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死亡之城

初阳东升，露珠凝结成晶莹水滴，在葱绿的青草宽叶上滴答着落到泥地上，溅起几丝芬芳的泥土清香。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露珠折射出炫目的光彩，眼前满眼的绿色生机盎然，萦绕鼻端的便是这活泼泼的清灵之气。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伛偻着腰侍弄着身旁的一株弯折红花，满是褶皱的苍老脸上透着风蚀残年般的老态，周围花园中盎然的生机，似乎也让他受到了感染，浑浊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活力，脸颊上也多了一层健康的红晕。在将被露珠压折的那株花儿重新用细线绑定扶正后，老人直起腰，目光注视着灿烂盛开的红花，贪婪的呼吸了一口鼻端的芬芳，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叹息道：“人老了，看来也只适合在这里侍弄侍弄花草了，看着它们在风中招展，我才能感到生命还没离我远去。”“大公何出此言，死亡三角还需要大公的带领，这里也没人能代替的了大公。”清冷的声音在园中响起，高高低低的园子里乍眼看去，似乎只有那老人一人的存在，但仔细察看，才能发现那高低不等的花丛灌木中，另外一人昂然而立的身影，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花草丛中，却给人一种仿佛已经融于其间的错觉。“太阳总有一天会落下，再鲜艳的花朵也会有枯萎的一天，我老了，这担子太重，我倒是真想找到一个人能帮我把它挑起。”老人唏嘘轻叹，步态从容的在这绿草如茵的园子中漫步而行，看着这满眼生机勃勃的绿色，老人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轻松之色，语音轻缓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里的事太多，总是让人心烦，倒是你这一次出去，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儿，说上两件，也让我这少有出城的老头听听新鲜。”似乎能感觉到老人身心之中的疲惫，身后那道仿佛融进了这处花园中的身影只是微微叹息，便带着几分轻松的语气，淡淡叙说道：“这一次虽去了很多地方，但在我眼里，哪里都是一样，又会有什么有趣的事。不过昨天晚上，我倒是在离这不远的柯达小镇那边，看到了几个有趣的人。”老人眉毛轻挑，驻足回头，看着身后那将自己掩藏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眸的身影，老人的眼中露出几分好奇之色：“哦？连你都说有趣，那我倒是真的想要听听那是些什么人，能当的起你的这个评价。”“其中一个是老凯特利的学生，其他人大概是他从别处认识的同伴，以前在死亡三角并未见过。”“老凯特利的学生？”老人的嘴角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你说的是麦格尼菲斯吧，我知道他，小伙子很英俊也很可爱，不过我想你要说的有趣家伙应该不是他吧。”“一个是曾经的马贼，我曾在荒漠上见过一面，是一员难得的勇猛虎将，尤利克斯一定会感兴趣，只是不清楚这一次他为什么舍了荒漠马背上逍遥自在的日子不过，反倒带着手下马贼来死亡三角。”沐浴在初阳温暖的光照下的老人安静的聆听，他的脸上带着祥和的淡淡微笑，微微开阖的眸光深邃而睿智。他没有打断对方的说话，既然是这一次碰到的有趣家伙，那又怎么会是以前曾经见到过的荒漠马贼。老人知道对方所说的有趣家伙肯定另有其人，果然，在顺带提到那位马贼虎将之后，对方那一双总是冰冷淡漠的目光似乎也因为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而多了几分生气和灵动，老人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对方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情感色彩了，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但老人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异彩。“一个拥有在千分之一秒内就爆发出所有战力，却在闪耀光芒之前毫不起眼，甚至让你注意不到他的存在的家伙。在他动手的那一瞬间，甚至连我都没有预判到他的存在！”“你遇到对手了？”“不是对手，现在的他还只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罢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拥有着怎样可怕的能力。”“你是见猎心喜，不过他也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家伙……”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刚要继续迈步前行，对方随后传来的话却让他踏出的步子猛然又停了下来。“他的确让我更感兴趣，不过他的一个同伴，只怕你会比我更有兴趣知道。”“哦？那是怎么样的一个家伙，是像那个马贼一般的绝世虎将，还是如同你刚才所说的家伙一般是一个还未开发的完美璞玉？”“论资质他不如那员虎将勇猛善战，若潜质，他也远远不如其他两人还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如果我们能早一点发现他的话，也许在我们的训练下，他会拥有更大的潜力，但可惜的很，他吞食了魔核，一阶化魔，初步融合了元素力量的他虽然战力陡升，却也在死神那里预定了一个名额。”老人浑浊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起来，对方口中那个似乎已是个废柴般的存在，却突然让他平静的心多了几分的砰然的渴望。老人突然灼热起来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而对方随后的话，也的确没有让他感到失望。“他是一个智者，年轻的智者。有着一种对危机天生般的灵敏嗅觉，善决断，懂进退，能够将复杂的事件简单化，同样，年轻的他充满着勃勃的野心，他会像一头饿极了的狼般，去紧紧的抓住所有的机会！”“没有野心的人只能注定成为卑微的弱者，年轻人，需要的就是永不知满足的野心。野心有多大，世界便有多大。”老人的目光睿智而深邃，他的嘴角高高翘起，展露出了一个不知多久没有出现过的大大的欢畅笑容：“强者的力量也只能用来守护死亡三角的宁静，而不能带领她继续前行。我们不缺强者，我们需要的是能指引她继续前进的人。你说的那个家伙我的确很感兴趣，也许无法成为强者的他注定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统帅，但如果他的确拥有智者的潜质，那他绝对是在我之后，成为黑暗议会幕后之人的绝佳人选，虽然不能成为统帅，但他却可以辅佐其他人去掌控一切。”顿了顿，老人的眸子中闪过决然之色：“暗影，去调查这个年轻人的过往，我要知道所有有关他的一切，把他列为候选人之一，让人去暗中保护他的安全，注意不要让他提前察觉我们的存在，我们还需要对他进行进一步的细致观察。”与周围环境似乎融于一体，粗略看去绝难发现他的存在的暗影，目光中虽然闪过莫名的诧异亮光，但出于对面前老人的绝对信任和崇敬，他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应声领命。接受了最新命令的暗影告辞离去，庭院中老人挺直的腰脊微微伛偻了下来，眼中原本决然坚毅的光泽渐渐淡去，看着满园生机勃勃的绿草红花，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也许我真的是老糊涂了，竟然会想着将从未见过的一个家伙也列入候选人……时间啊，希望我还有时间去改变一切。”园中绿草红花，道不尽的鲜艳娇美，只是渐渐升起的阳光越发灼热，绿草红花耐不住阳光的暴晒逐渐现出萎靡的颓色，一阵热风吹来，早已空无一人的花园，却是无端的现出了几分的落寞和荒凉。*胖子自是不知道自己等人昨晚的一切举动，都已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因着昨晚那场突然的冲突激战，当众人重新扎下营盘时，早已人困马乏，胡乱的睡了一个囫囵觉之后，今天起的便比平日迟了一些。等到众人收拾停当，已是日上三竿之时，好在死亡之城离这里也是不太远，吃饱喝足之后众人这才重新开始上路。两个多小时之后，一行近两百多人的队伍便出现在了死亡之城的城门前。“这里怎么没有守兵？”瞅着眼前大开的城门和穿流而过的行人，胖子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自称是地头蛇的麦格尼菲斯。习惯了巴顿帝国每一处城池大门前那些或懒散或严明的守兵，胖子对着眼前这空无一人的城门，还真是有些意外和不习惯。“守兵？呵呵，要守兵干什么，这里是自由的死亡之城，没有律法，也没有你所谓的守门士兵。”麦格尼菲斯骄傲的昂着头，看着巍峨的城墙和穿流而过的人群，大声道：“当然，你也不要以为这里就是任人无法无天的地方，我们有我们的规则，任何不遵守规则的人都会被我们从这里无情的抹去！”“那你们的规则是什么？”“道德。”麦格尼菲斯扭回头，他的神态严肃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道德？”所有人都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麦格尼菲斯耸了耸肩：“拜托别都这样看着我好不好，虽然我知道我实在有够英俊……咳咳，好了，说点实在的，也不说什么道德啦，死亡之城里唯一的规则就是道理，只要你有道理，那么规则就在你这一边，就算你暴起杀人，也没人会说你半声不是，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在城里滥杀，城里人口基数最多的还是从周边各国过来的普通人，他们在面对我们时，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因此除非你们能证明他们的确该死，否则任何滥杀普通平民的家伙，都会受到悬赏猎场的通缉。那个脑袋被你用来当球踢的豺狼人本尼迪克，当初就是在破坏了卖场的规矩之后，又在冲出城的时候滥杀了几个普通平民，因此遭到了悬赏猎场的通缉，若不是他的豺狼骑兵来去如风行踪诡秘，普通的悬赏猎人就算是碰到他们也多半占不到什么便宜的话，只怕他一早就已经被人砍了脑袋换了赏金。”麦格尼菲斯大段的话语让人听了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不过胖子还是异常清晰的把握到了他话中的潜在深意。“你的意思是说普通平民不能滥杀，那么……如果不是普通人呢？”麦格尼菲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微笑，不答反问道：“这里是死亡之城，你说呢？”胖子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低沉道：“没有律法，只有规则对错，除了不能滥杀平民外，这里的一切就是一个城市丛林，遵守着最原始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这就是所谓的死亡之城，我可有说错？”麦格尼菲斯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惊讶错愕：“大体说的都对，不过我们这里要讲规则的，和你那个丛林法则还是有点区别。”真的有区别吗？所谓的规则对错，也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不管是律法也好，规则也罢，既然有迹可循，那便是有隙可钻，丛林法则在人类中的具体应用，可不只是单单的肉体强弱，心智和人脉以及其他的一切的一切，也都同样能成为最可怕的凶器。当然，这些都只是胖子心中所想，他并不打算说出来，从而增加其他人的额外心理负担。不管怎么说，这死亡之城他们是一定要去的，只是现在的他，还并不知道这里会是他们旅程中一个短暂停留的站点，还是他们将来能够开始腾飞的起点。死亡三角地处三国的交界处，这是一片并不十分辽阔的土地，但这里，却是大陆上唯一一个各种族能够平等互存的地方，虽然也会偶有摩擦，但不管是精明的人类，野蛮的兽人，神秘的血族，还是其他的精灵，矮人，甚至地精，他们都是属于这里的一份子，他们在这里一起生活，有欢乐也有痛苦，就像所有生活在大陆其他地方的人民一样。洛丽塔和比米斯他们对这种奇怪的共生体系很是诧异惊奇，虽然一路上麦格尼菲斯也是时常提起，但等他们真正来到这里时，还是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有人里，除了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的麦格尼菲斯外，对这种共生体系并不觉得如何奇怪的便只有胖子一人。他本来便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此对这种不同种族融合共生的事情也并不觉得如何奇怪，而且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他所受到的教育便是众生平等，虽然不管是原来的世界，还是这里的世界这所谓的众生平等都显得有些虚伪不切实际，但却并不妨碍胖子能够很轻易的便接受了这种平等的精神理念。也因此，在他看到几个脸色苍白的血族和身材高大魁梧的兽族熊人，以及有着细长尖耳朵面容俊美的精灵，外加上一个只到旁人腰部高度的矮人一起打闹着经过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异色，而其他人却都看呆了眼，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怎么可能！”比米斯摇着头，眼前的这一切，对见多识广的他来说，格外的有冲击力。胖子微微一笑，淡然道：“想一想小妖也能跟我们仿佛亲人一般的在一起，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那不一样。”比米斯依然皱眉摇头。“有什么不一样，在他们的眼里，也许你的这种想法，才是更加奇怪的吧。”胖子轻轻的拉住了小妖的手，在这里，小妖才敢让她的狐狸尾巴随意的在身后摇摆而不用担心旁人见了会谩骂嘲讽，或者出现其他的意外。在这里，她的心灵才能真正的感到宁静和自由，几乎是在刚一进城门，她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死亡之城中并不乏几百人组成的大商队往来行走，但像胖子他们这般几乎全由面目凶煞，腰配长刀背带弯弓，身下还骑着高头大马的健硕汉子组成的队伍，却也是极为少见。因此，入城没多久，胖子众人便成了城中居民目视的焦点。死亡之城的平民比之其他地方的人胆子要来得更大一些，若是别处百姓，就算好奇，在见了这么一大队雄赳赳的粗豪汉子时，多半也只敢偷眼去看，而不敢像死亡之城的平民这般不但一边好奇打量，一边还与旁人大声说话，询问这陌生的队伍究竟是何方神圣。这里的人在打量着胖子一伙人，而胖子也在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正在努力的将这里的一切与他之前到过的那些城市做着比较，想要尽快适应环境，就必须尽可能的掌握第一手的资料。胖子毫不起眼的走在队伍中间，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有人正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他的错觉，但随着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开始抬头朝四周寻找，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我总感觉有人在监视我。”胖子的声音很轻，只有身旁的几个人才能听到。比尔冰冷的目光朝四周望去，那些与他目光相对的人，都会被他仿如寒冰般的目光刺得立刻退缩，他寻找了一圈，同样一无所获：“我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要不要我通知大家小心点？”“没人监视那才叫奇怪了。”麦格尼菲斯听到胖子两人的对话嘿嘿一笑，见胖子他们投过来的疑惑目光，麦格尼菲斯撇了撇嘴道：“我说的是实话，你想啊，像我们这么多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城，假如我们心怀叵测，那对死亡之城来说岂不糟糕至极？所以虽然死亡之城没有守城士兵，但像我们这般的队伍进城，在无法得知我们的真正用意之前，一般都会有一些探子在暗中监视，不过不要紧，只要等他们知道我们没有什么恶意，相信很快就会撤销掉这种监视的。”死亡之城虽是一个自由之城，但并不代表这里就没有一个强权势力，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他们各自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强大存在，死亡之城自然也不会例外。麦格尼菲斯是能知道一些内幕的，因此他只是对胖子敏锐的神经感到惊奇，却对胖子发现被人监视这件事本身并不感到有丝毫的惊讶。只是事情的真相真的如麦格尼菲斯所说吗？胖子摇了摇头，那股奇怪的感觉似乎又突然间消失不见了，疑惑的看了眼四周的景物，胖子暂时抛开这层疑虑，跟上队伍继续前进。不远处的一处三层楼房的顶部，一个将自己全身遮掩在黑色外衣之下，仿佛与外界融为一体的影子，淡漠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好惊人的直觉，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差点就要被他发现。候选人之一吗？也许他还真的具有这种潜力。不过……真正的考验，这还只是刚开始呢。”一阵风吹过，泛黄的树叶随风舞荡落到了这个三层楼房的顶部，眨眼再看时，那影子原本所处的位置上，现在却已是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