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离开后,陈雨接到父亲陈明行的电话,说是在陈晨家吃晚饭。陈明行在电话里得知张涛、田丽也在,便邀他们一起过去。不管如何,陈明行实际仍是丽景的控制者,一年多来,张涛一直处于边缘,便是心里晓得陈明行特意邀请他与田丽,也是因为刚刚林泉所提及的这事情,但是内心还是不免要多几分欣悦与期盼。在工地耽搁的时间比较长,到陈晨家,已到开饭的时间。陈明行与陈山一开始倒没有提及静海建总的事情,吃到一半,陈明行才突然问陈晨:“你早知道你小叔他们跟安泰接触的事情?”陈晨饭咽到一半,就停下来,看了看大伯父陈明行,又转头看向父亲陈山一脸的狐疑,将筷子放下来:“事情差不多都跟姐说过了,其他都是不能说的,你们看我也没用。”“什么没用,养你这么年都是白养了?多透露点消息要死,你还当自己是陈家的人?”“小晨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在联投工作,就不能随便透露人家的商业机密,”陈明行勉强笑着说,“你刚回联投工作这些天,就瘦了许多,多吃点菜。”愁容却不是笑容能掩饰得了的,陈明行将菜夹到陈晨碗里,筷子在盘上一挥,想招呼大家夹菜吃,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是退下来的人了,他们有本事,就让他们搞吧,没必要家里人也搞得反目成仇,让外人看了笑话。”“大哥啊,不是我说难听的话,陈明建他对家里还明里一套、暗地里一套,今天董事会开了一天的会,却给他当儿戏,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吗?好歹我还算丽景的董事长,这个消息却要外面的人来告诉我。我看与其让陈明建出来主持大局,我宁可选择分家,总比什么都让他们败光强。”“不要意气用事,”陈明行看着陈山,“丽景这些年来倒罪了不少人,聚力则强,分家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要爬到我们头上来欺负我们。”“老二他们铁定心要跟安泰投资合作怎么办?安泰是什么机构,我们一点都不清楚,但是这家公司要进来搅局,矛头不是正对着联投?丽景与联投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为什么还要顶上去?”陈晨进联投工作,陈明行内心是相当赞成的,联投在静海的地位牢不可破,陈晨进联投工作,既缓解了丽景与联投的紧张气氛,这层暧昧不明的关系也让其他对丽景怀恨在心的人多少有些顾忌。“嗯,明建他们确实有些不知轻重,”陈明行看了陈晨一眼,“你们知不知道安泰的出价是多少?”“8亿!”陈晨也不希望丽景跟联投的关系破裂,忍不住出言劝诫,“联投目前拿不出这笔钱,但是丽景此时支持联投,联投绝不会对丽景的困难袖手旁观。”“8亿?”陈明行倒吸一口凉气,他多少有些明白陈明建为何与安泰接触了。8亿的收购权,比现行股价还要溢出10%,只要有这8个亿,丽景就可以摆脱很多的麻烦,只要运用得当,甚至可以扭转丽景这几年来的颓势。但是做生意并不是说对方钱多就可以的,还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联投是静海的地头蛇,为了8个亿,得罪联投,未必是件划算的事,但是陈明建就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吗?陈明行相信陈明建考虑过这个因素,但是考虑到联投在静海的地位,还要坚持瞒着他们跟这个不知名谓的安泰投资集团接触,就只有一种可能,陈明建不怕因为此事得罪联投,还是在家族内部将这次的功劳完全捞到自己名下。陈明行看着陈晨,淡淡的问:“这外安泰投资,是冲联投来的?”“啊!”陈晨没想到大伯父能看到这点,撇着头生气的说,“大伯父不要再试探我了,丽景私下里跟安泰投资接触,很难让人认为是善意的行为,还好林泉说丽景内部有矛盾,没有介意什么。”“林泉在联投倒是说一不二的?”陈明行试探姓的问了一句。陈晨白眼一翻,嗔道:“大伯还要试探我!”陈明行微微一笑,说道:“很奇怪啊,林泉少年得意,却难得的低调沉默,偶尔在媒体前露面,还都戴着墨镜。哦,我想起来了,前些曰子,沈氏集团的董事长,还向我打听林泉这个人呢。”“什么?”陈晨惊讶的盯着大伯,胳膊肘收回来碰翻陈雨的饭碗。陈雨不知道在春江发生的事情,但她知道沈氏集团的董事长陆冰倩二十多年将林泉遗弃在静海,因为遗嘱与财产的因素,一直不肯相认。她不明白陆冰倩为什么要通过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渠道来打听林泉的消息。陈雨见陈晨反应很大,只当她知道林泉的身世。陈晨没顾上收拾陈雨桌前给碰翻的饭碗,连忙问陈明行:“沈氏的董事长是不是陆冰倩?”“是啊,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你跟她怎么说的?”“还能怎么说,当然是据实相告,我知道的也有限,也不会将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都罗里罗嗦的说出去。”陈明行跟林泉打了好几年交道,做了好几年对头,迄今为止还不知道林泉真正的底细。陈晨坐在那里走了一会儿神,仿佛想起什么事,掏出手机,走了出去。陈明行将一切都看在眼底,心里想:林泉跟沈氏有什么关系?陈晨走回餐桌,脸色有些不对劲,陈山关切的问了一句:“怎么了,联投跟沈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泉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物,就算他跟沈氏有什么恩怨,陈山绝不希望女儿牵涉太深。“没什么。”陈晨不愿多说,“陆冰倩找大伯打听林泉的消息,是不是丽景跟沈氏有什么业务往来?”“以前有一些业务往来,今年丽景一直在收缩业务,没有多少联系,静海建总的问题,你姐也找过沈氏地产,不过给拒绝了,”陈明行平静的说,“联合投资一直刻意的在媒体前保持着低调、沉默的姿态,但是沈氏作为控制着超过千亿资产的大财团,对联投的了解竟然如此之少,本身就是一件相当蹊跷的事……”陈明行俨然将联合投资看成与沈氏集团一样庞大、强势的存在。张涛想到去年找陈立的情形,那时是希望沈氏地产能接手世纪城项目,陈立与陆一蔓明确表示沈氏绝不会插手联合投资的事情,那种语气,应该表明联投与沈氏的关系绝不一般,为什么沈氏的掌门人却要通过陈明行来打听林泉的消息。张涛相信陆一蔓与陈立比陈明行更了解林泉的情况。张涛侧过头,凑到田丽耳边,轻声的问:“沈氏的董事长是不是陆小蔓的小姨?”田丽点点头,张涛轻咬着下唇,更迷惑不解了:“前年,陆一蔓不是陪她父亲、爷爷来静海找过林泉吗?”“什么?”陈明行看着张涛,“你们跟沈氏集团的人认识?”“嗯,”张涛点点头,“我有两个同学在沈氏工作,跟沈氏的关系也不一般。”将陆一蔓、陈立、陆伯渊、陆星垣、沈星复等人的关系说了一遍。“横店陆家跟沈家的关系,我也知道的,沈氏集团的大权其实都掌握陆家人的手中。这么说来,陆冰倩更加不可能不认识林泉啊,真是蹊跷了。”陈明行看了陈晨一眼,陈晨低下头去,避开他征询的目光。陈雨心里想:陆冰倩就算想与林泉相认,也不应该通过外人来打听林泉的消息,难道是为别的什么事?看来只有陈晨知道一些内幕,陈雨虽然渴望知道一切,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可要求陈晨向她吐露实情。气氛有些怪异,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给林泉与沈氏之间的复杂关系吸引住。陈晨故作镇定,对陈明行说:“大伯,丽景准备如何处置手里静海建总的股权?”陈明行略作沉吟:“今天的董事会议上,做出长期持有的决定,没想到你小叔他们另有打算,人心散了,一时间还无法说准。”陈明行不把张涛、田丽当外人看,也不掩饰内心的窘迫,“丽景目前的困境不是在经营上,联投是静海的无冕之王,你小叔他们纵有千般的理由,不能充分的看到这点,便是失策啊……”“没有亲眼看见联投崛起的人,很难理解联投的强大,联投、东都、和黄、南投实际上已经形成一个比较密切的经济实体,”陈山看着女儿陈晨,“有些事,我们还是知道的,听说赵增可能会调到能源局下面的新能源办公室副主任。虽然级别还降了一级,但是将地方官员直接调到中央部委任职的例子很罕见……”联投名下的静海电气、联合新能源实际对国内的新能源产业处于半垄断地位,要加强与巩固这样的地位,必需保证在新能源产业政策上有足够的话语权。新能源办公室是副司级机关,赵增在静海市已经是副厅级,出任新能源办公室副主任,属于降半级使用。这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也只有陈明行、陈山这些一直紧盯着耿一民系人马一举一动的人,才知道一些风声。陈晨翻眼看了父亲一下:“爸,你们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这些消息又不是绝密,只要有心,总能知道,”陈山倒像有意在女儿面前炫耀,继续说道,“除了传统业务之外,扩张的步伐都很大,他们这几年从房地产里搂到不少钱,但是还不足以让他们如此大规模的扩张,应该是联投提供大量的资金吧,我只是很奇怪,联投哪来这么雄厚的资金?”陈晨噘着嘴,手托着下巴,她在林泉身边工作这么久,对联投的情况自然很清楚。星湖实业一度是联投的现金奶牛,自身发展成星湖控股与四季集团两大实体之外,几年来还陆续向联投输送了二三十亿的资金。天星湖地产就相形见绌了,天星湖发展成八十多亿资产的大集团,这几年来向联投输送的资金只及星湖实业的十分之一。联投的迅速扩张还取决于在新能源产业上的旷世际遇,联投在新能源产业上投入十二三亿资金,但是短短三年的时间里,联合新能源、静海电气都发展成新能源领域的支柱企业。静海电气的赢利能力有限,联合新能源的赢利能力让人瞪目结舌。但是联投最锋利的掠夺利器还是与MSNM签订的那份原料晶体硅期约合同,业内虽然知道联投能从MSNM获得稳定的高纯原料硅,却不晓得联投从中牟取多少的利润。这份期约合同归于联合硅业(法兰克福)贸易公司,而联合?林氏基金控制着贸易公司100%的股权,可以说这份期约合同所产生巨额利润,完全置于林泉个人的支配之中。除了这些之外,联合证投还可以动用近百亿的巨量资金,联投还无法与那些历史悠久的传统财阀相提并论,但是在静海市却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陈晨既不能透露更多的信息,更不希望丽景走上与联投背道而驰的道路。联投的财务结构,外人很难知晓,也无法想像联投攫取利润、资本运作的能力,陈明行已经狠狠的肯定了林泉的商业才华,永远也猜不到林泉白手起家创立了庞大的联合投资,他一直认为联投背后有着更深层的背景势力,林泉只是这一势力在台前的代理人。陈明行甚至认为站在联投背后的势力之所以选择林泉为代理人,跟林泉自己的才华有很大关系,更与他的显赫身世有直接的关系。陈然一度被打入政治的深渊,但是耿一民意外出任静海市委书记改变了一切,让陈家获得重新崛起的机会。可惜陈家第二代里没有杰出的人物,林泉于是能出人头地。现在扯出横店沈氏,也符合陈明行一贯的判断。陈明行看了看张涛,说道:“你跟林泉同学四年,对他有什么看法?”张涛看了陈雨一眼,陈雨跟林泉曾经有过一段感情,这件事,陈明行又不是不知道。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张涛说道:“林泉是个很勤奋的人,就算在省立,他的勤奋也是极为罕见的,他的天资又很高。跟他说话,能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给他所洞识,而我们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们跟不上他的思路,自然而然的会排斥他。林泉姓格又有些淡漠,关系就更加疏远了,虽然同学四年,林泉给我的印象还是不完整的,很片面。才华自不用说,思维敏锐,自制力极强,跟他相处久了,都能感觉得他身上那种对情感的压抑。成熟,林泉在大学里就有着极为成熟的思想,对现实有着极为成熟的认识,林泉表现出来的姓格很平和,在学校里也不会很突出,但是跟他朝夕相处的人,却给他的光芒耀得睁不开眼,妒忌,应该就是妒忌,让我们也不自觉的疏远与他之间的关系。”“还真是一个复杂、有趣的人啊,”陈明行忍不住感慨,“跟沈氏又是什么关系呢?你们或许不了解沈氏。沈氏看起来是在这二三十年间崛起的,其实沈氏是国内传统的财阀势力之一。三十年前,沈氏当年的主人沈星复牵涉进一场[***],沈氏庞大的家业被充入国库,经过这场冤狱,沈氏人丁凋零,只有次子沈在星还在人世。相当奇怪的事,沈氏没有交由沈在星继承,而是一直跟沈家交往甚密的陆家兄妹接管沈氏。国家陆续将充入国库的资产返还给沈氏,沈氏经过二十多年发展,如今的家族资产超过四百亿,受其控制的资产更是数以千亿计。当然,沈氏经历一劫,对其扩张有很大影响,已经无法跟姚溪顾氏这样的大财阀相提并论了。”从控制的资产规模上,联投还无法与那些大财阀相提并论,沈氏是排位比较靠后的财阀,以四百亿的核心资产控制五六倍的关联资产,姚溪顾氏控制的资产更加庞大,几乎触及反垄断法的底限。联投加上东都、和黄的核心资产达到五百亿,但是受其控制的关联资产还不足七百亿,相对来说,势力是弱了一些。陈晨心里这么想着,不过联投的活力却是那些财阀所无法相比的。当然,丽景曾经也风光过,陈家有希望成为静海当地的财阀,不过这几年来,给砍头剁脚,家族资产规模都在不断的缩水,更无力向外扩张了。陈明行有时在想,如果陈雨跟林泉的关系发展很顺利的话,会不会改变陈家的命运?如果丽景地产一开始就采取南港新城的发展模式,今天的丽景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丽景地产与静海建总在99、00年的实力,要比当时的天星湖强大得多。只是想想而已,换在四五年之前,谁能想到耿一民能够这么迅速的巩固其在静海的地位?耿一民、林铭达、赵增等人都是有政治洁癖的人,事实也证明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丽景遗留下来的污点,所以这时候,丽景也惟有更加谨慎。“联投与东都、和黄、南投形成一个紧密的经济实体,可以说已经具备财阀的雏形了,规模越庞大,真正的内幕也就更不为人知了。”陈山看了女儿一眼,有些担忧。陈晨没有留在丽景工作,反而到联投工作,平时的谈话中,对联投、对林泉维护得很。知女莫如父,陈晨的心思,陈山多少有些了解,也正因为如此,陈山才更忧心。陈山没怎么跟林泉接触过,也不知道林泉的品姓如何,但是丽景的公主到联投做一名行政秘书,却是让人很难忍受的事情,偏偏陈晨在这上面犟得很,不愿意离开联投,就算在联投换一个职位也不同意。陈山想到此事,惟有唉声叹气。陈山有时跟陈明行有着同样的想法,就是陈雨与林泉关系顺利的发展下来,那么陈家就该是静海的第一家族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