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孕妇的痛,我是有着深切体验的,我忧悒着她。厕所里的人出来了,她进去了,粗糙脸的女人也进去了。老天保佑,希望她的痛能够得到缓解。她们没出来。她们还没出来。我没有办法再忍受了,真的!我轻扣着门。她们不说话,也不开门。我的肚子疼,疼死我了!敲门!再不敲门,我就要完蛋了!她们仍没理我。我还能等吗?门开了!粗糙脸的女人出来了,她的眼睛更混了,她的面容更无奈了!她摇了摇头走了。门缝中露出那个孕妇,她的头发和脸如水洗过,汗水连成了一片。她艰难地朝我笑着。我的天!她变成了这样!我张着大嘴,惊骇地看着她缓慢地关上了门。她暂时是不会出来的,我不能在这儿等了!我要找另外的厕所!我在飞跑……有人!有人!有人!几个厕所都写着“有人”!“这里有人吗?”我问旁边的一位男士。“没有。”“怎么打不开?”“乘务员给锁上了。”“为什么?”他没答。该死的!怪不得他们都在那个厕所排队!还得回去。人少多了。我等待着……“大姐,你怎么……”桑林来了。“哎呀,急死我了!里边有个怀孕的,还不出来!”“那边呢?”“有人。”“我过去。”桑林大踏步地在前开路,我尾随其后。“大姐,这个没人,进吧。”“谢谢谢谢谢谢……”我没时间表达对他的感激了,“嘭”地一声关上了门。桑林,我的救星!坐着睡觉,是我在远程旅途中练出来的一种功夫。桑林说,他不如我。侧卧的丁一坤占了他的位置。“桑林,我站会儿,你坐在我这儿吧。”我说。“别管我,你坐吧。”我睡了几觉,醒了几次。桑林坐在地上打扑克……桑林浏览着一张拣来的报纸……桑林的腋下夹着瓶子,满目虚空地瞧人吵架……“我操!”这是他的口头禅,“那厕所里……”他大幅度地摇着手。“啥呀?”我睡够了,精气神儿十足地问他。“别提了!”“到底是啥?”“……血,还有……”他不往下说了。“我去看看。”“别去!我闭上眼睛就是那些……”“你说的是哪个厕所?”“就是你在那儿等的那个。”“我知道了——那个女的生了!”“什么生了?”“你看没看见小孩?”“……有一个,还真有一个!用小被儿包着,头发湿的。”“没错!”在桑林的惊愕中,我跑了出去。匆忙中我忘戴了眼镜,现有的视力使我无法辩得清入厕的秽物。我扫了一眼那堆积的各色杂物,便长叫一声,把头仰了上去,不肯再看第二眼。产妇抱着孩子,闭着眼睛,靠在车厢的连接处。夜里的风很凉,从咣咣当当的机械中挤进,袭着人。“生了吗?”我问。粗糙脸的女人用极其厌嫌的语气说:“又是个女娃!”“……”对着初落俗尘的女婴,对着虚脱弱?C的产妇,对着粗糙脸的女人,我——无话可说。女性的自轻自贱是一种无药可救的悲哀!我跑回了坐位,“桑林,帮我把上面的包拿下来。”“干啥?”“你别管了!”我接过了包,翻出了一件稍厚点儿的秋衣,又问:“你们还吃不吃那些鸡蛋了?”“不吃不吃不吃!”丁一坤和桑林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最不爱吃的就是煮鸡蛋。”“不吃我可拿走了?”“你拿哪儿去?”桑林问。“下奶!”没等他再开口,我已跑掉。小伙子们对于女人的这类事情不便参与。我把东西给了那个产妇,“这件衣服你穿上吧。这些鸡蛋里可能有两个挤碎了,你看看坏没坏,坏了就扔了,不嫌乎你就吃。前边那儿有开水,打一杯来泡泡再吃,要不太凉。”