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意是县长出的,除了要各局长保护自己,也希望保护他县长自己。当大家陆续向他反映情况时,他便呈现出一副牙痛的神情,很无奈地说:“这个情况好几个局长都向我反映了,我又能怎么样呢?边陲镇是书记联系的点,你想想,没有书记点头,张建中敢那么干吗?你们还是直接向书记汇报吧!”他很清楚,这些向书记汇报的局长们肯定挨了一顿臭骂,更加激发了他们向市局反映的信心。目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边陲镇千万别再出事,一出事,所有的人都会一拥而上,口诛笔伐,不仅张建中招架不住,你书记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县长在乎的不是张建中,而是县委书记。你怂恿张建中干这种事,且一而再,激起众愤,有得你吃不了兜着走。他想到的是,县委书记倒霉,自己上位。本来,他对张建中就非常不认同,你干都是都什么事?一个地方能靠这些发展吗?发挥优势也不是这种优势吧?你这是损人利己,把别人的痛苦建立在自己的政绩之上。把国家利益建立在个人小利益之上。一个地方官员怎么可以只考虑自己,目光怎么只盯着自己脚底下那么一点点地方。张建中有这种眼光不奇怪,奇怪的是你县委书记也目光浅短。不过,县长又想,如果,县委书记目光长远,自己又怎么可以找到对付他的机会?这天,正好有个会议,县长在会上不点名地谈到边陲镇的情况,说有的地方,只考虑自己的发展,只想着出政绩,却忽略了社会主义的制度,忽略了老百姓的利益。我们要发展经济,但不是资本主义的经济,而是社会主义利益。这种不点名的批评,大家心里有数,却不点破。老李很不爽,对县委书记说,他怎么可以在会上这么说呢?县委书记笑着说:“他不那么说又怎么样?边陲镇,的确有许多争议,他这是明则保身,脱干净干系。”——从他的角度说,一点也没错,错就错在对形势的判断,现在不是正儿八道的形势,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是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别人都那么干,我们不干就会吃亏,别人用非正常手段发展,我们还固步自封就是傻瓜蛋。——我们不是总说,国营集体企业越不越处下风,斗不过民营企业外资企业,其原因就是我们太按班就部,不缺乏灵活性,但遇到具体问题,又强调固步自封,这就是我们的可悲之处啊!老李说:“县长是有点落伍了!”他说得小心翼翼,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可以替而代之?要知道,最近这两年,县长与县委书记的观点太多分歧了,而自己与县委书记却越来越合拍。“岂止是有一点。”县委书记说,“现在发展经济是重头戏,但他都在干什么?力气都花到农业上了。农业发展得再好,能讨什么好?一亩地收千吨谷,又值几个钱?”这可是大实话,自然生长的价值是有限的,而工业生产的价值是无限的。为什么提倡招商引资?为什么走工业发展之路?就是因为农业发展价值太微小。改革开放,说到底还不是把外资引进来发展工企业?哪个傻瓜蛋投资发展农业的?老李胆子稍大了一点,带着讥讽的口吻说:“县长是从农村摸爬滚打上来的,对农业有着浓厚的感情。”“你这话不假,我们许多从农村上来的干部,干其他事办法不多,又不虚心学习,叫他们发展工业,嘴巴说得好话,回去还是老一套。”“这多少也与县长有关吧?”老李说,“县长到基层检查农业发展情况,要人家力大水利建设力度,人家还不按指示办事?还不把资金投入到农业上去?”县委书记点点头,说:“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我真替你担心,现在经济发展迅猛,你的县长还是以前‘农业学大寨’的思想观念。”县委书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啊!”“你就不能向市里反映,换一个县长?”老李说,“这些年,其他县的发展都比我们快,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书记和县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但我们兴宁,县长只考虑发展农业,你就像失去了一只有力的臂膀,仅仅失去也就算了,问题是,还阻碍了工业发展的长远大计。”县委书记并不傻,替换县长那么容易吗?人家又没有犯什么大错,又没有明枪明刀跟你对着干,然而,他不能不给老李一丝儿希望,否则,他怎么会死心踏地为你做事呢?“倒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难度也不小。”“是的,是的。”老李不可能不知道,但就目前而言,县委书记有这个意思很重要。隔了两天,老李去市里开会,先见林副市长告了县长一状,说他在兴宁县制造不稳定,在多个会议上批评边陲镇的作法,林副市长哪把县长放眼里,说:“他一个小县长能掀起什么风浪?”“在兴宁,他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有些人对边陲镇的作法就不认同,他这么一说,那些人就更刁难了,比如公安局长这样的人。”“县委书记什么态度?”“他不是没有顾虑,毕竟,他也不想把两人的关系搞僵,所以,并没说什么。”林副市长想了想,说:“县长又没点名,确实不好说他什么。”“但影响特别不好,我听说,海洋水产局就找过边陲镇的麻烦。”“你告诉张建中,别理他们,如果,再有人找他的麻烦,叫他们来跟我说。”在林副市长面前,当然不好明说自己想替换县长,因此,也只是说了他的一些坏话,让林副市长知道,县长是兴宁经济发展中的一个不和谐音符。老李还去见了那位老战友常务副市长,当年,老李能当县委副书记与他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因此,话却可以说得直接一些。常务副市长愣了一下,说:“这个难度就大了,如果,有那么一个空缺,要我使使劲,我还可以尽点力,人家在那位置坐得好好的,搬掉他,你扶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老李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县长的确不适合与县委书记搭档,有他在一天,书记很难聚精会神发展经济,总要担心县长在背后给他一枪。”“你是说开发区那一块吧?”“也不仅仅是那一块。”常务副市长说:“老实说,我对那一块也有看法,创新没错,但不能那么创,有时候,还是应该稳妥一点为好。你回去劝劝你的女婿,收一收,太冒进,很难让人接受,市里也有不少人在议论,特别是有关职能部门。”话不投机半句多,老李还没完全摊开来,常务副市长便把他堵回去了。这几年,兴宁县发展迅速缓慢就是太稳妥,张建中那么一冲,效果明摆在那,怎么就没人看到这一点呢?张建中那么一冲,才从一个镇委书记提拔到政协副主席的位置,稳妥能轮到他吗?恐怕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回兴宁的路上,老李忿忿不平地想,当初,你常务副市长就是因为太稳妥,每一次军事演习才都败在我老李手下。郝书记知道他跑了一趟市里碰了一鼻子灰,不无讥讽地说:“你啊你,这是自讨没趣,都这把年纪了,还想当县长,也不怕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