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几人挤在人群中间,一面向东南方向涌去,一边听人群中聊天。原来今天正值八月十五,不但是中秋节,更是祭祀大潮灵神之日。凇江大潮自古以来闻名天下,每年中秋节,月亮最圆之际,海潮受到月亮吸引,潮汐涌起,倒灌入凇江口。如此一来,潮水与江水迎面相撞,无处渲溢,便针锋相对。潮头像墙壁一般腾空而起,波涛直指天空,其声若雷,其势撼山动地,便形成了举世罕见的天下奇观。每到此时,不但凇州的百姓纷至沓来,就连周遭的喜爱观潮的人们,也是争相涌至。每逢这两天,凇州城内必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苏氏的眼神不时在几个孩子身上穿梭,生怕丢了任何一个。便也就随着几个孩子的脚步随人流登上大堤,临江而立。只见堤上万头攒动,观者如墙,喧闹不已。有钱人家纷纷在堤上搭了一竹看台,彩旗猎猎,冠盖如云。堤上人流熙熙攘攘,卖糖果吃食的小贩们穿插期间,高声吆喝。本来人流不多的江边,此时此刻倒成了一个繁华市场。苏氏追赶上几个孩子的脚步,便一把扯过胡桃,生孩她被人挤到了。又要回头找北川时,却听北雪在她附近大声道:“娘,我照顾二弟,您看好表妹就行。”至于北焰,他早已被这壮景吸引了,正惦着脚尖,向远处张望。“好!”苏氏对北雪微微点头。内心却是老感安慰:北雪看起来比以前懂事多了,不但能照顾自己,甚至已经能照顾弟弟妹妹了。要说以前的北雪可是被北玉山娇惯坏了。虽然是农家女儿,但北玉山护女心切,虽然已经九岁。除了没有像富家小姐们锦衣玉食外,倒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苏氏还一度担心,北雪若是被北玉山这么娇惯下去,将来会什么都不会,到了婆家也会被婆家看不起的。却没想到,家中一番变故之后,这孩子竟在不知不觉中找大了不少。周围的人群一直在吵,吵得人有些发慌。终于,日头近西山之时,潮水渐渐涌了上来。迅猛之势,立即盖过了千万人群的吵闹之声。“来了,来了!”有人在人群中兴奋不已地高声呼喊。“是啊!来了,真的来了!”不一会儿,浪潮果真应声临近。映入眼前的,是潮汐形成汹涌的浪涛,犹如万马奔腾,撞击在暗礁和沙**,腾起十几米高的翻天巨浪!越过阻挡物后,万里海浪形成一条白色的曲线,滔天浊浪排空而来,翻江倒海势不可当!众人一片欢呼!都为能看到如此壮观的一幕而欣喜不已。此时月亮出来了,落日留影,素月东出,日月同辉!海浪不停翻滚,人群依旧沸腾!北雪更是惊叹万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生在现代,走过诸多名山大川,也远远见过钱塘江潮汐奇景。但是这一幕,却令她此生难忘。尚未回过神来,只听江边如春雷长鸣,空气剧烈震荡,搅得人们耳鼓发麻。又一波滔天巨浪向岸边扑来,发生震耳欲聋的巨响。观者无不胆寒乍舌。别人只顾着随着浪涛的起伏眼神起起落落,并且不断发出喝彩惊奇之声。而北雪这个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似乎在海潮的翻滚中感觉到了人生的力量,领悟到人生的拼搏犹如海涛,应该无所顾忌,一往无前。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人们方才观潮兴尽,纷纷散去。苏氏这才趁着间隙对着几个孩子大声呼喊:“焰儿,雪儿,都到娘这边来,可别被人群冲散了。”却没料到几个孩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手里似乎都捧着东西。北雪首先凑过来,举起一块酥油饼道:“娘,你快吃,先填一填肚子。”她知道苏氏一定饿坏了。自从出了高岭村,苏氏就吃了半个巴掌大小的一块干粮卷,而且还是北雪硬塞到她嘴里的,这样下去,就算饿不死,也要饿晕了。“娘,你吃!”北川也举了一块吃的到她嘴边。“这,这是哪来的?”苏氏看着几个孩子手里都有吃的,不由惊讶,又补充道:“咱们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啊!”北焰走过来道:“娘,我们怎么会偷,这些都是捡的。”说着,他摊开怀中的大襟,里面全是糖果、香烛、果饼之类的东西。原来祭祀潮神,难免要摆贡品。有的人家摆了贡品人就走了,有的是人群惊慌拥挤时,纷纷遗失,待人群散去,细心的孩子们发现堤上遗物,便都满载而归。他们实在是太饿了。一个肌肠辘辘的人见到吃的,让他不张嘴。这似乎有些难度,而且他们可都是孩子,何况这些东西并不是偷的,而是捡的。虽然捡东西吃也不是什么有颜面之事,但是人总要就情况而论。“娘,你吃嘛!”北雪再次递过酥油饼。苏氏捧着酥油饼非但不喜,反而目光呆滞,双手颤抖,嘴唇张合间欲言又止。“娘,快吃吧,我们都吃饱了!”北川有些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苏氏看了看几个孩子,终于忍不住了,蹲在那里放声大哭。“舅母,你怎么了?”胡桃见苏氏大哭起来,手里的东西也不吃了,蹲在她身边小声问。苏氏呜咽着:“舅母觉得对不起你们,心里难受哇!”确实,她见几个孩子捡食果腹,感到莫大耻辱。在她看来,捡食无异于乞食,与乞丐相类。沦为这等样子,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做母亲的良心受到谴责,她吃不下捡来的东西,所以放声大哭。胡桃看她如此样子,也撇了撇嘴,手里握着的东西便不吃了,眼泪落下的那一刻,哭喊道:“舅母,我想我娘亲。”一个五岁的孩子,奶声奶气地说想娘亲,这一刻足够让人动容落泪的。北雪迅速将她抱进怀里,小声安慰,“桃子不哭,舅母和姐姐会照顾好你的。有我们吃的,就有你的。”听她这样说,胡桃的哭声变小了,可还是抽抽答答地揉着眼睛,搂着北雪的脖子道:“可是姐姐,我还是很想我的娘亲。”那一刻,北雪的心里酸得就像灌下了一大瓶醋一样。尽管她使劲压抑,眼泪还是滚了出来。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的人看上他们一眼,有的人露出一个鄙视的神色,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有两个人停下了脚步,上前询问:“请问这位大姐,你们有何为难之事,我们夫妻可助你们一把。”大家同时止住哭声,疑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对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