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香深吸一口气,僵硬的摆弄膝盖,屈体跪地,嘴里念着,“民女拜见圣上、贵妃娘娘。”珠帘微微晃动,她能偷偷窥见里面大黄的垂幕帐帘,一双滚金边、绣着飞龙样子的矮靴就在脚踏板上安静的放着,不远处有绣牡丹花样、玫金色锁边的双叠裙裾,她不能大刺刺的看,只能猜测里面坐着临武帝与姚贵妃。忽就听明珠喊她,“娘,娘……。”添香这汗一下就冒出来了,来之前以为自己见不到皇家上峰,便没提醒明珠别在人前叫娘,明珠是皇嫡长孙,身份尊贵不言而喻,怎么能随意喊不相干的人为娘呢?她正惊惶,就听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是你救了孤的孙儿?”“回圣上,是明珠自己救了自己,民女是觉得明珠有别于同龄孩童聪明,动了惜才之心,才把明珠带上路,后来遇到六王子殿下,自然是要还君明珠,完璧归赵了。”皇帝那边静了一瞬,忽就闻一娴雅轻柔的女子声音飘来,“抬起头来。”添香缓缓吸了口气,才依言抬头,颗颗浑圆的东珠成串,珠帘后坐着样貌十分妖艳的女子,凤眼红唇,本是明媚张扬的容貌偏偏眸光如沐春风般和煦柔和,嘴角的浅笑更如三月清风,暖意浓浓。怪不得能宠冠后宫二十四年不衰,光凭这样貌,这气度就已够资本。添香惊艳的目光没能逃出姚贵妃的眼睛,她笑的更加友善亲和,转头对皇帝说,“相由心生,臣妾只看她的眼睛,便知是个良善的。”临武帝并没有如名字透露出威武,而是一个样貌清濯的老人,曾听闻他不过四旬年纪,可这一脸的蜡黄色已经让人辨不清岁数,他坐在那宽肩长腿,似乎只有这点特征能让人联想到他在未病前也是个马上王者。澹台霁坐在一旁,明珠则立在澹台霁身前,明珠一双眼睛使劲的看着自己,恨不得下一秒就扑进她怀里。s7ot。添香很不喜欢跪着被人打量,即便打量她的人在说好话。临武帝并没有接下姚贵妃的话,只问,“明珠,是你给皇长孙起的名字?”为什么皇帝说话明明底气不足,可响在耳畔总叫人心惊胆战?添香吞了口口水,回道:“回圣上,民女见到皇长孙时只觉得皇长孙眼睛明亮耀眼,便想到了明珠蒙尘,沧海遗珠,民女学识浅薄,只想到这两个词,便用了明珠做为皇长孙的小名。”“小名?”皇帝默默念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笃定却带着怅然的喟叹道:“孤有十三个儿子,七个已经成亲,却只有一个孙儿,失散两年还能见到,可是天意?”说着语气转沉,别有深意的看向澹台霁,“‘积水非清澈,明珠不易求。’就叫澹台明珠吧。”添香好像虚脱了般的松了口气,澹台霁则显的有些激动,拉住明珠让他给皇祖父磕头,叩谢赐名,明珠则很不情愿,跪在地上嘟嘴。姚贵妃笑问:“明珠不喜欢这名字?”她一问,添香与澹台霁又是一惊,一个向明珠看去,一个向皇帝看去。只有明珠不觉惊险,抬起头道:“娘说我的名字要自己取,我的人生要我自己掌握。”“哦?”皇帝显出一丝诧异,浑浊的眸光闪过光亮,语气也带出一点笑意,“那你想叫什么?”明珠垂眼,小脑袋歪着,状似很努力的思索,好半晌憋出一句,“还没想好,可等我长大一定能想出来。”“哈哈哈……”皇帝大笑,惹得身边的姚贵妃一阵怔愣,好像见皇帝笑很稀奇,等皇帝笑罢,他看着自己孙儿毫不气馁的小脸,突然道:“你觉得临武帝这个名字好吗?”话音一落,姚贵妃猛然站起身,澹台霁与添香轰然僵傻。皇帝好像没看到似的,待明珠认真的点头,他允诺道:“那就等你长大自己取名字,不过现在要用皇祖父给你的这个。”明珠想了想,点头,小大人似的俯首下去,“娘说,长辈对我说的做的都是为我好,即便现在看不到好,长大后必也受益匪浅,明珠是皇祖父赐的名字,想必就是好的,待明珠有了学识,定好好领悟皇祖父的用心。”眼看着孙子稚嫩的小身子规矩伏地,皇帝眼眶微湿,好像为了让所有人加深震撼,决定道:“霁儿先回去吧,让明珠留下陪孤。”直至回了六王府,添香还保持一脸僵傻,满脑袋浆糊的状态,明珠就这么被留在宫里了?由皇帝亲自教习指导,这是什么概念?她完全反应不过来。澹台霁回府后则直接进了小书房,府中几个亲信幕僚尾随而入,一直到掌灯时分书房的门也没开,从外看,肃穆的让人心惊。添香没心思管澹台霁的想法,只她一个一宿过去辗辗反侧,如今明珠不在她怀里,失落感好像疯长的藤蔓紧紧纠缠住她的心,憋闷、酸涩、挤压的种种不良情绪无处排解,突然就觉得铺了三层褥子不软,挂了双层的床帐挡不住夜里的凉意。再也躺不住,决定天亮就出府,明珠不再需要她,她已没理由留在六王府。然后呢,去哪?添香迷茫的怔愣着,去哪呢?幽州吗?……。翌日,天不亮,添香已经打好包袱,里面有刀币、碎银子、铜板和春夏两套换洗衣衫,也就是说她不论是继续往北还是掉头去熹颜国,都不至于没有盘缠。本想着当面向六王子辞行,不想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管事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门外的丫鬟有几个大胆的还在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添香坐不住了,当初她在六王府的身份就颇受争议,如今孩子都不在身边了,她就是脸皮再厚也呆不下去了。当即起身,向管事的说明原因,再三感谢六王子这段时间的照顾,然后离开。管事的直到看不见帛添香的背影才鄙夷的眯了眯眼睛,之前没去传禀,现在也打算去向澹台霁禀告,转后又面无表情的去忙别的了。才出六王府,大门外却碰到了永筠小侯爷姚任,姚任骑着马来,见她背后背着包袱,先是一愣,忙打马上前,“你要去哪?”霁着大道。添香抬头瞅了瞅蒙蒙泛白的天际,呲牙道:“才卯时,侯爷这么早来必定是找六王子殿下有要事商谈,民女不耽误您,先告辞了。”“谁说我是来找六殿下的?”姚任的马往前一错,挡住下台阶就要走的添香,“你……要走?”添香不想搭理他,一扭身子朝另一边去,姚任被晒的眉头一立,一勒马缰绳弯腰把女人捞上了马,现在天还早,六王府门前不见什么行人,可还是把添香惹恼了,她扭着身子朝着姚任击出一掌,姚任身子一歪,添香没收住的向前扑去,正脸朝下的横在马背上,姚任就势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就像托着长条货物似的一夹马腹喝了声,“驾!”一溜烟的跑了出去,添香两耳只闻嘚嘚的马蹄声,想喊,又羞怕人见了看热闹,咬着牙死命低着头只看卷着小白烟的地面,气的肺子都要炸了。到了永筠侯府,姚任根本没下马,直接有奴才跑到前面叫开门,姚任驾马奔了进去,又跑了两道门,有小厮上前牵马缰绳,姚任这才跳下去,添香没等他伸手身子滑落,扶着马鞍干呕起来。“看什么看,还不叫郎中来。”姚任气急败坏的冲着奴才们一阵喊。这些个奴才从没见小侯爷带女人回来过,这才愣头愣脑的呆看,听他一阵吼,反应过来的顿时作鸟兽散,说是去找郎中,看这乱七八糟的阵势就知道效率高不到哪去。姚任火大的又嚷了一嗓子,添香忍不住抬头瞅了一眼,院子乱成了一团,不得不令人大开眼界,这就是侯爷府?照比六王府的规矩差太多了吧……。姚任见了一脸不自然的撑场面道:“看什么看,我姑母说了,等成了亲就不会这样了,内宅怎么着也不是爷们摆弄的事。”添香差点没被口水呛到,他跟她解释干嘛,乱不乱关她屁事?————————————————————————————————————————————ps:猜猜澹台潇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