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红绡公子也没有告诉泠然岐黄宫辜的确切年龄,但她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宫主至少已是六十开外的老妇人,在看到她容貌之前,她无论如何想不到那个具有苍老声音的女人却拥有天仙一般的年轻容颜,眉目如画,琼鼻桃腮,五官精致得像一个瓷娃娃,怎么看也超不过二十几岁,她想,一个驻颜有术的医仙,肯定具备凡人料不到的伎俩和手段,到了岐黄宫,恢复容貌可能还真有希望。渡梦仙子对泠然所说的养皮植皮方法十分感兴趣,然而泠然毕竟不是学医的,无法完全描述清楚。红绡提议先在动物身上试一试,宫主则叹气:“你自小不肯学医,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别的方法在动物身上试都不错,不过人的皮肤却与动物毛皮相差太大了!”“宫主可以直接在我手上试!”泠然很急切,她知道面部神经十分丰富,移植难度很大,在古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多少痛苦她也愿意尝试。通常这样的情况下,红绡会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她“师父的法子很多,你不须太忧心!”泠然想起电影《剑雨》中的古代神医甚至能换脸,倒也不疑心他的话。时间长了,她心中也曾多次担忧惦念楚玉,但想起元宵那一日有那么多人目责她的情况,他也已经知道是红绡公子带走了自己,到底不至于出什么事,她就稍稍放心。房陵地理位置偏僻,但却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城城中街道简陋,民风淳朴,甚至还保留着前元甚至更早以前的一些衣着习惯。他们这一行人走进来,就显得特别时髦连孩子们都会追在附近围观。城中人好像都认得岐黄宫的人,尊称宫主为“娘娘”纷纷将家里的好东西取出来相赠。看来渡梦仙子经常出山,只不过江湖人并不知道她就是岐黄宫主罢了,而这一带的百姓则把她视作当地的保护神。粱妈妈和谷妈妈奉命拒绝了百姓们的礼物,在山脚一个小镇采买了一些食物,一行人就开始登山。泠然在脸上蒙了~层面纱,头发也用帕子包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跟红绡公子相处时间多了在他温柔目光的注视下,她不再会时时刻刻意识到自己有多丑陋难堪,走到大自然中,心情不由稍稍舒畅。她身体本就无碍,拒绝了他的背负坚持自己走。待走进林区之后,岐黄宫主等人都展开了轻功,一路飞掠,眨眼就走得没了踪影。红绡公子也不勉强她,陪着她安步当车,踩着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枯叶给她述说山里的各种事情。以前她对神农架只有极浅的认识印象只停留在神秘、有野人出没等传说中经过他介绍才知这里是“山脚盛夏山顶春,山麓艳秋山顶冰,赤忱黄绿看不够,春夏秋冬最难分”而岐黄宫所在怕相思谷,四季如春应该最适合她养伤。一路上,但见飞禽走兽时而出没,各种参天古树伸展着它们的枝叶似在迎接远道而来的宾客,流泉飞瀑,悠云往来,人在其中,像步入了神仙化境。“山上有许多水系河流,风景绝秀,还有万燕栖息的燕子洞,时冷时热的冷热洞,盛夏冰封的冰洞,一天三潮的潮水洞,雷响出鱼的钱鱼洞…如果你想去,我会很乐意做个导游!”一个月来消瘦了不少的红绡公子走在她的身边,无边氤氲的绿意中,仙姿卓然,显得更加长身玉立,倾国倾城,令人觉得他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骤然听到他提起导游两个字,泠然一阵错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她教给他这个词,当时她也没有解释,他却立刻明白了。以后,她再也没有将那些话语记在心上,也不曾去重温,此刻他提来那么自然,好像曾经无数次缅怀他们之间的对话,终叫她明白,眼前这个出尘的公子,原来一直将她放在心尖上,但他目睹她与楚玉的恩爱成双,却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她心中唯有叹息,如果没有毁容,或者医治好了,她一定会回到楚玉身边,如果是这幅鬼样子,即使她不愿意让楚玉看到,也不太可能去接受眼前这个绝世美男的感情,她不是那种会随便转移爱意的人,何况她也很容星自惭形秽。世事就是这么无奈,没有完美,望着他的美好,她甚至恨起自己来。心中百转千回,然而她口上却只说了一句:“以前公子很少说话,如今介绍起风景来,确实有导游的风范!”红绡望着她微微一笑,眉梢眼底,压抑着一份动人的情意,美得叫人窒息。泠然忙别开眼去看风景。两人不知不觉就走了大半日,神农架的景色确实是她从所未见,暧」丽雄奇的山峰、甘冽迷人的清泉、姿态万千的树木都叫她叹为观止,在各种冷不丁跃入眼帘的金丝猴,扑棱棱骤然高飞的金雕,低空盘旋的白鹤等等造物主恩赐的礼物面前,她暂时忘记了自身的疼痛。红绡公子见她眼里难得露出欢颜,明明很担心她会累,但只是含笑望着她纤弱的背影,不愿出声打破这甜美和谐的画面。山中偶然也见一家寺庙或者几所民居,待听到传来幕鼓之声,泠然终于发现天色不早,久不曾〖运〗动的她脚也酸了,才回头问道:“相思谷到底还有多远呢?”“还早呢,累了吧,我背你。”他本就跟在她的身后,细心地递过一只水囊。“相思谷是不是外人永远也械不到的地方?”结合以前看过的武侠小说,泠然有此一问。红绡笑道:“也许,师祖确实在山谷四周设了迷魂阵,防止外人误闯,不过我想也不可能永远不被人找到,我小时候闯出来,也会遇到深山采药人或者猎户。”泠然接过水喝了几口,心想那些凡尘俗世的人一定将他们看作神仙了!突然有点奇怪,问道:“小仙小时候不是都跟你在一起吗?他既是你的书童,怎么没学到岐黄宫的武功或者是医道?反而成了画仙呢?”红绡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思绪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那一年,我跟着我爹来到江南,在集市上撞到一个在自己头上插着草标出售自己的小男孩……”泠然听了,心想:看来吴伟这个人小时候就很有创意啊,成为一个艺术家也不是偶然的吧?“我爹看他眉清目秀,就买下来给我做书童。同一年,我们所在的小城梅虞发生了一场很大的瘟疫,不仅城内的医生无法控制,连南直隶派过来的名医也在城里染上了瘟疫,苏州太守眼见灾情控制不住,请示上峰之后,派人将城封死,不许城中百姓出去。吴伟小时候相当顽皮,总会从府中偷溜出去和街上的孩子们玩耍,于是在我们府上,他是第一个染上瘟疫的人。”红绡公子顿了一顿,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在她面前弯下身子。泠然有些猜到下面的故事,见他这幅模样,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一个有良知的人,最怕的就是别人无条件地对自己好吧?回想起一路上他甚至经常安慰她等到治好她的伤,就护送她回京与楚玉团聚,真的不愿再接受他的好。“照你这样走,我们可能要在山里露宿几个晚上才能寻到相思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也很乐意。”他依旧无比温和,但是话里好像丰了些微期待和别的味道。这叫她更加汗颜,为了不造成他所说的那种两人露宿深山的后果,她只有大大方方地伏到了他的背上。当她柔软的身体贴到他背上之时,红绡公子顿时心如擂鼓,一个念头忽然飞入他的脑海: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背着她徜徉在这风景秀丽的深山之中,即使她的容貌再也不能恢复又如何呢?天长地久,水滴石穿,也许有一天,她会把目光停驻在他的身上。“后来呢?”泠然虽然有些猜到当年梅虞瘟疫大概是岐黄宫主出手解救了全城,但没听到红绡公子亲口说,总是意犹未尽。红绡公子背着她,也不急着赶路,道:“吴伟得病之后,家里几个仆人极力主张将他送到外头去,易伯就是其中最坚决的一个。他们主张闭门不与城里百姓来往,尽量拖延到冬天,瘟疫也许能自动消……”古代无法治疗的瘟疫政府也只能采取封闭的措施,只能等待老天尽快收回灾难,易伯等人的主张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不过我爹很是怜惜他,我也挺喜欢终日他在身边咋咋呼呼的,也不忍心就让他出去送死,就写了个招子贴在门口求医,然后将他放置在后院一个单独的地方养病,每日里送些饭食到门上。后来有一天,我发现门里的饭食大概有两三顿没有动过,就知道他快不行了,委实担心,就开了后院的门出去想替他找个大夫……”他娓娓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