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对我说:“我去找菜大姐,她和物业的人挺熟的,看看她能不能给说说。”吃过晚饭,紫牵从伊水那儿来了,她说,我们的出入证都办下来了,“给,这是你的。”“哇——噢!”“别高兴得太早了,这是临时的,就管俩月。”“咋是临时的呢?办了一回,咋不办长期的呢?”“咱们没有暂住证,只能办临时的,这都费老劲了!我二姐让人家给难为坏了!楼上楼下地跑,说了不少小话,他们强应了,说:‘你找担保人(必须是北京市户口)吧,找着了,我们给你办手续。’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爱管这种事儿呀!二姐又去找的菜大姐,求的人家,菜大姐答应了。物业的人看二姐真找着保人了,又不乐意了,摔摔打打的,给菜大姐和二姐脸子看,非让交八十块钱押金,并且,让咱们必须补办暂住证,办完了,才能把钱退回来。”“那我可得好好放着了,别弄丢了。车的出入证和淘气儿的手续办了吗?”淘气儿所在的学校也要求办证,这就需要在北京有房子的人担保。“他们不给办。二姐找的邢碟,邢蝶家的手续全,说是她家的车,为了这个事,她还跟着跑了好几趟,这才都办下来了。”伊水说,邢蝶的这点好,谁求着她了,只要她能帮得上忙的,她肯定帮。伊水就是这个样子,她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却很少向我们说。她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她不想说了,也不想让我们为此难过,况且,跟我们说也没有用,我们只能跟着瞎操心。生活,使她学会了承受和解决。“淘气儿,妈妈没活儿了,不一定呆几个月呢,咱俩这点儿钱得精打细算,争取度过这个难关。我有几个方案,和你说说。第一,不用冰箱了。咱俩现吃现买,一个月能省下二十多块钱电费。第二,不买卫生纸了。家里有不少废报纸,我把它们裁好,放在厕所里,咱在老家不也这么用吗?第三,洗脸、洗澡、洗衣服、洗碗用的水,不直接倒掉了,留着冲厕所,废物利用。第四,你的零花钱从每天的三块钱降到两块钱,当然了,你花一块钱,或者不花,我更欢迎……我说的话你听见没?不高兴了?是不是嫌零花钱少了?”躺在被窝里的淘气儿一动不动,“妈妈,我难受。”“咋难受了呢?妈妈看看……有点儿热……”“你给俺班老师打个电话吧,说我得非典了。”“得什么非典!咱不得非典!妈妈给你拿点儿退烧的药吃吃,再用酒精擦擦脑门、手心、脚心。”“老师说了,如果发烧,必须向老师报告!”“向老师报告?你想到了会有什么后果吗?隔离!你见不着妈妈,妈妈也见不着你,谁管你呀?妈妈能受得了吗?学校的老师、学生知道了你有病,谁还敢和你接触?你怎么上学呀?耽误功课咋办?你不能得非典,妈妈也不能得非典,咱们谁都不能得非典!咱不省钱了!妈妈好好照顾你,你想吃啥,妈妈给做啥。很快就会好的,这不是非典,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妈妈现在就买菜去,好不好?”淘气儿快吓死我了!我什么都不干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他的身上了。前些时候,附近商场的体温计已脱销,我用手每天试着淘气儿的头,不烧,便在三十五至三十七度之间任选一个数,报给他的班主任。当淘气儿真的发烧了,我的神经也跟着烧了起来!买体温计,不能大意了!绝对不能大意!我跑了几个药店,才买到,并采购了一大堆的退烧药。淘气儿的腋下夹着体温计,痒得他直笑,“我不量了!”他想把它拿掉。“不行!必须得量!不量,怎么能知道多少度?妈妈给捂一捂,就不凉了。咱们争取把烧控制住,不烧了,你才能和别的小朋友玩儿呀!”我把我的看家厨艺全使了出来,凉热荤素搭配,只要他爱吃,我是不惜工夫去做的!淘气儿只蔫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了!苍天有眼,把一个健康的儿子还给了我!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报上登了一条新闻:有一家人因拒不配合调查,导致疫情扩大,十八人被确疹为非典病例,九人成为疑似病人,三人死亡。报上还说:隔离不一定是坏事,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人、朋友负责。天!淘气儿,没得非典,万幸!伊水说,非典比艾滋病传染得还快!在一米之内,与艾滋病患者可以拥抱、握手,而与非典病人就不行。我的表弟往根的房租到期了,在京又挣不着钱,他想回家。舅妈给往根打来了电话,说村里人传说他得非典了,在沈阳火车站被抓去隔离了。村干部们一天上舅妈家好几次,查看往根有没有回去。舅妈不让他回去,说回村里也是隔离。往根回不去了。他一个人不值得租一间房子,便搬到了我们这儿住了。伊江他们一家三口不在家,房间正好空着。往根的饭量我是早知道的,他在一家三元钱一位的自助餐饭店中,一顿曾吃过十一个茶蛋,两大碗豆浆,七个包子,一大碗粥,一大碗咸菜(包括豆腐丝、芹菜、花生、皮冻、萝卜、黄瓜等等)及其它。由于他和他带去的十几个干力气活儿的小伙子们天天光顾,饭店的老板承受不起,被迫停业。我和淘气儿的饭量小,往根到我们这儿,也随着我们,一顿只吃一小碗饭;买回的水果,我怎么让他,他也不吃。他没吃饱,他在装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