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张建中想的是,如果,过了这一关,以后,你还担心他不会关照你?有时候,虽说是要县领导批,财政局才能执行,但上面不知道,下面一样可以把款拨下去。财政局长不可能没有批拨权,即使有规定,一次只能拨五万,但并没有限制拨多少次,一年拨个十次八次也在规定范围内。财政的钱放在那,给谁都一样,关系好,多给你,关系差,就少给,同样不违反原则,只要手续齐全。“怎么是你?”李副书记开门见是张建中,愣了一下。张建中笑了笑,说:“我从这里经过,见你办公室亮着灯。”“喝酒了?”李副书记闻到了他喷出的酒味。“喝了一点点。”“坐吧!”知道他找自己有事,而且,不方便在家里说。张建中没有坐,捣弄热水泡茶。在这里,不自己动手,你别想有茶喝。李副书记先坐了下来。“我刚跟财政局长一起吃饭。”张建中是这么开始岳婿之间谈话的,“常务副县长批了十万支持我,财政局长很爽快。”“常务副县长批了,还要看他脸色?”“就要过年了,边陲镇很缺钱。”“哪不缺钱?哪都缺钱!”“其他镇都有一个屯积过程,早就开始屯积过年的钱了,边陲镇现在才着手。”“高书记呢?他也刚到城郊镇,不见得不比你糟糕吧?还有你原来呆的那个公司,你走的时候,不是也清空了吗?人家也没你那么慌张吧?”慌不慌张?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找你,就是再慌张,你也不知道。李副书记又说:“你认为,年底就一定要发奖金吗?高书记把边陲镇的钱弄哪去了?还不是发给大家了?那就是提前发的年终奖,你可以向边陲镇的干部说清,年终奖不能发了再发。”道理是这么说,但你新书记能没有表示吗?把人家发的季度奖当自己的年终奖,不觉得很没面子吗?虽然,要讲觉悟,讲党性,但过年没有年终奖,谁心里都不会高兴?你张建中现在太需要民心,太需要凝聚力了。李副书记问:“是财政局长要你来找我的吗?”“我自己来的。”“帮他说好话?因为那十万?”张建中很不自在,说:“想知道是一种什么状况?会不会有什么影响?”“这个我也不知道。”“严重吗?”“还没有下去调查,我怎么知道?”“县委书记的意思呢?”毕竟是局长一把手,李副书记不可能不跟县委书记通通气。“你有什么资格了解县委书记的意见?有什么资格在县委还没做出决定前打听主要领导的意向?”张建中有点不服气了,说:“我又不会到处乱说!”“不到处乱说也不行!”“你这么严格要求自己,也不会有人说你好,反对财政局长的人未必说你好,支持他的人更不会说你好!”“什么,你说什么?”李副书记叫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我没教训你,只是谈点个人看法!”李副书记说:“你的看法?你先看看自己站在什么立场?他给你十万,就把你卖了!”——那是他的钱吗?那是他批的吗?那是县财政的钱,那是常务副县长批的,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要感谢,也应该感谢常务副县长。他不批给你,财政局长会给你?——财政局长就是让你这样的人宠坏的,以为县财政的钱是自己的,利用手里那点权利,这个献殷勤,那个给好处,关系好的多给,关系一般的拖着不给。私底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可以翻出来晒太阳吗?——你不是想知道结果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他在那位置呆不长了,不管能不能找到证据,这样的人,也不应该呆在那么重要的位置,我也要把拉下来。你别指望春节前那十万能到手,等新局长到位,过了春节再说吧!“你,你这是刁难我!”张建中嚷了起来。话一出口,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控了,你怎么可以大声嚷?是不是酒喝多了,貌似喝得并不多啊!李副书记始料不及,愣了一下,但马上又说:“我刁难你?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当了个破书记,尾巴就翘上天,看谁都不顺眼,一个不顺心,就说这个刁难你,那个为难你。”他又说,虚报指标关你什么事?上任的问题要你可以否决的?本来是想心平气和跟张建中说的,回家慢慢说的,见他这态度,嘴一张,就蹦了出来。这小子貌似不敲打不行了,竟然对自己也指三道四,再发展下去还得了?张建中本还有点理屈,提到这话题,精神气一下子上来了。——为什么不关我的事?他虚报指标是板上钉钉,我不说真话,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要继续虚报,要么明年增长指标下降,我倒不如他了。——我没说要否定他,我说的只是真话,是经过调研后,反映大家憋在心里想说没敢说的话。“你仗谁的势?谁给你这胆量?”“我,我不用仗谁的势。”张建中真想说,坚持真理不用仗谁的势。“没有我,你敢那么嚣张?你敢那么猖狂?”张建中嘴唇哆嗦了好一阵,差点说,副县长支持我!边陲镇的干部都支持我!我仗副县长的势,仗边陲镇干部的势。然而,他清楚,李副书记气得更会大发雷霆。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接,李副书记又发火了。——你把那破玩意扔了!——你不是总经理了,还拎着这么个破玩意显什么威风?全县上至县委书记,下至普遍干部,只有你拎那么个破玩意!每个月的话费多少?每年的话费多少,省下这笔钱可以做多少事?——我警告你,别到了哪一天,群众反映你的劣迹,要我组织检查组去边陲镇,那时候,我对你也不客气!张建中胸脯一起一伏,心里很不服气地想,你等着吧!等着看群众反映我的劣迹还是事迹?我张建中不靠你,我张建中靠自己也能改变边陲镇的落后面貌。这么想,他头一扬,就往外走,心里还骂着,榆木疙瘩一个,铁板一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张建中才懒得理你!“你站住!”李副书记喝道。张建中身子摇晃了一下,还就停住了脚步。“第一,以后再不准拎那破玩意。第二,马上把上报的指标撤下来。”“这个玩意是不是?”张建中扬了一下大哥大,往墻上敲了两下,“但是,我不会撤回那个指标,那些都是反映边陲镇真实情况的数据。”李副书记跳了起来,大声问:“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知道,知道,我在跟县委副书记说话。”“如果,你是跟县委副书记说话,我现在就撤了你!”“撤吧!你撤吧!”大哥大一通,敏敏就等着张建中接电话,想问他是不是还在县城?是不是已经赶回边陲镇了。那知,他不仅,反而便大哥大挂了。郝书记见女儿一脸茫然,问:“怎么了?”“他没接。”敏敏很不安地说,“不会出什么事吧?”“应该不会。”“他从来不会不接我的电话的。”郝书记安慰敏敏:“可能有什么特别事呢?或者,在跟领导谈话呢?”“他说过的,如果开会,或者向领导汇报工作,他会关机。”敏敏再次拨打张建中的大哥大,却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