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说的“有人”,就是他打电话要求县里派工作组的那位纪检副书记。本来,希望他带队来边陲镇的,他却说,纪检书记安排程副书记带队。他还告诉镇长,纪检书记是高书记的老领导,两人交情不一般。言下之意就是叫他不要冒进。镇长不冒进。他要有理有节,让大家把高书记的问题一点点抖落出来,事实摆在面前,纪检书记还敢包庇高书记?“还有那两张批文,你也抖落出去。赚的钱不是都放在总公司的帐上吗?不是都被他一点点上调走了吗?还有,你从省城赚的那一笔。”张建中的心又抖了一下,想不会涉及到自己吧?上个星期才从汪燕那把另十万转到自己名下,如果,也调查你张建中,你也跟着一起完蛋。回到宿舍,他把那个存折藏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又取了下来,最后,把它烧了。反正可以用身份证去银行挂失。看着那点火慢慢褪暗,他想,还是不要卷进去为好,镇长在纪检有人,高书记不可能没有人,再者说了,他是书记,从稳定大局的角度考虑,组织上也会更偏向于他。这只是他与自己人的事,只是镇长与他的争斗,你张建中还是别凑这热闹。上调款的事要说,批文的事要说,省城赚的那笔款也要说,如果工作组问到的问题都一一说清楚,但是,你只说事实,不要带任何个人猜测。因此,工作组找张建中谈话时,他只是摆事实,他说,本来,搞总公司就有提高干部福利的意思,现在许多单位开公司都是这个目的。他说,自己负责总公司那阵,除了业务必要的开支外,福利待遇这方面的开支都是由高书记支付的。每一笔收入都是由总公司的出纳亲自交给高书记的。当初,张建中就为自己想了这么一个证明清白的做法。工作组找外甥女谈话,也证明了这一点,然而,自己人负责总公司后,每笔上调款都是他从外甥女那提现后,交给高书记的。外甥女说:“我不知道,他提的款是不是每一笔都交给高书记了?”工作组跟自己人找这个问题时,他就说不清了,而且,他也承认提了几笔款投进了新房的装修。高书记那边的解释是,事先,自己人并没跟我说过,那天,他突然说,花了多少多少钱装修,问我是自己垫付,还是就这么平了总公司的帐,我一时火起,就把他臭骂了一顿。一定要他也掏腰包垫付。他倒好,竟倒把一耙,说我上调的那些款也进了自己的腰包。为了证明那些上调的款,高书记开了一张长长的名单,镇班子成员,中层干部,甚至普遍干部都在名单上。当然也包括张建中。张建中承认,曾经拿过高书记给予他奖励,有三两次吧!其他人却记不清了。镇长就回想了好一会,考虑自己是一次次回忆出来呢?还是笼统说个次数?“有七八次吧?确实记不清了。”他却知道,不止这么少,这一年多来,似乎每个月都有吧?副书记很干脆,说:“每个月都有吧!有时候,一个月两次。”程副书记问:“可不可以这么说,高书记从总公司拿的上调款都发给了大家。”“可以这么说。”其实,心里都明白,也有可能自留了一部分,只是没有证据。高书记又解释,当时也没想到那么多,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便没叫大家签名。再说了,每一个人给奖励的金额都不一样,镇长副书记多一点,党委副镇长少一点……签名的时候他们看了影响也不好。老实说,就算当时有签名,到现在也早撕了。他笑了笑,说:“留着那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想出个什么事被查出来,又要大家如数退回。”高书记的解释也说得过去,程副书记向纪检书记汇报,他也说,现在就是这样,哪都不规范。这种状况纪检部门也存在,他也这么鼓励手下,或许,这种形式,高书记还是从他任镇委书记的时候学来的。调查的焦点立即转到自己人身上,每次提取的上调款都哪里去了?高书记承认了五笔,其余几笔呢?自己人回忆还有几笔用于装修了,但两者相抵,还有两笔去向不明,而且,他说的那几笔用于装修款也与实际装修的支付款不符,收大于支。自己人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痛哭流涕,说自己太相信高书记了,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拿的上调款硬往他身上推,硬要他吃死猫。工作组的一位同志说:“这只能怨你自己。张副镇长每一笔上调款就给得清清楚楚。”镇长并不知道调查的进展情况,曾向程副书记打听,他却滴水不漏,再向那位纪检副书记了解,他竟说,不清楚。这事不是他负责,程副书记直接向书记汇报。“你觉得呢?高书记不可能一点关系也没有吧?自己人揭发他,张副镇长也揭发他,就算定不了他贪污,这种作法也不对啊!私发奖金,而且,还那么不透明。”那位副书记说:“按你这么说,问题是非常严重的,但是,也有一种可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也能化了?”那位副书记就不说话了。“我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县城,亲自跟纪检书记汇报?”镇长有点担心程副书记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他要让纪检书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意识到如果他想帮高书记,边陲镇领导班子一班人也不会答应。那位副书记摇头说:“先别急。”现在不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急?到底结了案才去急?“这种事结了案也能重新再查。”有些案子就算结了案几年,有人反映上来,一样会翻出来再查。镇长可不想等个三几年。“不会,你不会等三几年,我也不会等三几年。结了案,你再汇报,向县长或者县委书记汇报。”镇长心跳了一下,感觉问题似乎没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了,想那位副书记是不是也隐瞒着什么阴谋?如果,结了案再查,问题会牵扯到纪检,你们怎么那么潦潦草草就结案呢?纪检书记与高书记不是很有交情吗?会不会他包庇才出现这样的结果?高书记才能平安过关呢?那位副书记盼着早点结案,盼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太有这种可能了,他不可能不想去副坐正。镇长内心一阵暗喜,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开始,还想着要那位副书记帮自己呢!原来出于各人的目的,他们在并肩作战。“你主动跟工作组再谈一次,观点要更鲜明。”镇长对张建中说。张建中与工作组谈完话后,他曾问他都说了些什么?张建中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但镇长还是认为他的观点不够鲜明。“你还怕他什么?他就要完蛋了!”张建中想,高书记完蛋,与我观点鲜明不鲜明有多大关系?你镇长观点鲜明,或许,还能起点作用,你怎么不去强烈要求处理高书记?别以为,我张建中是傻瓜,你担心工作组把你的话转告高书记,同样的,我张建中更要防这一手。但他还是应承了镇长,你不可能不应承他!晚上,张建中去工作组的宿舍坐了一会,让镇长以为他再次去阐述自己的观点,其实,他只是去找工作组那位熟人闲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