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瞥了眼散去的众人,走到夏翌辰面前:“你都说了些什么,让他们这样反对?”夏翌辰望着阿丑,语气和缓起来,却又带了一丝无奈:“他们压根没把墨玄放在眼里……我方五路军,他们也不知是故意刁难还是如何,全都商量好了,只出两路军抵挡攻城,剩下三路居然想从后方包抄!”“后方,哪来的后方,墨玄大军再往北,就是长江了,他们是背水一战。这些人莫不是在北方打习惯了,还没研究清楚建业的地势,”阿丑叹息一声,“还有,东路秦淮河出现了墨玄的水军。”夏翌辰神色微变:“怎么回事?”阿丑把方才俞则轩的谈话告诉夏翌辰:“北城还好,就算守不住,一时半会儿不会殃及百姓,可是城东都是百姓住的地方,我不得不担心。况且,墨玄哪来的地盘训练水军?陆军还好说,随便深山老林就能藏起来。水军非要大江大湖不可。所以我怀疑,这支军队搞不好是我们自己人。他能控制官员,怎么就不能收买军队?”思量片刻,夏翌辰转身进了营帐,摊开地图。“八成是巢湖水军,城东危险不小,”夏翌辰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我传信给太子表哥,让他去部署。”“部署?怎么部署?”阿丑疑惑。“从鄱阳湖和洪泽湖调水军支援,”夏翌辰说着在地图上比划,“时正深秋,水势变化大,我拿不准哪个更快,干脆各出一半兵力,还要防止墨玄有其他举动。”阿丑这才意识到,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夏翌辰就摸清了整个大乾的兵力分布。只是隐忍不发罢了。否则单凭他一个不被父亲待见的昱王世子这个名头,一旦显露才能,就会很多人想置他于死地了。而除了用纨绔的名头掩盖,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她在心中无声叹息。几声巨响在北边炸开。攻城之战进入最激烈的阶段。夏翌辰快步走出营帐,对身边的昱王府亲兵吩咐:“召集西路军跟我去神策门。”即将走出阿丑视线时,他回头看了一眼,盯着阿丑却没有说话,终究还是离开了。阿丑没有举动,心中却像打闷鼓一样,喘不过气来。永昌十一年十月,叛军十万从北路攻打京城建业,另有反贼巢湖水军从城东攻城。战事焦灼激烈,从子时一直延续到黎明。正在营帐内给伤员包扎的阿丑听到天边划过的惊雷。轰隆之声只压攻城之战的声响。几位被召来帮忙的御医纷纷以手抚心:“这样大的雷,秋日是从没有过的呀!”“莫非真要变天了?”一位医士胆战心惊到道。阿丑系好绷带,站起身来,伸手抬起腰间紫色绶带上系着的水滴形白玉,轻敲三下。一位昱王府亲兵走进营帐:“阿丑姑娘有何吩咐。”阿丑抬眼瞥了下那位口无遮拦的医士:“动摇军心。本来论军法应该处斩,念在你是太医院的人,不是军中的人,又是初犯,十军棍。”亲兵立刻行礼接令:“遵命!”将那位医士拉了下去。“大人,大人冤枉呀,大人……”那医士的求饶叫喊。渐渐远去,变成了痛楚的嘶叫。阿丑扫视伤病营帐的众人,掷地有声:“众位将士在沙场上为国效力流血,我们身为医者,就该敬重,该尽力挽救他们的性命!在这里危言耸听动摇军心。是不满意他们英勇的战斗,还是不信任他们的忠义之心?谁再有下次,我亲自送他上战场!”送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官上战场,不是让他们送死又是什么?阿丑又吩咐:“让大家做好雨战的准备。”言罢继续埋头医治。医官们不敢再言语。阿丑却另有一番心思。大乾千疮百孔,墨玄说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到底能不能靠太子慕天弘一人之力。改变现状力挽狂澜呢?四王爷自私自利,墨玄又不是走正经路子的人,什么光明剑还有罂粟,若他是个真英雄,她真心钦佩。只可惜是个被权利和**熏黑心思的人,半点不留情面。只希望柳家不要被他连累了,柳如玉还在建业,只好等战事结束再来处理她的事。至于奶奶……阿丑有片刻恍惚,她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奶奶变成植物人?金川门,尸首如山。又打退一波攻势的夏翌雪举着长剑,站在城墙上冷笑:“除了云梯和重锤,你就不能来点新花样吗?”骑马立在护城河外的墨玄笑里藏刀:“我起初以为你只是个寻常大家闺秀,没想到武功这么好……”说话间,已经有人替夏翌雪呈上弓箭。她弯弓搭箭,直指墨玄:“反贼受死,这一箭我为大乾!”墨玄毫无躲避,直到弓弦声响,才马缰向左,避开这一箭。利箭力道极大,没入泥土半截。“震天弓!”墨玄大惊失色。这把震天弓是第一代昱王的利器,开国之时,曾凭借此弓射杀大渊几员大将,甚至大渊皇帝都死于此弓之手。只可惜,后代昱王再没人能拉开此弓,这把震天弓也就成了昱王府的摆设。然而夏翌雪却应用此弓这般娴熟轻松……第二声弓弦响动:“这一箭我为在你手上死去的人!”墨玄急忙向后拉马缰,险险避开第二箭。墨玄身后所有的弓箭手都向城墙上的夏翌雪瞄准,然而没一个人能把箭射到夏翌雪的位置。这才是震天弓的威力!第三声弓弦响动:“这一箭我为阿丑!”墨玄向右避开,却还是慢了一步,利箭射穿他左肩。“主公!”墨玄手下的人纷纷大惊。“向东北撤退,扎营!”初七急忙将墨玄救下沙场。一夜的攻势,终于结束。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阿丑收拾着药瓶:“你们俩都是轻伤,还好都是轻伤,一些小口子,记住不要碰水。这么大的雨,下完又要冷了。”龙钰公主和夏翌雪整理好衣裳,龙钰公主打趣:“幸好有你这个女御医!”“有女将军,自然就要有女御医呀,”阿丑回敬,“我还想问夏将军,怎么如此英明神武,拉开震天弓的!”夏翌雪只抿了唇笑。“阿丑姑娘,世子有事相请。”营帐外有人喊。“我这就过去,”阿丑回答完,转头对两人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城北大营主帐,夏翌辰正盯着地图,心里想的却不是战事。“世子,阿丑姑娘到了。”昱王府亲兵禀传。“请进来!”夏翌辰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笑意。阿丑走进来,瞥见模样有些凌乱的夏翌辰,便知道他下了战场就没有换衣裳甚至处理伤口,一直在这忙碌,不由叹道:“你好歹先把自己的伤口收拾一下,主帅若出了什么事,哪里还能打墨玄?”夏翌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右肩的铠甲都染红了:“对不起,是我没主意。”阿丑微微摇头,从袖中拿出金疮药,放在桌案上:“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赶紧处理了。”于是就出去喊人。夏翌辰看着离去的阿丑,微微叹息。不多时,阿丑再进来,只见已经包扎好伤口,梳洗过换了衣裳的夏翌辰站在桌前,指了指建业城东的莫愁湖:“最新的消息,鄱阳水军第一时间赶到,已经打败了巢湖水军。”“那就好,”阿丑大松一口气,却又担忧起来,“郡主这次伤了墨玄,也算重创他们的士气。但我就怕如果不速战速决,墨玄选择退到一方,再在各地小打小闹变成持久战,对我们才是真的不利。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墨玄手中有多少牌。万一哪天又来个被他策反的,杀我们个措手不及?”夏翌辰也有同样的担忧:“如果能杀了墨玄,那就最好,他们群龙无首,再也闹不起风浪。”“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墨玄这么狡猾的人,武功也不弱,杀他谈何容易?”阿丑长叹一声。“我有一个想法,想问问你的意见,”夏翌辰说明请阿丑来的正题,“墨玄手下这些人,我在寿阳和他们打过交道,因此我想再试一次,带小部队直接杀到他们营中,然后派大军在各处包抄。”阿丑想了想:“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风险很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夏翌辰不以为意。“可万一失败,那就是有去无回,”阿丑还是担心,“要不你直接派血杀闯进去,否则你身为昱王世子,一旦有什么闪失,昱王府怎么办?”夏翌辰沉默良久,眼神的聚焦渐渐悠远:“阿丑,你可知,进宫之前,我和母亲做了怎样的打算?”阿丑察觉到了事态的复杂:“你们请旨的时候,和皇上说了些什么?”“翌雪她很坚定,我和母亲劝不住。”夏翌辰重重叹息。不愿为妾,只能为臣?“她有出将的心思?”阿丑猜到一二。夏翌辰颔首,却满含惋惜:“她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也许是在滁州之前,或者更早。我很想问问太子表哥,他到底和翌雪说了什么,让她如此坚定地要去卖命?”ps:二更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