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是永安镇上地地道道的小霸王,不过再是威风,也终只能在永安镇这小小一隅之地逍遥快活,久而久之他便觉得有些乏味了。有些人天生就不安分,比如狗蛋。要不是因为秀儿,狗蛋可能早就走出永安镇了,所以这次与陈风兄妹俩一起到天海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做出的决定,而他的确有几分本事,不仅订到了三张汽车票,而且陈风和秀儿的位置更是在离司机最近的第一排,而他自己则缩在最后面的角落,当然,这是他自愿的。上车的时候,陈风看得真切,那开车的三位司机都为狗蛋敬烟了,亲切的称呼狗蛋为狗爷,由此可见狗蛋的能量其实并不仅限在永安镇上,许多年前跟他一起打过江山的兄弟现在早在县城混得风光无限,甚至其中有两位还在县城立了山头,也算是贵为一方老大,但在狗蛋面前,这些兄弟依然是心存敬畏的,狗蛋的许多风光事迹和彪悍的手段也已经深入到他们的脑海深处,可能一辈子也挥之不去,换句话说,如果狗蛋自己愿意,他一旦进城,那也不是安分的主,其“成就”绝对不会比他那几位兄弟小,这年头,混社会就讲究“狠、义”两个字,而这两个字,恰好就是狗蛋的长项。满满的一车旅客,倒是有一半都是学生,带着一个个美好而又幼稚的梦,这些男男女女开始奔赴天海,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自禁的有些骄傲的神色,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巴中这个山城中,他们可以为自己大学生的身份而趾高气扬,但到了天海市,他们连最底层的农民工也比不上,这年头,农民工紧缺,但大学生可是超员太多,随便在大街上看那些捡垃圾、擦皮鞋的年轻人,指不定便是某某大学的高材生。当然,在陈风的眼里,这些大学生还是有骄傲的资本的,因为说白了,他自己读书可只读到小学四年级,大学,这可是他一直企盼却又根本无法触及的梦,他记得小的时候还有这方面的想法,那个时候,考上大学也就意味着有了铁饭碗,每个月按时领国家的工资,而有了铁饭碗也就意味着有了钱,有了钱就意味着可以改善家庭的条件,让母亲和妹妹都过上好日子,过年时为家人买两套新衣服——陈风当年的梦想就是这么朴素而又简单!秀儿也忍不住有些兴奋,大学,对于她来说,也是改变命运的重要机会,而从昨天在姑妈家听到陈风要陪她一起到天海开始,她的心里就一直充满了窃喜,只是为了在陈风的面前保持那一份矜持,她才忍着没有笑出声。狗蛋能一起去天海,她也有些开心,不管她和陈风的感情有多深,却也不可能一下子忘了狗蛋这些年来对她的好,偶尔转头,看到狗蛋迅速的将头望向窗外,秀儿的心里就颇有点酸楚,她的确从来没有喜欢过狗蛋,不过这么多年来自己都被别人笑称为狗蛋的小媳妇,她终是不忍心伤害到狗蛋,可事实上不管陈风是否出现,她都注定不会成为狗蛋的媳妇,这一点她相当清楚和执着,所以,其实伤害狗蛋也是早晚的事。二十多个学生,有大半都是女生,其中不乏几朵姿色不错的花儿,只是陈风并不在意,他已经被身后的那朵花儿给郁闷着了,从一上车开始,身后那花儿便与秀儿聊个没完没了,就算秀儿看到陈风的脸色之后有意减少话题也完全不可能。老实说,这花儿的脸蛋长得还不算差,只是身高和体重完全不成正比,绝对超过一米七五的身高,居然只有一百斤不到,如果不是听她说自己是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上华师大,陈风八成也会怀疑她身体患了一些毛病,诸如巨人症之类。这花儿还有一个比较鲜亮的名字,龚娇焕,娇滴滴的娇,焕然一新的焕,这名字与她的形象完全不配套,从认出秀儿这个初中时的同学开始,龚娇焕便像是中了五百万一般兴奋,话题从幼儿园一直扯到高三毕业,从第一次上体育课到参加市运会拿多项冠军,她的话总是那么多,而且嗓门极大,像是巴不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准大学生似的。刚开始陈风还有些不适应,尽可能的闭目打盹,或者与几个开车的司机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可到后来,却是愈加的精神,龚娇焕实在是太健谈了,而且谈着谈着,陈风便觉得其实这女人也不怎么讨人厌,除了嗓门大一点,长得过份了一点,还算是个直爽人。如此浑浑噩噩,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第二天中午,车子停在安徽境内的某服务区,陈风照例带着秀儿和狗蛋一起去吃了一份快餐,可等到一车人都到齐了,却不见龚娇焕回来。先前,龚娇焕的话比较多了一点,嗓门比较大了一点,所以一车的人,倒有大多数人为此抱怨个不停,几个司机因为狗蛋的关系对陈风兄妹俩比较客气,又因为陈风的关系对这龚娇焕便一直容忍,此时虽然心里也有点怨气,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停的按着喇叭。这饭店门口停放的可不止陈风坐的这一辆车,至少有五辆来自全国各地的长途车,另外还有几辆小车,看起来这饭店的生意还不错,所以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要在这人群中找到龚娇焕,其实不难,她个头那么高,又穿着一件火红火红的体恤,自然是很容易“出人头地”,不过任一车人眼睛都望穿,也没发现这女人的身影。抱怨声更是此起彼伏,陈风皱起眉头,他有点不好的欲感,狗蛋也钻到前面来,接过司机递过的烟点上,却对陈风道:“这女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几个司机一愣:“不会吧?”“难说,要不我下去看看吧!”陈风说完便站起身。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龚娇焕居然出现了,只不过看起来这女人有些狼狈,从旁边的杂货店里跑出来,却是一边跑一边谩骂,而她身后却跟着五六个男人,个个都是脸色凶悍,不过就算他们撒开了腿追,也抵不过龚娇焕这个市运会上连续拿了五年短跑冠军的彪悍女人,只一转眼间的功夫,红影一闪,龚娇焕便窜上车,一边对司机娇喝道:“快点开车,快点开车!”一车人都大眼瞪小眼,都不禁有点紧张起来,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女人还敢买东西不给钱?或者是抢钱了?不管如何,龚娇焕惹来麻烦,对所有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想走,哪有那么容易。的确,龚娇焕才刚刚坐回座位上,几个男人便气喘吁吁的赶到,一起挤到车上来,指着龚娇焕,这些男人的眼里都有一股怒火在燃烧。“跑啊,你个婊子,我看你往哪跑!”“喂,让开!”为首的一位胖子被狗蛋拦住,抬头看了一眼,见狗蛋面色不善,不禁皱起眉头吼道。狗蛋往过道口一站,双手抱拳,像一尊门神一般将几个男人的去路截断,这才沉声道:“朋友,有事慢慢说,有话好商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至于追得这么急么?”狗蛋的普通话不怎么标准,还带着浓浓的川音,不过因为身高和体格的原因,他往那里一站,还是很能唬住人的,而且说话也自带了一股份量。“对,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几个司机也纷纷劝道。“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给我闭上嘴!”不敢对狗蛋发狠,那胖子对几个司机却是不客气。几个司机脸色有点难看,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这长途车每过五天便要经过这里一次,难保以后不会再遇到,他们哪敢和这些面色不善的地头蛇作对。“还有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们找的是这个婊子,不是你,你自己回你座位上去,否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几个男人,一边眨眨眼,胖子的胆气一壮,对狗蛋道。嘿嘿的笑了几声,狗蛋道:“不好意思,她是我老乡,我这人吧,最见不得有人欺负我老乡了,有理你可以讲,但却不要对我凶,我告诉你,哥哥我可不是被吓大的!”“你硬要趟这潭浑水?”胖子见狗蛋一点也不受自己的威胁,又往外面看了一眼,语气放缓了一些。“你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买了东西不给钱,还打伤了我们的员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那胖子有些愤慨的道。陈风和狗蛋都是一愣,妈的,这女人有这么狠?龚娇焕急了,一下子从坐位上站起来,冲到狗蛋身后在,指着那胖子破口大骂:“放你妈的狗屁,我只不过问问方便面多少钱一桶,说好是五元的,我给你一百,你居然还不想找钱给我,你这不是活抢啊?我把钱抢回来,你们就不让我走,还对我动手动脚的耍流氓,我只不过推倒了他,又没有伤到哪里,你说我打伤你员工,你还讲不讲理了?!”“陈志,你伤到哪里没有?”胖子转过头,正好又是几名男人扶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吸气的份没有出气的份的年轻人挤到车门前。“我脑袋要炸开了,妈啊,好痛啊!”年轻人装得挺像。狗蛋却一眼就看穿这几个男人的把戏,笑道:“我说兄弟,哥哥我也是在社会上混的人,你这些小伎俩就不要在我面前玩了,我就问你一句,她说的是不是事实?”“当然不是了,我们这可是小本生意,从来都是诚信做人,她这是血口喷人,想拿着泡面跑,被我们的员工拦着了,她就出手伤人了,现在不要这么多废话了,你也看到了,我的员工头痛得厉害,你们说吧,是现在送他到医院去检查,还是私了?”胖子见自己一方又多了几个得力的人手,不禁胆气又壮了起来。“我这人最恨的就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你说得对,我们也不废话了,直说吧,你想敲诈钱?门儿都没有,你最好还是早点回去,不要误了我们赶路,否则我可要报警了!”狗蛋狠声道。“报警?”胖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跟着身后的一群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连那个刚才还在演戏的年轻人也笑得夸张。“报警好啊,那你自己报吧,我等你报警!”不用讲,这些人是地头蛇无疑了,与当地派出所绝对关系不一般,这才不把狗蛋的话放在眼里。狗蛋也不是笨蛋,一听就明白了,今儿个想要善了是不可能了,于是嘿嘿笑道:“地头蛇了不起吗?老子就偏不信这个邪,以为你们人多?你可不要忘了,我们这车上人也不少呢。”“老子就是人多,怎么了?你不服啊?那我问问看,喂,你们谁要出来管闲事,站出来!”胖子也撕破了脸皮,嚣张的向车中扫视。所有的人都赶紧将头低下去,或是直接装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华夏国的“传统美德”,他们都记得清楚,再说,这事儿是龚娇焕惹上的,就算她委屈,也不能让大家为她涉险不是?“看来除了你之外,这里面没有谁要站出来啊。”胖子更加嚣张的笑了起来。“还有我!”陈风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