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和父亲等人下朝后,在朝房议事。说是议事,其实他已经走神很久,斜靠在一张乌木交椅上,情不自禁地伸入怀中摸出了那本漫画。楚留香看了儿子很多遍,见他浑然不觉,便道:,“子墨,你对各部人员调动有什么意见?”他们父子之间,在朝堂上楚玉向来以职位称呼父亲,而楚留香都呼儿子的字。楚相这么一问,底下的吏部尚书尹显忙把一份名录递了上来。楚玉将漫画放回了怀里,接过名录浏览了一遍,见上面父亲已加盖印信,显然是他已经阅过了,就待将册子递回去,忽然扫到一个名字,忙又展开一看。果然,第二井上就写着,“起复吴人徐有贞为左哥都御史”的字样。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兰泽山房,泠然绘声绘色地跟他说如何被徐善全胁迫殴打,如何差点丢了性命之事,当时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想起来,心火骤然上涨。心知必然是底下这些官员见徐有贞的女儿被父亲纳为了妾室,故此才提出起用讨好父亲。当下装作不知,淡淡地诘问尹文道:,“徐有贞就是那个土木之变时,建议京城南迁的徐呈么?代宗皇帝曾说他心术不正,任国子监祭酒尚恐败坏了诸生的心术,现今早因构陷忠良削职为民,如何又要将都察院如此要职让他担任?”尹文面上浮起尴尬之色,悄悄地打量相爷。楚玉反对自己已经首肯的职位安排,显然出了楚留香的意料”他挥了挥手,所有的人便都自觉回避了。,“子墨,你对徐有贞有何成见?”楚留香问道。,“父相怎知我对他有喜见?只不过是看不上这种小人罢了。”楚留香看了看他,道:,“此人做的事无非是喜好功名利禄罢了1世人的通病,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如今我们麾下兵力,石氏叔侄占了一半,为父一时不察,朝廷上敢弹劾他们的人竟都被罢了官。这徐有贞凡天文、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之书,无不研究,也是个有才之人,且与石家姐梧甚深,放到都察院正好起个监督弹劾之用,为父也是因此才纳了她女儿为妾。你当知为父用心,怎么当着外人反对起来?”楚玉皱眉道:“我没有反对父亲的意思,只是这个徐有贞,确实让我看不惯,石亨石彪罢黜了那么多人,要起用几个牵制他们的人”也太容易,徐有贞的事,不知父相可否看在儿子面上,就作罢了?”楚留香沉吟了一下,儿子在政见上,除了对待成绶帝的问题”几乎没有反对过他的意见,却对一个小小官员的起用这么坚持”总是有些原因的,既然他不愿意说,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暂时便也不问”道:,“子墨怎么说,就怎么做吧。”楚玉点头站了起来”道:,“多谢父相,子墨昨夜没有睡好,困乏得很,这就先回府了。”楚留香道:,“今日鸿胪寺宴请朝鲜使节,对方特别向鸿胪寺卿提了想一仰我儿的风采,子墨不去么?”,“方才在交泰殿上不是见过了?”楚玉今日根本无心朝事,只想速速回去解决了与那丫头的矛盾。楚留香却道:溃次的使节不比往常,李揉派了王世子李眺亲自带队前来,都说李揉近年来多病,朝事实际上已经交付与世子,且此次使团带了三名宗室女子过来,必须妥善安排她们的终身啊!朝鲜虽对我朝称臣,毕竟是别国,为显两邦友好,你还是去一去吧。”楚玉道:,“这种事,不如让皇上去历练。”,“今日为父也派人请他去了,你也去,那三名宗室女子,选一至二名为妃,你纳一名为侧妃吧。”楚玉怔了一怔,道:,“万象园中已经人满为患,我正愁太多,千万不要再弄什么朝鲜女人进来了,不如赐给宪王一名。”楚留香看了看楚玉,道:“那今日宴会见了再说。”楚玉见父亲坚持要他参加,也不好再推,遂点头逛了出来。外面候着的几名大臣忙着上前来问候,他一一领首应了,忽想:鸿胪寺宴请朝鲜王世子的场面也许热闹别致,那丫头必然没见过!于是招手叫随行小太监上来,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小太监刚遵旨转身去了,就见石氏兄弟一身戎装,大踏步向朝房走来。大臣们忙又上前见礼恭贺。石亨新晋封为忠国公,石彪也成了定远侯,两人面上都是春风得意,见了楚玉,一时也放不低姿势,石彪抱拳,石亨微微点头道:,“襄郡王好,首辅可在阁中?”楚玉也拱拱手,向里一指。石亨却上来拉起他道:,“襄王爷许久没有到我府上喝酒了,几日后借着小女百日宴庆,想请首辅和王爷一同到寒舍盘桓一日,来来来,正要有事与相爷商议,一起进来。”“恭喜忠国公中年得女。”楚玉明知他不是为了这个请客,不过知道石亨的脾性,淡淡应酬了一句,也就随他们入内。石亨哈哈大笑道:,“王爷爱说笑,哪里还能称得上是中年得女!晚年,晚年……哈哈哈……”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就有人情世故,泠然总算领略到了,抛下艳艳姑嫂,心里很无奈,越发觉得王府不是久留之地,人都说狡兔三窟,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了!她提了千里镜走了好一会,寻了王府的一处制高点,四处僚望。一看之下才发现,原来襄王府的外墙与相府是连成一片的,内墙和外墙之间一样留着很宽的距离,内中藏有大炮,不时有黑衣小队的兵丁巡逻。显然,要不是奉命出去的话,无论想从哪里出去都是奢望。当然,除非可以想法子偷了楚玉的令牌之类的玩意,如果有的话。再看王府中各处殿台楼阁,前府里面大气庄重,树木很少,万象园里烟雳纷纷,绿树成荫,想是后宅,倒是很少看见武装的士兵,只隐隐见几个锦衣卫服饰的人守在澹怀殿的房前屋后。千里镜再一扫,不经意落在一个空无一人的院落中。这就是雪香庐!泠然不禁停了一停,忽然想到那天晚上清衡子和什么高南剑、叶南乡都是从雪香庐的暗处消失的,当时好像还传来嘎嘎之声,莫非那里有机关?有通道可以出去外面?想到这一层,泠然不禁激动了起来。其实在看到楚玉制裁下人的手段之后,她就打消了跟随陶嫂子逃出去的想法,到时候只怕自己跑了,连累陶嫂子回府就麻烦了,可是如果发现通道的话“锋!稀客啊,怎么有空到我起云台转呢?莫非是瞧上我这破地方了?那我不是要挪地儿?”一个稍嫌夸张的女声惊散了泠然的思绪,回头一看,是乌夫人陈梦洁,穿着一身玫瑰红的衣服,艳丽得不得了。泠然稍稍欠身行礼。陈梦洁似扶非扶地虚摊了摊手,“叫我怎么当得起,都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们可是红颜未老恩先断”说着已是注意到泠然的发饰不是凡品,笑得模样就有些狰狞了,“瞧瞧,这就不梳丫头的发式了,也戴上高级簪子了……”……站在这里看什么呢?”泠然谅她不敢怎榉,由得她自说自话,也不分辩。她又看了看泠然手上的东西,道:,“这是千里镜吧?借我看看行不?”泠然很干脆地就将千里镜递了过去。陈梦洁拿起来一照,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我道是看什么呢!原来你在偷看红绡公子啊!”泠然一惊,忙夺过千里镜往她望的地方一瞧但见相府中那座小孤山上,有一红衣男子独立于万绿丛中,身姿飘逸,千里镜中瞧不清他的面上表情,不过确实可以分辩出他就是红绡公子,好像正望着王府的方向。,“哈哈哈,不知道王爷知道了会怎么想,你们可都瞧见了吧?”她向左右的丫鬟娇声说着。泠然失神,顾不得陈梦洁放肆的大笑,跑下了起云台范围。红绡公子站的地方应该就是兰泽山房,却不知他为何一个人到那里去,泠然情不自禁地掏出怀里的小竹管,几乎冲动到拔掉塞子召唤他。如果很快就要离开了,是不是该与他告别呢?他帮忙了好几次,还救过自己的命,没有报答就走好像很没良心。她脑中灵光一闪,居然跳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要是自己在外面混得很好,可不可以邀请红绡公子离开相府,不要再做男宠了呢?正寻思着,远远跑来一个小太监,冲着她挥手道:“张姑娘,叫我好找!”泠然迎上前去问道:“不知公公找我什么事?莫非是王爷回来了?”那小太监摇摇头,“快随我去宫里。”,“宫里?是不是弄错啦?”泠然奇怪非常。小太监道:,“没错,正是王爷命小的来接你进宫的,说今日鸿胪寺今日宴请朝鲜王世子,必然热闹好看,让姑娘去观赏异国歌舞。”楚玉究竟是干什么?泠然奇怪得要死,不过对古代这种现场版招待外宾的国宴还是挺有兴趣的,就问道:,“是去侍奉王爷吧?”那小太监不明所以,道:,“大概大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