望进她的澄眸中，再次霸道的命令着。“有我在的地方，我要你看着我。”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想着我……再一次地，他察觉自己的渴望，察觉他没来由的独占欲。他喜欢她凝视着自己的神情，喜欢她认真的样子；他不要她转开眼，不要地忽视他。甚至迫切地要她爱他，不是游戏，无关输赢，就只是单纯的希望她爱他。虽然那样的渴望很没道理，他却不想去分辨原因，不想去问自己……对于她，他是不是放了太多的感情?“你感觉到我的在乎了吗?有没有一点点心动?”他埋首在她的发丝里，真心的问着，首次对自己承认，他对她的感觉的确有点不同。律苡红唇半启，所有的思绪全乱了。他像是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又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